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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中文网
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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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1月邓小平访美,白宫草坪上的欢迎人群中就有中国首批52名留美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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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7月10日凌晨3点,美国白宫的电话骤然响起,总统吉米·卡特被从睡梦中惊醒。电话来自北京,打电话的人是总统科学顾问弗兰克·普雷斯博士。他正在中国访问。
“总统先生,我实在不愿意打扰你休息。”普雷斯说。“肯定是发生了危机。”卡特判断道。“不是,我正和邓小平副总理会见,他问了一个我无法回答的问题。他想知道能不能送中国学生到美国留学。”“当然可以。”“他问能不能派5000人。”“你告诉邓小平,他可以派10万人。”
2008年12月,在中美建交30周年前夕,卡特接受中国媒体集体采访时,叙述了当时发生的这一幕。
“当然,不可能一下子就派5000人,第一批只有50人。”2011年11月15日,在北京中关村的办公室,美国加州大学北京中心主任唐占晞(John Thomson)说。33年前,他是美国驻华联络处一等秘书。
中美两国领导人达成互派留学生的共识后,两个承担具体工作的人,成为中美双方落实政策的直接接口。美方就是唐占晞,中方则是教育部外事局出国处工作人员郭懿清。
33年后,他们几乎同时关注到中国媒体在11月15日集中报道的一条新闻——美国国际教育研究所14日发布的“开放门户”报告显示,在2010/11学年度,美国共招收国际留学生723,277人,其中中国留学生人数为157,558人,比上一学年度增长23%。这意味着自去年留美学生数量首次超过印度以来,中国连续第二年成为赴美留学第一大生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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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扇紧闭了12年的门
上世纪60年代初,美国海军陆战队队员John Thomson访问台湾后,对中国文字和文化产生兴趣。他开始学中文,并取了一个中文名字“唐占晞”。
他要深造中文,能选择的地方只有台湾和香港,因为“不想去中国大陆,中国大陆也不让进”。1966年,唐占晞在成为台湾师范大学中文系的留学生。
同年6月30日,负责留学工作的高等教育部向全国下发通知,“经请示中央批准,今年选拔、派遣留学生的工作决定推迟半年进行”。
这“半年”最终变成了12年。“文革”10年期间,中国仅仅向21个国家派出337名留学生。
1973年,33岁的南开大学外语系教师郭懿清曾作为考察团成员赴美,教育部派这个8人团赴美考察的内容,仅限于语言教学。
此时,她未来的合作伙伴唐占晞,已从哈佛大学亚洲研究专业硕士毕业,担任美国新闻总署驻台湾新闻处新闻官。那两年的局势变化,让唐占晞有些眼花缭乱。
1972年2月,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第二年,美国在中国大陆设驻华联络处。但1974年尼克松因“水门事件”下台,中美关系变得扑朔迷离。
“美国国内政治不管怎么变,一个愿望一直没变,就是跟中国进行学术交流,交换学者、学生。美国认为这是加深互相了解的最好方法。”唐占晞说。
1974年前后,一些美国教授开始给北京的一些大学和1949年前曾留美的教授写信,“希望到中国做研究,交流合作”。但无论是给自己的中国学生写信的美国教授,还是直接与大学联系的美国教授,在一番焦急等待后,都未能收到回信。
“中国正在‘文革’,美国又发生了‘水门事件’,而且中国正讲阶级斗争,大家很怕涉外事件。中美还没正式建交,跟美帝国主义合作,谁敢说?不敢。敢说就有人给你戴帽子。”唐占晞搅着他的菊花茶这样自问自答。
自1970年在台湾担任外交官开始,唐占晞的工作和生活与中国再未脱离关系,对一些颇具时代特色的中国词汇,他应用自如。
虽然身在台湾,但唐占晞在1976年得知,民间机构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当时正跟中国对外友好协会合作,每年互派几个考察团,在图书馆、工程教育、科技等方面进行交流。
考察团的美国成员回国后,很快便会给刚认识的中国同行写信,建议“应该交换学生,开始研究交流”。依旧没有回音。
唐占晞的印象是,“美方一直提出要交换学生,中国一直没有接受”。郭懿清1976年被借调到教育部外事局出国处,她也记得当时的情形,“美国一直想跟中国交换学生,咱们一直没答应”。
主动推开留学之门
1978年6月的一天,被调往美国驻华联络处的唐占晞一大早从台湾出发,辗转香港、深圳,当晚9点半左右从广州飞抵北京首都机场。
他以新奇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片被台湾人形容为“匪区”的土地。从机场到位于建国门附近的联络处,他乘坐的小汽车迅速掠过一辆又一辆缓缓行进的牛车。沥青路两旁大部分都是农村景象,路灯下面,隔一段便有穿短裤背心的老百姓坐在灯下打扑克。
就在唐占晞赴任的这个月23日,邓小平决定专门安排时间,和国务院副总理方毅一起,听取清华大学校长兼党委书记刘达有关学校各项工作清查整顿情况的当面汇报。
“我赞成留学生的数量增大,主要搞自然科学。要成千成万地派,不是只派十个八个……这是五年内快见成效、提高我国科教水平的重要方法之一。现在我们迈的步子太小,要千方百计加快步伐,路子要越走越宽,我们一方面要努力提高自己的大学水平,一方面派人出去学习,这样可以有一个比较,看看我们自己的大学究竟办得如何。”
邓小平当场作了这一后来被称为“扩大派遣出国留学人员的重要讲话”的表态,并指出:“不要怕出一点问题,中国留学生绝大多数是好的,个别人出一点问题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即使一千人跑掉一百个,也只占十分之一,还剩九百个。”
不过,这个消息当时并不为唐占晞等美方人员所知。
7月7日,美国总统卡特的科学顾问普雷斯博士率领美国科技代表团与方毅在人民大会堂会谈。在现场的唐占晞注意到,谈判桌两边,一排穿西装的美国人对面坐着一排穿中山装的中国人,“界线非常分明”。
对互派留学生一事,美方只是作为谈判筹码,并不抱太大希望。普雷斯在上午提出可以互派留学生时,中方并未给予响应。但下午会谈即将结束时,方毅突然提出,中国政府要谈的最后一项,是1979年想先派500个学者到美国进修学习。
当时唐占晞目瞪口呆。他回忆:方毅的话被翻译后,美方人员有那么片刻愣住了。坐在方毅正对面的普雷斯用手踫了踫身旁随行人员,低声问,“有没有这方面的预算?”回答是否定的。
“Who will pay(谁出钱)?”普雷斯抬起头,严肃而略带困惑地问。
方毅随即告诉他,“费用由中方来付”。在当天的欢迎晚宴上祝酒时,方毅说,希望中美双方在科技交流和合作方面,“步子要迈得更大一些,路子要开得更宽一些”。
随后两天,带着谈判时获得的“惊喜”,来自美国科技、农业、地质和卫生等研究机构的代表,分头开始跟中国同行商谈合作交流事宜。唐占晞陪美国地质研究所的人去了北京地质学院,但“因为政治的问题,没有办法谈妥”。
7月10日,在会见普雷斯时,邓小平强调,美国的科学技术在很多领域比其它国家先进,中国已经大大落后,迫切需要获得帮助,以赶上世界先进水平。
随即,卡特总统在凌晨3点接到了普雷斯的紧急越洋电话。美方没有料到,中国竟然会主动推开这扇留学之门。.
只进美国一流大学
邓小平发表讲话后不到20天,教育部便完成了《关于加大选派留学生数量的报告》,确定了选派计划。
但在普雷斯回到华盛顿近3个月后,中美双方有关教育合作交流的工作协议还没有达成。普雷斯向方毅发出邀请,请中国政府派代表团赴美商谈有关留学人员的事宜。
这件事,让唐占晞第一次到了位于北京西城的教育部。在民族饭店附近,他下车问路,发现不少人远远看见他过来就提前走开了。最后,一位老太太朝教育部的位置斜了斜眼睛,努了努嘴,又用一只手贴在胸前指了指方向,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走进大木仓胡同,唐占晞看到一栋五六层的红砖楼,不少玻璃已经被打碎,大门外面挂着的教育部的牌子却很新。
“什么人?要干什么?”看门的人问。“美国驻华联络处一等秘书。”唐占晞回答,同时递上名片。看了一眼名片,看门人朝大楼里面喊了一句,“美国一秘来了。”楼里面的人接着喊,“美国一秘来了”。看到唐占晞进来,里面的人也跟着喊,“美国一秘来了”,直至唐占晞走进接待室。
经过商谈,中国教育代表团定于当年10月访问美国。35年前曾留美的中国科协代主席、北京大学校长周培源担任代表团团长,教育部副部长李琦则以中国教育学会副会长、代表团顾问的民间身份出访。谈判的对手则是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主任理查德·阿特金森、国际交流署署长以及白宫、国务院的有关人员。
在华盛顿的谈判进行得异常艰难。双方的分歧主要集中在留学生人数和专业范围。
反复商谈后,双方同意,“在1978至1979学年,美方接受中方500名至700名留学生、研究生和访问学者,中方接受美方60名留学生、访问学者”。
会后,唐占晞接到通知:“明天到白宫旁边的国家科学基金会,找罗宾逊先生。”
第二天,唐占晞一走进罗宾逊的办公室,就看见房间墙壁上的一块黑板,上面写着120多个苏联人的名字以及他们的专业。当时,美苏之间进行一对一的交换学者。跟中国则没法这样交流,因为中国的人选不是按人而是按学科门类来划分。
“听说‘红色中国’要派学者到美国来,怎么回事?”罗宾逊问。“白宫要开始跟中国交流。”唐占晞答。“多少人?”“第一批,500个。”“哦,黑板不够大,写不下。你明天再来讨论吧。”罗宾逊耸了耸肩告诉唐占晞。
次日,唐占晞发现开会地点改在一个小会议室。一番自我介绍后,他才知道坐着的10多个人来自空军、国防部、联邦调查局(FBI)、中央情报局(CIA)、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等部门,大都是情报人员。有些部门,这个海军陆战队前队员甚至从未听闻。
唐占晞告诉他们:“白宫方面和总统本人,都决定开始跟中国交流学者。”这些人则从国防的角度,指出有一些学术领域,外国学者尤其是苏联和中国的学者不可以涉及,并划定了一系列范围。唐占晞回忆,根据这个范围,他们设计出一个表格,以后申请留美的中国人,都需要填写各自的学术背景、研究领域等信息。
接下来,李琦带人留在华盛顿谈判,周培源则带队去考察美国的大学。
在美方眼里,中国教育被“文革”耽误10年后,有些太先进的技术暂时还无法在中国运用,因此中国学生除了在名校学习外,还可以到一些社区大学学习。但中方明确表示,中国留学生只进美国的一流大学,学美国的一流技术。
访问哈佛大学时,校方派出的接待者是医学院院长。“我们来的是科协主席、北大校长,是名望那么大的周培源周老。他们等于是派个二级学院的领导出来接见。我们觉得太不尊重我们了。”郭懿清回忆说。
会见过程中,周培源出来上厕所,看到会场外的郭懿清,便问:“小郭,礼品还送吗?”“不送了。”郭懿清随口回答。“对!不送了!”周培源说。
那期间,代表团成员讨论问题时,常常跑到院子里去,认为户外不可能被窃听。
在美国停留13天后,代表团终与美方达成11项“口头谅解”,并议定,“双方鼓励两国的大学、研究机构和学者之间进行直接接触”。
这个并没有实质性内容的议定,在1979年中美正式建交之后,起到了美国人意想不到的作用。
唐占晞后来了解到,那些曾在1974年前后给中国写信的美国教授,在5年以后终于收到了回信。信的内容大同小异︰教授,谢谢您1974年来函要求交流,我们很想交流,但要等到时机成熟以后才能做,现在我们认为时机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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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