1970年的三月,又一个寒冷的春天.大字报依旧铺天盖地,史无前例的运动进入了〝深入清理阶级队伍〞的阶段.
由于父母都是旧时代的知识分子,均通晓一门以上的外文,会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所以在〝反动技术权威〞和〝反动学术权威〞的帽子上又加了一顶〝特嫌〞.好在他们白天去单位汇报思想,晚上还是可以回家吃饭睡觉.但最近风声渐紧,不时有与他们相类似的人被关进牛棚,所以只要听见门外有动静,全家人都会紧张.
这天晚上,父亲没有回来,母亲默默地和我们兄妹一起吃完晚饭就去休息了.突然,有人在轻轻地敲我家的后门.不象群专大军,难道会有谁来拜访?我赶紧跑去打开门,原来是和母亲同一科室,我称〝叔叔〞的一个人.只见他象地下党一样,进门后迅速转身伸头左右一瞅,赶快关好门,小声问我:〝你妈呢?〞我赶紧叫出了母亲,只听他小声地对我妈妈说:〝我爸爸在乡下生病了,需要我寄钱去,你赶快借给我三十元钱!〞我妈妈赶紧打开书桌抽屉,取出三十元钱递给他,他接过钱,边说:〝谢谢!〞边往门外走,前脚刚跨出门,又一个急转身,对我妈妈小声地说了一句:〝千万别告诉任何人啊.〞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第二天,我和哥哥在家等妈妈回来吃晚饭.天已经黑了,妈妈还没回来,我们很着急.因为我小,就决定派我去打探消息,我摸黑向妈妈的办公室走去.远远地,我看见妈妈她们办公室灯光明亮,不时传出很多人喊口号的声音,我心里不禁一颤,想听听清楚,又没声音了.我飞跑至办公室窗外,踮起脚尖扒着窗台往里一看:啊!妈妈站在一张桌子上,做〝喷气式〞,另外还有几个人也低着头站在地上陪斗.
此时,只听一人高呼:打倒特务XXX! XXX不投降就叫她灭亡! 我定晴一看:这不正是昨天夜里来借钱的那个〝叔叔〞吗?
文革结束后,妈妈爸爸都回到了原来的办公室,那个〝叔叔〞也继续和妈妈共事.在80年代后期,那个〝叔叔〞患了癌症,在他病重期间,妈妈去医院看望他,他不停地流眼泪,只反复说两个字:谢谢......
每想到那段沉重的历史,一场场闹剧就浮现在眼前,令人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