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来宝又去鱼塘了，这是今天的第三次。在金色的阳光里，来宝站在牛大柱家的鱼塘边，满脸渴望。谢老汉明白，来宝想吃鱼。

    来宝是一只雌猫，麻灰色的皮毛，胸脯和四爪却是洁白如雪。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闪着聪慧的光芒。小小的嘴儿“喵呜”一叫，就像少女一般娇憨。任何人见了她，都得承认这是一只超级可爱的猫。

    来宝长得很健康。她骨骼匀称，体态优美，每一个毛孔都透露着勃勃生机。敏捷的动作，活泼的个性，加上光滑如锦缎的皮毛，无不显示来宝正当妙龄。然而，谁都不知道来宝到底有多大，没有人清楚来宝到底来自何处。即使是谢老汉，与来宝同床共枕了三个月，也对此一无所知。来宝的身世就像女人的年龄一样神秘。

    三个月前的一天，正值隆冬。飘飘扬扬的大雪，飞舞了整整一天。半夜时分，谢老汉睡在自家的绷子床上，梦见了小贺娘。小贺娘穿着十八年前的衣裳，还是年轻时的模样。她手提一件大皮袄，看着谢老汉幽幽说道：“我给你送东西来了。”说完把大皮袄往谢老汉怀里一塞，转身要走。谢老汉急了，上前拦腰一抱，抱了个空。“玉媚――”谢老汉拼尽全力大喊，突然惊醒了。懊恼中，他感到手里抓着个毛茸茸的东西，耳边传来轻轻的呼噜声。谢老汉心里怦怦跳着，拉灯一看――枕头边，一只麻灰色的猫儿睡得正香。

    谢老汉开着灯，睁着眼睛到天亮，想着小贺娘。记得有一次，两人在绷子床上亲热，谢老汉问小贺娘：来世愿意变什么？小贺娘说如果有来世，一定要变只猫，猫有九条命，来去自由。谢老汉狠命亲着小贺娘，笑着说：“我们现在就约好，千万要记住，要变就变只母猫，我变只公猫，天天跟着你。”小贺娘双手握拳，捶着谢老汉的背，笑得咯咯响。

    早饭时，猫儿醒了。她躺在床上伸着懒腰，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谢老汉选了个小巧的青花瓷碗，盛满热腾腾的饭菜，放在地上。猫儿跳下床，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吃完饭，猫儿优雅地洗了个脸，然后来到谢老汉身边，极其温柔地看着他，娇滴滴地一声叫：“喵――”便将柔软的身躯贴在了谢老汉的小腿上，轻轻地蹭来蹭去。谢老汉的心里升起了异样的感觉。

    乡村人常说：“猪来穷，狗来富，猫子来了开当铺。”认为猫儿狗儿是吉利的动物，能够给人带来财运。谢老汉不迷信，也不想发财，但他还是给猫儿取名“来宝。
                              

                                                                                    二

    谢老汉住在陶河岭农场，虽然七十八岁了，身子骨却很硬朗。他个子不高，身材精?，腰板总是挺得笔直，满头灰白的头发，棕褐色的脸上皱纹密布，就像一颗陈年的山核桃。

    谢老汉三十出头时，妻子就病死了，撇下了一双儿女。谢老汉又当爹又当娘，独自拉扯着两个孩子。虽然日子过得狼狈，却不曾有再娶的念头。他的妻子是个高个子的胖女人，满脸雀斑，脾气暴躁，一点小事就能闹得鸡飞狗跳，惊天动地。胖女人在世时，总爱与谢老汉叮叮当当。她的威猛彪悍，常常逼得谢老汉退避三舍，逃离家门。妻子去世后，很多人为谢老汉说媒，谢老汉从不热心。他害怕再遇上一个脾气不好的女人，让孩子受罪。八年的婚姻结束后，谢老汉重返单身汉。但他的绷子床上从来就不缺少女人。

    在陶河岭，谢老汉是出了名的能人。不但种庄稼是个好把式，打鱼摸虾更是独有一套。他见过形形色色的鱼，了解各种鱼的生活习性。路过河流湖泊，他知道哪里有鱼哪里没鱼；跨过田埂野沟，他一眼便知哪里躲着泥鳅哪里藏着黄鳝。即便是乌龟王八，也休想逃过他的眼睛。他本就是精壮的汉子，有的是力气，极肯吃苦。每一年，撇开田里的庄稼不说，单是卖鱼贩虾的收入就很可观。他家的饭桌上，总是摆放着陶河岭最鲜美的鱼虾。他家的厨房里，永远都飘散着浓浓的香味。即使在食物最匮乏的年代，别人家的孩子面黄肌瘦，他的一双儿女却精神十足，营养出奇地好。虽然是没娘的孩子，却长得虎头虎脑，水灵水灵。常有些眼浅的女人，将自己的男人与谢老汉相比，越比越生气。总爱埋怨自家的男人没有谢老汉的好本事。

    谢老汉很有女人缘。陶河岭的娘儿们有事没事总往他家跑。她们表现出女人特有的慈悲心肠，对这个不幸的光棍汉子嘘寒问暖，主动帮他洗洗刷刷，缝缝补补。一些胆大的女人，夜深人静时，干脆爬上了谢老汉的绷子床。她们心里清楚，自己永远不会吃亏。谢老汉会几倍几十倍地偿还来自温柔乡的人情债。

    谢老汉有过许多相好。在孤寂的夜晚，她们带给他甜蜜，让他享受到女人的温柔与娇媚。谢老汉不傻，心里明镜儿透亮。这些女人对自己的爱恋远远不及那些活蹦乱跳的鱼虾。她们不需要海誓山盟，她们真正喜欢的是那些营养丰富的水中生物。一旦自己丧失了这个功能，这些精明的女人便不会再向他奉献殷勤。不过――有一人例外，她就是小贺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