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前有个同事，脸蛋俏，身材好，美丽时尚，明艳动人，就像一幅画一样，让人赏心悦目。可是一旦接近她，走入她的生活，就会让人大失所望。且不说她的脾气大得吓人，一切都以自我为中心，单是她那满口脏话，给人的感觉还不如一个粗俗的村妇。她的男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对她的评价都是“只可欣赏，不可交往”，简而言之一句话——远看如花近如渣。这个“近”带有“进入”的意思。从去年开始，当我卷入了平生第一场官司后，就常会想起这句话。我觉得用它来描述当前的司法图景实在是太贴切了。 

    从表面来看，我国的法律体系已然形成，除了宪法之外，现行有效的法律共有243 部，行政法规共721部，地方性法规共8600多部，涵盖社会关系各个方面的法律部门已经齐全，各种法律规范汗牛充栋，看上去很美，但绝大多数都是聋子的耳朵——摆设，不可当真。倘若有人碰上矛盾纠纷后，一心一意要到法院寻找公平正义，那结果会很糟。一旦深入到各种司法程序中，就会发现里面糟透了：有法不依，执法不公，徇私枉法，以及各种腐败等等。现实中的司法实践与书本中的法律条款各不相干，简直就是两张皮。那些美好的法条好像就是写在纸上供人欣赏的。或许有人认为我说话偏激，那么不妨看看我前面的文章，这些文章详细地记录了“民告官”的全部经过。包括前因后果，证据依据，起诉状，上诉状等各种文书，应有尽有，一应俱全，都可以证明我所言非虚。

    迄今为止，为了本案，我一共写下了26篇纪实文章，全景式地反映了办案全过程。它不同于律师及其他法律工作者的文字记录，因为它是一个访民的办案手记，特殊之处就在于从访民的角度来透视当代的司法制度。是一个访民的司法之路。

    从去年五月份到现在，我代理丈夫的“民告官”案件，历时近一年。一路走来磕磕绊绊，其中少不了走些弯路。对于一个家庭妇女来说，自然在所难免。特别是像我这样感性的人，看多了悲欢离合、风花雪月的文章和故事，突然面对枯燥无味的法律书籍，真个是茫无头绪，隔膜的感觉如看天书，要做到专心致志实属不易。手捧法律书，大脑开小差是家常便饭。稍不留意，思绪便如脱缰野马，直飞九霄云外。不过，这种种毛病都还可以克服。真正的困难倒是来自体制内的敌意，来自一些人为设置的障碍。

    一场官司下来，心神俱疲。尤其是无权无势没有任何资源的底层民众，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踉踉跄跄地自我摸索。每每书写诉讼材料时，我都忍不住自怨自艾。曾经的梦想是我手写我心，只做自己喜欢的事。用手中的笔去书写人间真情——亲情、友情、爱情，谁料想却落得今天的地步，整日都要面对冷冰冰、干巴巴的文字，情何以堪！

    就好比今天，吃过午饭后，来到书房，看到满桌子的诉讼资料，我的心情就像今天的天空一样，灰蒙蒙的一片，不见一丝阳光。我一边叹着气，一边收拾着桌子，突然看见崭新的法律书中夹着一本旧书，拿过来一看，是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不知被谁丢在桌上。我将《呼啸山庄》放回书架，思绪忍不住又开始了天马行空，奔腾不止。我想起了《简爱》，想起了勃朗特三姐妹，想起了英伦三岛，想起了托马斯•哈代，想起了萧伯纳，想起了萨克雷……想着想着，突然想起了狄更斯，这位被称为“法律史学家”的著名作家，他与法律那可是大有渊源，法律，法律，法律……哦，谢天谢地，总算还记得法律，总算是没忘初心！

    其实，狄更斯的童年很不幸。12岁时，他的父亲因债务问题而入狱，一家人随着父亲迁至牢房居住。他15岁时就进入一家律师行工作，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在司法界底层讨生活。他的每部作品几乎都有法律和法律人的踪影。在他的笔下，那一时代的法律图景都被栩栩如生地展现出来。司法程序的各类弊端也被逐一揭露。这使得他的作品犹如史诗一般厚重。当然，这些都得益于早年的法律生涯。

    个人的命运，总要以社会形态为背景，只有将两者融合起来，才能够反映时代风貌。如果一部文学作品里，除了家长里短，就是风花雪月，那么无论多么感人，也终归显得轻飘飘的，没有分量，也没有力量。

    法律可以磨练才干和意志，文学可以成就永恒和辉煌。当文学撞上了法律，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呢？若还要三心二意，就看看狄更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