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客栏目停服公告
因网站改版更新,从9月1日零时起美国中文网将不再保留博客栏目,请各位博主自行做好备份,由此带来的不便我们深感歉意,同时欢迎 广大网友入驻新平台!
美国中文网
2024.8.8
热度 2|
当代英国哲学家罗杰·斯克鲁顿(Roger Scruton 1944-2020)的评论集《蠢货、骗子和煽风点火者:新左派思想家》(Fools, Frauds and Firebrands:Thinkers of the New Left)顾名思义是一部对当代西方“新左派”的负面评论,初版于1985年,好像至今没有中文译本。书中重点批判的多是当代西方思想界的左派泰斗人物,其中的萨特、福柯、卢卡奇、马尔库塞、哈贝马斯、阿尔都塞、拉康、德勒兹、萨义德、齐泽克等人在中国都相当有名,另外在中国不太有名的还有英国历史学家艾瑞克·霍布斯邦(Eric Hobsbawm)、爱德华·汤普森(E.P. Thompson)、佩里·安德森(Perry Anderson)、英国作家雷蒙·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美国经济学家約翰·加爾布雷斯(John Galbraith)、美国法学家罗纳德·德沃金(Ronald Dworkin)、意大利思想家安东尼奥·葛兰西(Antonio Gramsci)、法国哲学家阿兰·巴迪欧(Alain Badiou)等。
当代英国哲学家罗杰·斯克鲁顿
斯克鲁顿所批判的这些人多是著作等身之辈,当然不是这麽一本小书可以全面评价。而且斯克鲁顿也有他自己的偏激的一面,论人论学说远不是全面的。我觉得他把索绪尔都归为“左派”并一笔抹煞,实在是非常没有道理。而福柯与德里达虽然可能有“左派”倾向,但其思想中有很多超出左右之争的非常深刻的新东西,斯克鲁把这两人也一笔抹煞,暴露出他不乏狭隘。但他指出了新左派思想、文风中一条绵延的主线。明白了这条主线之后,这些人的很多在过去让人觉得很“难懂”的东西就变得不那麽“难懂”了。这条主线就是马克思主义传统。一般中国人看不见这条主线,原因恐怕是这些新左派思想家在中国长期被称为“资产阶级”知识分子。
记得大约四十年前在北大上学时有一天在校刊上读到一篇报道,记叙名作家刘绍棠来校作讲演。在我的记忆中该文有段让我印像深刻的描写。有同学似乎问他有没有读过萨特的作品。刘绍棠问提问人:“你看我身体健康吗?”。该文写道“面对高大结实红光满面的刘老师,那位提问的同学只得回答‘非常健康’”。该文继续写道“刘老师面向大家问道:‘既然我这么健康,我就要去吞几只苍蝇吗?’同学们都被刘老师尖锐幽默的比喻逗得哄堂大笑,对刘老师报以热烈的掌声”。那时大约正值“反资产阶级自由化”运动,刘绍棠可以把萨特当作苍蝇,只因为萨特不过是个“资产阶级”作家。这真有点“冤枉”。我近来才意识到,“小资产阶级”一词正是萨特等左派用来不齿他人的话语。
事实上萨特、马尔库塞、阿尔都塞等人虽然都是生活在资本主义社会的作家,但他们一点也不比马克思本人更“资产阶级”。他们固然不工不农,但至少要讲课、写稿自己挣生活费,而马克思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倒是靠他老丈人留给他的遗产过着相当不错的生活。没有任何马克思主义者把马克斯看作“资产阶级”一份子,所以给萨特、马尔库塞、阿尔都塞等人摘掉“资产阶级”帽子也说得过去。事实就是他们跟马克思一模一样,都同样是一群生活在资本主义社会的对现实相当不满的知识分子。
斯克鲁顿指出,马克思主义不仅是一套理论,也是一种文风,两者相辅相成。离了理论,文风没有力量;离了那种文风,也就“证明”不了那些理论。(我有些怀疑那种文风其实始于黑格尔) 斯克鲁顿认为很多新左派的皇皇巨著,读起来都不像说理而像念经,进而认为,“新左派”所有的不是哲学,而是宗教。
有意思的是斯克鲁顿不是个无神论者,而是一个热忱的基督徒;但他又经常攻击新左派是宗教。我想斯克鲁顿倒不是反对宗教,而是认为这新宗教比起他的老宗教来,只得皮毛,大为逊色。实在不值得舍旧就新。
把注意力放在萨特、马尔库塞、阿尔都塞、齐泽克等人的文风上,并不忘他们的前辈马克思的文风,他们的很多不好理解的东西就好理解一些了。
新左派思想在今日欧美已占绝对优势。书籍、报刊、电视中各种叙事的理论基础基本全是“批判种族理论”、“后殖民主义”、“女权主义”。“阶级斗争”不太被提到,但“不平等”(inequality)、“非正义”(unjustice)等“帽子”则是无所不在。令人担忧的是所有这些理论的关键都是“压迫”和“斗争”。人人都到处看倒“压迫”,都要起来“斗争”。所有“压迫”都是你对我的“压迫”,我所有的“斗争”都是反抗“压迫”的“正义”“斗争”。这种思想在全世界,无论是欧美还是中国都是破坏稳定的巨大动力。
斯克鲁顿提倡的是保守主义,变化是要有的,但要十分小心谨慎,步子要小,要慢慢来;不能把自己圈子外的人都当敌人;不能你死我活,要大家商量、妥协。人生中的很多问题不能指望靠政治、经济、社会变革来解决,而是要靠宗教和文化来改变我们自己。
斯克鲁顿以保守主义卫道士自居,他要卫的道有三。一是法治和议会制度;二是言论自由;三是文化传统。他在这本书中努力指出的就是“新左派”的“平等”乌托邦听起来完美无缺,但绝无成为现实的可能;我们绝不能为了这乌托邦破坏了我们已经拥有的这些虽然有各种各样缺陷的现实。
斯克鲁顿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哲学家,很多(但也不是所有)论说都很周密,令人信服。此外,他文笔辛辣,读起来妙趣横生。兹举一例,在第七章“世界范围的文化战 - 从葛兰西到萨义德的新左派”中描画意共领袖葛兰西带队上街与法西斯斗争时,高举标语“在法西斯与共产主义之间没有中间道路”。斯克鲁顿嘲讽说,面对这标语,作为一个气质相同的知识份子墨索里尼只得表示同意。(点明同为意大利人的左派政治领袖葛兰西与右派政治领袖墨索里尼虽然表面上争锋相对不共戴天,但实际上“气质”相同,也同是书生。在“有我无你”这理念上,他们是完全相同的。)
斯克鲁顿出生贫寒,刻苦用功,靠奖学金完成学业,毕业于牛津大学。半生在英国某不著名的大学教授哲学。一生备受(左倾势力占绝对优势的)英国知识界冷落,早早地就被迫从大学退休。但伊丽莎白女王在2016年赐封他为爵士以表彰他在哲学、教学和公共教育方面的贡献。这对潦倒一生的他,多少是点慰济。
这本书并不能让我们对书中涉及的思想家们有一个全面的认识,但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角度,来对他们的一些方面有一个新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