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觉，已是桂花满枝时。
    在闹市中心，在商务楼的林立间，也在夜归路里，或晨时出门一刻，是不经意的风，未感拂面的轻抚，只察阵阵香弥散在空气里。忽地，流向心肺深处，熏染了身体，人被笼罩在香里。

    香，似浓骤淡，蹙皱了鼻再嗅，却不能闻。香，因风送了来，而细风不常有。偶吹去后，便歇。心急了，目光已不能等，四下搜索，总算从某个墙角或屋后或丛枝间或路头寻来一株，盛了簇簇疏散的黄。急步凑上，却无香。仅这一株吗？心中怅然。
    不几日，黄逾浓，在晨曦和夕晖的映射中发出古铜色或金色的光彩。满满，盛在枝头，罩住了整枝，似要淹没绿叶的痕迹。金色连起来，成团，成丛，如波，如浪。空气染上了味道，醇醇或淡淡，桂花，在绽放的时日里，将空气慢慢熏过。空气流动，新香与沉香相互渗透，糅过，合了，品调过，如此，香有了深度。其实，桂树酝酿了整年，只为几日香飘。自上次凋落，季节至冬，桂树开始了沉思的日子，思索着如何在春里萌芽，夏中蓬勃，入秋释放。日子，因有了目标而不会寂寞。为实现目标努力，就不会有碌碌茫然和空虚。桂树，为了秋的香，坚守过三百几十个伫立不动的日子。听云说些流动的消息，在风雨中颔首，阳光里昂头，一年又一年。
    闻香，最好应在夜里，归家山路上。把脚步踏入秋虫的低鸣长鸣，如为单簧管双簧管或长笛配上鼓音，夜被谱成乐章，微风合着小乐队飘，有节奏地。却无声息，悄悄然，只是，树头的叶梢知道，女人的发丝知道，夜神知道？...我也知道：因为有香，泛泛，忽浓又淡，回荡萦绕。是风缓缓引来送去，周折筹旋。

    夜里，视觉歇憩了，走在山岙，四处是黑色的起伏，画了太多蜿蜒的曲线。线下是山，线上有点点闪亮，稀疏稠密，是空中的星。不必太费目光，只要沿小径一路走，香，跟着步履。白日里，已看过桂花，大抵晓得每株的所在，心中念着此处该醇郁，转步是清淡。而风打乱了既成观念，把香迎来送往，在不经意的所在，用意外的香飘。

    踱步，记着山中景色，有柿树结着颗颗橙色的果子，叶子大抵落去，在尚未铺陈红叶的山林中，颇为醒目。还有栗树，栗果坠在地上，被人拾走，只剩棕褐色带刺的毛壳。一切，在大脑中晃过。路边，山中人家灯光透着朦胧，有秋虫的鸣，偶然，有犬吠几声远远传来，更觉大地阒寂。此刻，有香与记忆，同时飘起。

    如果是雨天，该换双软底的鞋子，撑起伞。脚步声轻了，能静听雨打落伞上的嘀咚与嘀咚，还有嘀咚里丝丝的虫鸣。香，经雨洗涤，不再是馥馥的浓厚，清纯地洒合入山的味道，说不出的清丽。桂香抛却了高雅的成熟，似民间的小姑待嫁，含着羞，欲挑闺帘，偷递笑眸。突地，鞋子踩在落叶堆里，踩到了果子的壳子，沙沙地､噼啪地响作一片。是惊动了与雨合唱的虫儿们吧，愕然停了歌声。我，也止了步子，借了夜的微亮，放出目光。几只芦苇摇着白色的穗，秋樱在雨中摆着，风，吹来，送来的竟不是香，吹透我单薄的衣裳，带来一个寒颤。哦，已是十月末旬，秋，快入深秋。

    翌晨，出门。满地的金黄，铺染落叶。昨夜的雨打落了花儿，醉在金秋桂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