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籍的帽子

                               （杂文）

  帽子的一般功用：一遮寒，二修饰，三或许可为标志。

  世界上有个很出名的寓言：天上的太阳和风争论谁是最有力量者，各说各理，相持不下。恰好地上一个行人戴着帽子走过。风就对太阳说，谁能把他的帽子脱下，谁就是强者。太阳点头，比赛开始。风使出全身解数，猛吹，狂吹，结果行人把帽子越戴越紧，风落败。太阳露出笑脸，把光和热发射下去，行人头上冒汗，即脱下帽子扇凉。为此，风不得不承认太阳是王者。这故事以另一个侧面告诉人们：帽子的第一实际功用是遮寒保暖。

  修饰是帽子的进化，绅士淑女要装点漂亮，于是就出了高筒帽，圆盆帽等精致品。

  帽子作为标志是特殊抽象的外化。譬如王冠是君皇的象征，套着只露双眼的蒙头帽应是强盗。

  从第三世界来的移民，申请美国籍，一般有一点像祈望戴新帽。原住地太穷，太冷，谁不喜欢美国这顶温暖的帽子！戴上它够体面，走遍地球村的绝大多数角落无阻拦。美国社会相对公平，戴新帽的第一代辛苦些，接受美国优化教育的第二代成为富裕的绅士淑女的几率极大，奋斗者出将入相的机会均有。

  新移民争相归化美国，为自己也为下一代。入美国籍是美丽的也是实惠的。美国梦的强劲动力客观上提速了社会全面的富裕化。

  当然，入美籍并不完全等同于戴新帽的温暖和体面，入美籍还必须承担法律的义务和责任，服从国家一旦需要的神圣召唤。不过，一般新移民对后者的严峻性想得不多。于是，各种背景的新移民对美国社会现有的思想和文化的主流影响甚微，大量涌入的归化群体基本是被捏造者。

  前不久，笔者收到地方政府连续发来的几封信，内容是收信者已被点中为地区法庭陪审员的人选。由于本人远在外州，转过来的几封信一起看，细细品味，头皮发痒，惊出一身冷汗。按理，有权参与公事，应该感到振奋和荣耀。然而，信的转移耽误了时间，本人出庭的时间已被确定几天以后，如果无理或撒谎缺席，将接受罚款或坐监牢。当时的情况，本人确实无从准备出席，思来想去，只能在回信中写道：本人接受过高度教育，但在中国。本人至今依然不能无误地运用英语对案件做出应有的判断。所以，对不起，本人不可能成为合格的陪审员。

接下来地方政府该部门的复函是：再次审核，你这次免了。终于，令人松口气。

  不过，该事件是一堂永久的严肃的政治课：国籍的帽子还似罩子，它特定一个相对移动的规范。

  记得：中国民间故事白蛇传中，法海和尚手中的瓷钵有点像这样的罩子。白蛇娘娘被罩住，能看到人世间的一切，能与丈夫许先交流，能抱过亲生的孩子喂奶，但不能越出头顶上瓷钵发射圈的半步。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自由，法制的美国既给民主同时也给纪律。

  眼下，身边又有一件事发生，直接牵系到国籍严格的规范性。

  女儿的工作部门是承接政府工程的，雇员必须是美国公民。但她的总公司还承接民间工程，其他雇员的身份要求不严格。总公司属下人员的调动本是自然的操作。新近，女儿的工作部门调来几位已结束其他工程的公司老职员，其中一位是亚裔，就座在女儿的旁边。突然，该亚裔被人事科找去谈话，回来脸色阴沉。同事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说牵涉到国籍的事，双方没有回旋余地，只得走人。老同事都知道她曾宣誓介入了美国籍，事情又出在哪里？她解释自己拥有双重国籍，出身地台湾允许她戴两顶帽子。但新工作不允许有双重身份，而她选择了不放弃台湾人也要做这里的美国人，于是自己抄了自己的鱿鱼。女儿嘘唏，感到不可理解。如今大环境不景气，工作不好找，做台湾人比吃饭更重要吗？

  女儿的困惑引起了笔者身边一些人的议论。

一个曾当过中国人民海军的现餐厅老板激动地指责：那个宁被抄鱿鱼死要戴台湾帽子的人肯定是铁杆台独，美国纠集一大批台独的死硬派。我家旁不远处的台湾教会，牧师为上帝布道却讲要跟着李登辉、陈水扁走出中国的悲情。世人嗤之以鼻。

笔者说：听女儿澄清，该同事并不是台独。她宁可丢饭碗而要保住台湾的帽子，主要出于将退休回台湾的思量。台湾的医保制度健全、医疗设施方便，而她丈夫还在台湾大学里当教授，叶落归根，人老了，图个合适和清静。如果为了眼下的工作小利而放弃台湾最好的医疗保险的权利，不划算。再说台湾海峡紧张形势趋向缓和，不会有战争。她不放台湾这顶帽子，本质上是要实惠的温暖。

一个在美国做了二十多年的老企台深有感触地插上来：我在美国干得过累，太想回家。但早年为太太和孩子能早日来美国团聚，已宣誓入了美国籍。老家上海发展神速，这几年来建造的高楼大厦比美国全东岸还多。人民币升值也太快，我退休的这五、六百美金回去怎么化。如果可以把国籍退掉再持录卡，我不怕丢丑显眼，第一报名。因为上海社保局新政策出台，在美国持绿卡的一样可享受社会积累的财富――退休金和医疗保险。事实上，我在中国和美国工作的时间几乎相等。应该于两地同时享有社保，就像该台湾女士一样。管它国籍如何严肃，争得或保住实惠才是第一。然而，获籍不易，去籍更难。老了本该处处想得开，事实惊心就是想不开。

一位来美国不久的年轻女生听了不舒服，她口气挺冲地介入：你们原住在上海大城市的少数人不能以偏盖全，中国的社保照顾到百分之几的中国人。我们绝大多数农村公民连社保的鸡头、鸡脚都啃不到。中国的社会财富是谁创造的？外贸出超的外币积累是谁贡献的？绝大多数是我们农民工的血汗。但社会照顾到了我们什么？中国整体上比美国落后得太多了，又不公平，到处黑暗。我喜欢美国，拿到绿卡后，一定考美国公民，并把全家老小全接过来。中国贪官污吏堵住了社会肌体的绝大多数排泄的毛孔，到处发臭，谁受得了？

小女生的尖锐，一时使大家沉静下来。本来邻居相处还算和气，何必扯到严肃又说不清的政治！

笔者也是上海来的，同乡的迷茫与小女生的尖锐使我对国籍的帽子有了更清醒更具体的认识。

现实从历史里走出来，彼此割不断。文化思想从生活中提炼，两者都要全面。

国家的兴衰给老百姓带来荣辱，一切向钱看的时尚曾掩盖了一些严肃的政治命题，而政治毕竟会走出来钳制经济冲动的幼稚和粗糟。

国籍的帽子，有第一要义和诸多引伸义，有实惠性也有严肃性。在世界局势剧烈变动的时候，弄清楚这些很重要，特别是对有思想的美国籍中国人。

                                   小月   于美国

                                         2010年1月18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