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冷着,树上的枝桠还光着,Spring Break终于还是来了。
Sue说要回家, 果然她就去了,辞掉了这边的工作,那么坚决地飞了。她已经7年没有回家, 她想家想疯了。Tom说要去维也纳,果然他也去了。他计划这次旅行有一年了,他说如果这次再不能成行,他也要疯了,繁琐的工作已经累得他快要趴下,他想解脱。
我对着桌面上一大堆旅行资讯杂志发呆。那里有全美流行的旅行期刊《National Geographic》《Traveler》,还有诸如"New York Time","世界日报"周末版的旅行专栏,以及纽约各大中小旅行公司的诱人广告彩页。
我差不多已经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热衷于收集这些资料的,也不知道日后会不会把它们权当废纸扔掉。可有一点我是清楚的,当我一次次将它们堆满我的写字台,当那些诱人的异域风光横在我面前的时候,必定有一股强烈的冲动从身体内部膨胀开来,仿佛长久捆绑后的挣脱,意欲夺门而出裸奔乡野。
我打开一册《National Geographic》,跳入眼帘的是巴基斯坦境内一望无际的雪山,陡峭的崖壁上盛开的雪莲,简陋却敦实的石屋,猎狗和羊群,还有披着面纱遮蔽了半张脸的巴基斯坦少女,少女浓郁的长睫毛像一面屏风掩饰着羞涩,黑色瞳仁里没有忧虑,恐惧和恍惚,甜甜地朝着镜头笑着。我无法想象巴基斯坦,这个自911之后被美国政府归类到与阿富汗同级的恐怖大本营,这个曾经被媒体无数次报道过的,汽车炸弹和人肉炸弹肆虐横行的国家,竟然有如此慑人心魄的雪山美景,如此淳朴绝色的美丽女子,以致于短短数秒钟后,我对自己‘被惯性洗脑’后的误断,大感羞愧了起来。
我一页一页翻下去,更多的画面层叠出现:撒哈拉沙漠上的绿洲,新几内亚沼泽地上的浮游生物,北冰洋极地的蓝色白夜,复活节岛上穿着草裙的土著。这些揣在我手中的上千幅画面就像一个巨大的魔盒,随时都在诱惑着我,将我拉入其中。在短暂的陶醉之后,我忽然意识到:这些梦境中的画面,即使我节衣缩食穷尽一生,或许也无法身临其境,一一踏足。可我并不因此感到些微的遗憾,至少这些图片已经在某一层面上,带给了我丰富的想象,而这些想象足以使我在日复一日枯燥空洞的起居中,找到适度的慰藉和快感。
幻想一次我们永远无法成行的旅行,幻想一个我们永远无法到达的目的地,也许我们不可能涉足一切我们想涉足的山水,但是我们可以罄尽一生的幻想去勾画一副,也许比真实更壮观更醒目的景象。幻想一个我们可能一辈子也无法认识的人,幻想一次我们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爱情。也许正是因为一辈子不可能发生,这样一个没有希望的概率,反倒使我们心甘情愿心平气和地摈弃一切可能性去发挥想象,去掉沉淀在世俗之上的所有杂质,像一个形而上的雕塑家一样违背一切理念,凭空捏造一个心目中的至圣形象。我们为我们的所作所为津津乐道,以一种特殊的精神上的操控方式,去弥补困扰在我们自身的客观和主观上的缺失,从而去获取我们想要的快乐。
如此,面对这样一个没有朋友相伴的Spring Break, 面对眼前层层叠叠的天外风光,我不再焦躁,反倒异乎寻常地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