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前小序

关于灵魂的话题，古往今来，无论是学术、宗教派还是市井系，都有自诩可以说服人的理据。

在无神论的教义之下，这些说法多半是被当作陈腐烂物，当作蛊惑人的迷信，要受批判的。

有趣的是，时代进步了，科学发展了，越来越多的西方人开始正视这个话题，且把灵魂作为一门学科，摆上了桌面。更有研究人员，经过一系列实验之后得出结论：灵魂是有重量的。

灵魂有多重？21克还是35克？

在我看来并不重要，倘若把肉体比作硬件，灵魂是软件。3磅重的MAC BOOK AIR和6磅重的DELL笔记本的功效无多大差别。硬件旧了，只要软件不坏，换个新机器，灵魂程序一样运行自如。

其实这种假说，并不是你说我说。4千多年前的古埃及人，就已经懂得灵肉之间的这种微妙关系，笃信：人死后，只要将肉体制成木乃伊，放入金字塔，就可以等待灵魂（古埃及人称为BA）归来，而获得重生。这样看来金字塔倒更像是一台“治疗仪”？！负责修复人体DNA。甚好！

古埃及人贪生，倒也不那么怕死，因为有以上的笃信，反正死是生的一个过程，死后有轮回，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们怕的是肉体糜腐，灵魂不来，那就糟糕了。一个没有灵魂的肉体，如同行尸，也就没什么意义了。这就是叙事诗《一个男人与灵魂的一次对话》中男人在面对死亡时，所表现的恐惧、疑惑和由此而产生的对当时现况的不满和焦虑。

其实这种恐惧、疑惑、不满和焦虑犹在，在当下。纵使时光跨越了N多世纪，死亡谜团仍然未解。不同的是古埃及人对死和死后重生，表现出了过度的崇拜，而现代人似乎更迷恋于”今生非往生，也无来生”的小世界中，沉浸在“活在当下”的种种小幸福、小成就里，没有多少人会为”无解”而纠结，也没有多少人可以平心静气地坐下来与自己的灵魂做一次悉心长谈了。

我倒并不想对此去展开话题，古而非今，今非昔比，历史的每个时间窗，人的行为和思想都有其存在的可能性，很难去判定孰是孰非，令我感兴趣，且匪夷所思的还是日思夜绕的灵魂问题，譬如：

（A）倘若灵魂存在，且真的有重量，这些看不见，摸不着，无形如电波、磁场、声纳、光粒子的真实存在，是怎么达到量化的？

（B）它是否可以在生生不息的轮回中，在人类的不断繁衍中，也有从量到质的飞跃？

（C）既然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那么灵魂带去的，究竟是我们的什么？

我想留着这些疑问，和美中网的老师和博友们一起探讨。

《一个男人与灵魂的一次对话》

(1)

我的灵魂向我张口，一次次

重复着，悬在心头的疑惑

我十指冰凉，舌头僵硬

他飘于高处，说：我曾是你的一部分

住于你心、活于你的一呼一吸

我哀然：我羸弱的心，还有忠实

我木讷的唇，诉说我的伤心。可你

却试图离我而去，当生命之树，渐渐凋零

你由着死神，将绳索套上我的脖颈

将我的病身，抛掷火海谷底

如果你还是我的一部分，面对死亡

何不与我，一站到底？

我的灵啊，别拿生活的苦相

来折磨我吧；也别将死，当作一份厚礼

生命转瞬即逝，我的心未曾预备

请像一个温柔的歌者，陪我唱这最后一次和声

让智慧之神，去治愈痴愚

让真理之神，去推断真假

让光明之神为我辩护，去斥责黑暗

让圣殿中的众神之神，倾听我的苦衷

死神像一堵墙，已向我压来

解脱我吧，赶走这山一样的负重

(2)

我的灵朝我摇头：男人呐

如此活着，有什么益处

何不像一个智者，去思索人生?

我自问：难道我还没死？

可这，也没什么不同。我的灵魂终会与我诀别

他不会顾念我的存在，不会喜我而喜，泣我而泣

他会由着死神，差遣亡命徒，来将我追杀

我的灵啊，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如果死，在所难免

我会把它当作一次航行，一个港湾

只求你与我，共赴这趟死亡之约

我会让你的名，贴上不朽的金字

让你，住在亮畅的金字塔里，免遭地狱之冷

我会引来尼罗河的源泉，让无花果树疯长

让恨你的人萌生嫉妒，让爱你的人，心怀羡慕

可如果，如果你一意孤行，决计要走

我的灵呐，你必成为孤魂，无所依托，也无处安身

唯有我的子裔，会为你预备食粮

预备灵柩，安然若床

在一片祥和之地，将你埋葬

(3)

我的灵魂飘于高处，向我张口

别提墓殿吧，那多么令人心伤

有多少人以泪洗面，才换来如此金碧辉煌

有多少人妻离子散，又有多少人被弃于荒芜的高岗

你躺着，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而他们为你奠基，竖起方尖碑，建造金字塔

他们才是你的上帝呀

可他们的祭坛，空无一物

失色的石碑，黯然无光

而当末日的洪水咆哮而来

有谁能够侥幸活下？

疮痍的大地，毒阳肆虐

唯有鱼儿，在滚烫的水面上苦苦挣扎

何必奢求重生，何必苦等来世

听我的，好好地面对当下

(4)

有个农户，以耕地为生

秋收冬藏，独自劳作，只为祭祀之日

能够供奉一次，体面的盛宴

一日，死神披着暮色，踏着狂风，席卷而来

鳄鱼般的大口，瞬间吞噬了他的妻儿

他满怀悲怨、对天呐喊：我不是为我的女人叫冤

虽然属于她的时限，还远远未满

但你怎么狠心夺走她的孩子

一只尚待孵化的雏燕

还未破壳，就死在了巢穴

有个男人，急于用餐

女人说：膳时尚早，得等

他撂下女人，兀自出门

消闲过后，回了家，像变了个人

对女人的唠叨，不闻不问

一家老小为了他，忧心如焚

(5)

我叹息: 看呐，我的名毁了

如是死潭中，浮游的污物

如是点点鸟粪，在夏日里发着恶臭

看呐，我的名毁了

如是渔夫身上，洗不净的腥味

如是白袖上，墨鱼的黑渍

我的名，跌落在沼泽

与鳄为伍，比之更凶残可怖

我的名，跌入淫妇之口

谎言如刀，割碎了男人的心骨

看呐，我的命毁了

如是孩子落入，恶夫的磨爪

如是君王，背弃他的祖国

(6)

与谁诉说？事到如今

兄弟无情，朋友反目

人的内心，已被私欲架空

像一个个盗贼，窥伺着别人的掌中之物

与谁诉说? 天良丧尽、仁慈不再

承袭的血脉，遗留着魔兽

恶者大行其道；善行，践踏于地

没有人去讥笑丑行

也没有人为魔鬼的恶举，愤怒

与谁诉说？时至今日

掠夺，成了万众所趋

友人亦为罪人，亲人犹是仇敌

往日已往，旧人已旧

无人会为落魄的施恩者伸出援手

因为兄弟形同陌路，行人沉默不语

人人低着头，无视身边，一声声无力的求助

与谁诉说？人的额头刻着自私的烙印

没有义人，也无诚信

大地已将自己，贩卖给了

惟利是图的物质主义

没有良友，良友已走进抗议者的人群

没有知己，知己早已话不投机

与谁诉说啊？我孱弱的身体已失了重力

却等不到，一个密友可以促膝谈心

唯听谣言和诽谤，充斥于大街小径

(7)

死神已近，我却如同大病初愈

如同解禁之日，重返自由之地

我闻到了没药的薰馨

酣醉的心，追风逐浪，扬帆远行

死神已近，我看见姹紫嫣红

盛开在，也已踏平的幽径

遥遥天路，我像一个勇者，面无恐惧

死神已近，天空变得清澈透明

我愚钝的心，豁然开启

捆绑已久的身躯，得着了放逐

渴望寻找，归家的足印

但，在那里，就在那里

有个圣人，被称作生命之神

他站在轻舟之上，布施、行道

惩罚恶人，他唤回每一个迷途的浪子

为他们指点，通往圣洁的星门

他的承诺永不失信，也不会食言

从信徒，到万能的太阳神

（8）

我的灵魂向我张口，一次次

如是前嫌已释的伴侣，如是重归于好的手足

把那些怨言丢到篱笆外吧

可否于篝火之上，为我烹烤

一顿美餐，佐以甜酸苦辣，佐以人生百味

忘了死吧，爱我就像爱你的生命

而当时日已至，当你疲累的心，祈求着陆

我会不离不弃，随你驶往“西方”*

驶往，人生的最后一个渡口

从今，直到末后

（完）

后注

《一个男人与灵魂的一次对话》（THE DIALOUGE OF A MAN AND HIS SOUL）选自古埃及文学<THE TALE OF SINUHE >，其中的版本很多，我这次选用的是牛津大学版。因选编的故事都是从考古出土的文物碎片中整理而来，很多章节有缺失，故在翻译的过程中，采用了意译的形式，目的是使诗歌读起来更流畅，更有韵律，也更能理解。当然因水平有限和个人理解的不同，或有偏失，希望高手指正，也希望美中网有对古埃及文学有兴趣的博友多多交流，天涯在此感谢！

*这里的西方 (WEST) 是指死亡世界，而不是西方世界，有点类似于中文中的“上西天”，当然，不是去取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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