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海大哥：

 提起那兩張寄給你的賀年卡我就心酸，近三十年來每每一到新年之來臨時，我都心存猶豫，往往會想起這件事來。

我們之相識，應該打從那個英文補習班算起的吧？每晚，我總覺察得到你在九點鐘下課的時候都匆匆地拔步就走，後來，我才知道是你在趕著要去上夜班__到xx中文日報去當校對。

我也曾經跟著你一同到報社去看熱鬧，想知道什麼工作叫做〝校對〞？那個年代，報錧出報的印刷工作過程還停留在用著鉛塊字粒排版，電訊部門把國際新聞稿給翻譯專員譯妥之後，便會把稿子送到鉛塊字粒部門裡去，排字夥伴們多半祗是能認字而不懂其意，但對於每一塊字粒放在何處？擱在哪一格、哪一個位置，是左是右？是上或是下？卻是知道得瞭如指掌。而當他們排版好了之後，便就用黑色的印墨把稿子先印一份出來，這時，我才知道往下的工作責任就是所謂你要負責做的〝校對〞工作。你除了核對翻譯文稿，隻字不對的地方就用筆子圈了一個紅圈，再拉出一條長長的紅線，寫個正楷，然後再送回排板部門另換個正確的字粒，直至把字樣與稿件矯正不誤為止。我發現初稿印出來那張樣本紙皆是沾滿著黑漆漆的油墨，覺得氣味真夠好臭，但你卻笑說這乃是生活，必需逆來順受，不能挑剔。你，就是這麼樣的樸實、瀟灑，不怨天、不尤人，僅會埋頭苦幹。

雖然你是從鄉下那橡膠園土生土長而出來城市裡找活幹的人，但你的中文基楚切實特別的好，這可能是來自於你那勤苦、努力和自習的成果的吧？在我們幾個同學之中，你獨天得厚，個個都望塵莫及而比不上你。猶以有好幾次曾經聽到你提過得到什麼徵文比賽獎品，最高興的一次莫過於香港當代文藝所舉辦的短篇文選比賽，你居然能以外地人的身份得獎而獲得了一項獎金！...

在一個偶然的機遇裡，我很榮幸地能把你介紹給一位縲絲釘工廠的臺商老板當個棧房出入管理員。那時，是你跟我提過已厭惓了那個從晚上九點鐘至凌晨三點的報社工作的夜生活，想改變一下黑夜白天顛倒的生活方式。幸好有了這個小小機會適合你，一拍即合，最終能替你覓得一職。過後，我還記得當你領到第一個月的薪水的時候，你知道我喜歡拍拍照，特意地還買了一打價錢不菲的〝可達〞黑白膠卷，送給我當作答謝禮物。

三十七八歲的你當時尚未有結婚的打算，僅知道你有一對年邁的父母在那偏遠的橡膠林裡過著另一種普普通通的割橡膠生涯，還有一個跟隨著他們且能照顧著父母的妹妹。

兩年過去了，當我聞到你的工廠外遷到曼谷郊外的工業特區時，雖然老板已換了人，但你的職位卻已能另晉昇為一個廠長了，真是一件多麼令人高興的好事！但這也要歸功於你自己的一番勤奮和努力的工夫，加上你老實和厚道為人之所換得來的，我特別為你驕傲！更為高興的莫過於已能聽到你透露說已找到了一個對象，將準備結婚了！幾經一問，方才知道這是先前那臺商老板工廠裡的一位廠方女助理，大家都曾經共事過。但目前她身在美國，在幫著自己哥哥顧店，開了一家日常便利店。

在往後的另一段日子裡，我還聽到有個學長在說到你的愛人正在為你申請辦個美國移民的事，無論如何，雖然尚未見成功，但也聞到你已將定婚的戎指郵寄到美國去先作個定情物的消息，我衷心的祝福你。還向學長開了個玩笑，說但願你未來的婚禮切切不能以郵寄方式寄來寄去而辦成一個空中的婚禮吧？。。。

我來美國後第一年便從朋友口中得知你來不了美國，申請失敗。但卻得到了另一個好消息說你已與愛人如願以償地成婚結為連理。為了縮短愛情長跑之路，你們彼此相約在香港舉行了一個簡單婚禮，也順道慶祝一下婚後渡蜜月的難得機會。...

我來美後的第二個年頭，每逢過年過節時都會準備著一些賀年卡往各地的朋友送，你也不例外。想起你那堅韌和努力於求上進的氣質，時時心存敬意；猶其是你的樸實安份的楷模，更是令我據以學習的好榜樣。毋忘大哥在夜學班上的一切教誨，不僅是督導做人方向、學習、寫作，甚至投稿等等技巧。... 一一銘記於心。

誰料？第一次寄予你的賀年卡居然被退回，因為信封上沒有標誌著什麼，我也一直都沒有他想，也沒有懷疑。除非你自己想當老板去，我相信這麼好的職位你絕對不會輕易放過、辭掉不幹的吧？ 記得你曾經告訴過我，說你熱愛這份工作，職位高，得來不易，很滿意，今生足矣！

第三個年頭我還是照寄不誤，但這次的退回竟然見到信封的印戳上還填寫了一格：〝沒有收件人〞的字樣？我有些納悶，因為彼此汪洋相隔著一萬三千公里，也沒有執意去打破沙鍋問個到底，更是無法能與你溝通或問個水落石出的真相，一幌就三幾年的過去了。...

直至數年後，無意中在機場與x君邂逅相遇，得知你結婚的一年半之後就得了一場肝病，病情惡化極快，藥石妄效，支撐不了多久便暗然地去逝了！至今已大有五六年了！

那一次，我終於明白我所寄的賀年卡被退回的真正原因了。

x君還講述你一些婚後的不幸遭遇和不愉快的事件，說你的伴侶對待你怎樣怎樣，... 說你被一個像男人婆模樣的妻子天天地變本加厲地欺負、折磨，處處與你為難和唱反調，病入膏肓之期還一直把你氣得半死！還說你走後她還把你一切的遺產、房子，以及工廠老板所發放給員工的福利安撫金統統地據為己有，害得你的家人和父母分文無得？簡直是匪疑所思，實在太過份了！...

我真的不敢置信或引以為真？好端瑞的一對新人，怎麼會落得如此呢？但對於你們倆的婚姻之結合和巨變，是否是彼此之間缺乏一種了解或溝通的呢？這倒是一個存留於我自己腦子裡之中的大疑問。

已將近四十歲的你，有大好的前程、力求上進，而又勤儉安份的你，說實的，應該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才對，怎會踏上如此崎嶇的人生逆旅呢？

我愈想愈不得其解。

來美已十六年了，每每要寄賀年卡時，對於寄予你賀卡而被退回的往事，一直是一件侵蝕於我心葉中的沉痛！難免唏噓，此刻亦然。

永遠思念著你：容海大哥！

吉名拜上  12/30/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