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1）：开门办学

丹奇 

我读小学那会，正赶上“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我们这些毛孩子几乎每天上课学的内容全是毛主席语录，政治报告。我至今在国内还保留了一本红封皮的大笔记本，里面记录了几首“批林批孔”的歌曲“叛徒林彪，孔老二，都是坏东西，嘴上讲仁义，肚里藏诡计。鼓吹克己复礼，一心想复辟，工农兵，齐上阵，大家都来狠狠批，工农兵，齐上阵，大家都来狠狠批。”我的天，几乎全部歌词现在都可以完整地背出来了。笔记本里还记录了当年的国家领导人的一些名字和职务，甚至还有第几次几中全会的会议代表的名字。每天上课学的就这些东西。

其他时间,便是羡慕的便是高年级的学生进行“开门办学”。“开门办学”顾名思义，就是“走出去，请进来”（很有趣的是，这是我在美国竞选中使用过的策略）。“走出去”是把学生带出去，到农村去，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请进来”是把劳动人民模范代表请到学校来，忆苦思甜，做报告。甚至还带来忆苦饭，让我们现场吃。

那个时候，我们还是三年级的学生，看到四年级和五年级的“高年纪”学生可以“走出去”，打着行军式的背包，拿着行李，要去农村与农民们“打成一片”，心里羡慕极了。翘首期盼哪天我们班也能像他们那样“走出去”。为的就是也能背上一次像解放军叔叔背上的行军被和行李，与农民住在一起，吃在一起。

这个日子终于来临了，我们的班主任宣布“明天”我们也要“开门办学”。我激动异常。下午放了学回到家里，就兴奋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父母，并当天晚上就要母亲帮我把被子叠好，打成背包。母亲不同意，今天就打背包，晚上睡哪里？我坚持着，兴奋得团团转。母亲不打背包，我又央求父亲帮忙。到底父亲是军人出身，打行军包是父亲的拿手戏。于是，父亲拗不过我的执着，把一床稍微薄一点的被子打好背包，还把他从部队转业就一直保留的军用水壶与背包打在一起。当天晚上，我心潮澎湃，夜不能寐，想着第二天就要到广阔的农村里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在兴奋的期盼中，我紧紧地搂着我的小背包，不肯脱衣服睡觉，深怕母亲把我的行李拆开或不让我去而把背包藏起来。只等天一亮，就“开拔”往学校冲。

那时候，全国人民都是“不爱红妆，爱武装”，女孩子都想穿军装。母亲也为我和姐姐分别亲自缝制了一件小军装。我经常很自豪地穿着这件军装，在学校里惹得同学们羡慕不已。所以，第二天，天一亮，我便飞快地梳洗干净，把自己穿戴成一个小军人一样，把背包往身上一背，急不可待地就要出发。父母摁着我和姐姐吃完早饭才放我们飞奔而去。

没走多久，突然下起雨来，我在雨水浇湿的泥泞路上一路“狂奔”到学校时，全身几乎淋湿了。我在心里呼唤，老师和同学们千万要等我啊，别撇下我啊。等我气喘吁吁，跑到教室门口。我已然迟到了。教室里坐满了学生，老师正在上课。我睁大眼睛看着老师，又看着整整齐齐地坐在那儿的同学们，咦，他们的背包都搁哪里去了？ 有些莫名其妙。不是开门办学吗，怎么上起课来了？ 同学们看见我背着行囊，哄堂大笑。我不知道他们笑什么。老师也看着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忙问，“老师，不是说今天全班去开门办学吗？”老师回答：“谁说是今天啊，那是将来！”我差点当场虚脱……..这一天是怎么把课上完的，又是如何背着一个可笑的行李包回家的，我已记不清了。

结果是，老师说的“明天”就是“将来某一天”的意思！我们这个班就永远没有开成门，办成学。我的那个期待就这样在我的成长史上酝酿成一份浓浓的乡村情结。

（2009-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