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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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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镰仓幕府的确立年代(1192年),正处于中国径山寺被封为五山十刹之首的年代(1208-1224年),所以日本不断派僧人来求法,其中直接嗣法于径山寺祖师的就有十余位。径山寺远离城镇集市,寺僧们必须自制各种各种日常食品,在禅宗“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修行原则下,来径山寺求法的日僧自然也必须参与其中,他们也就把径山寺的传统,连同一些物件带回了日本,其中至今被人津津乐道的就有“径山寺酱”和“天目茶碗”。受禅宗的“继承衣钵”传统的影响,他们回国时也都会带回师僧的肖像画和天目盏,不说是早已驰名的建盏,除了这层关系,还因为建盏烧制,自北宋政和二年(1112年)进入高峰期后,至南宋乾道六年(1170年)随着斗茶之风的衰落,已经很少生产。天目盏是建盏的仿制品,在建窑停产后临安还在继续烧制,这与径山寺的“抹茶”需要这种茶具有关,《广辞苑》就说,天目茶碗是用于抹茶的茶具。受此影响,日本山梨县也有天目山,1582年,日本战国时期甲斐国著名人物武田信玄之子武田胜赖,就在这里受到织田信长部将的攻击而在这里自杀。而镰仓幕府的爱知县濑户市,也出现了仿效天目盏的“濑户烧”,此外,用天目盏点茶为“天目点”,向神佛或者贵人献茶还必须要用茶托“天目台”,用它喝酒则称“天目酒”,咕嘟咕嘟地喝酒又被叫做“天目饮”,连一种中间鼓起来的矛枪套也叫“天目鞘”,天目山径山寺对于日本文化可谓影响深远。
源自《金刚经》中跋折罗的婆娑罗,是镰仓幕府时的流行语,日本的《文选.答宾戏》的解释是“放逸貌”,说穿了就是绝望中的疯狂无节制的虚荣与放荡,这并不是跋折罗的本意。成书于1371年的《太平记》说:“耽于婆娑罗的人,身着五色,食尽八珍,茶会、酒会挥霍无度。”该书的作者佐佐木导誉记载了1366年3月4日,足利义诠将军,在大野原举办的斗茶会场,石桥栏杆上缠满了织锦缎,望柱上贴满了金箔,桥面铺的是中国的吴绫蜀锦和毛毡,大香炉里点燃着一斤重的香木,丈余高的花瓶里插满了花枝,桌子上数不尽的山珍海味,大部分来自中国的斗茶奖品堆积如山......日本保延七年(1142年)开始,原有的院政统治体系开始衰弱,新的秩序尚未建立过程中,人们在彷徨中今朝有酒今朝醉。所谓“茶寄合”的豪华茶会上,是山珍海错极尽豪奢,沉迷于酗酒赌博和女色,甚至搞一百五十人男女混浴活动。从《光严院御记》、《祗园执行日记》等记载中,可见镰仓幕府中期的“斗茶会”,表现了之后以金阁寺、银閣寺为象征的极度奢靡的美学意识,是贵族们完全不顾民生涂炭的婆娑罗。
出于乱世中武士贵族对于身边人际关系的疑惧,使他们把信赖的目光转向了僧侣。宗教的组织资源,又使他们提倡的理念比较顺畅地传播到社会的各阶层。继1191年7月,荣西在天台山和宁波天童寺学习回国后,宋嘉熙元年(1237年),另一位禅宗领袖圆尔辨圆来到了径山寺,向住持无准师范学习禅宗临济宗杨歧派禅法和儒学,历时五年;接着1249年4月到达到径山寺的无本觉心;1267年庶民出生的南浦绍明,在径山寺学了十年回国,得到住持虚堂智愚的亲笔偈文,并带回七部差典和一套完整的点茶茶具......他们不仅把金山寺的茶种、金山寺制酱技术等带了回去,还在金山寺佛学的基础上,用无的茶道理念,担负起了重整日本美学秩序,唤起潜伏于本性中的的崇高之美的工作。有限的个体联系着无限的宇宙情感,无中包含了“圣人一视同仁”,面对无的静寂与哀悯,一切奢靡、虚荣、疯狂都变得黯然失色。这也受到了要求独立自尊内心充实,不媚从旧权威的广大新兴底层武士的欢迎。圆尔辨圆在从径山寺带回的《禅苑清规》基础上,制定了《东福寺清规》,并且在他临终前四个月的弘安三年(1280年)6月,规定他传法过的东福寺、承天寺、崇福寺、万寿寺:“圆尔以佛监禅师(无准师范)丛林规式一期遵行,永不可退转。”因此,东福寺每年10月17日圆尔辨圆的忌日,仍然要举行“方丈斋筵”,让我们至今还能看到700余年前的径山寺所行的茶礼。
《隋书》说日本当时:“ 无文字,唯刻木结绳。敬佛法,于百济求得佛经,始有文字。”根据日本古籍《古事记》、《日本书纪》的说法,文字传入日本有公元404年或285年,是一个叫王仁的百济人将《论语》和《千字文》带到入了日本。1951年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的《中国通史大事年表》采用了285年的说法。可是即便是404年,写《千字文》的周兴嗣也还没有出生。法国人伯希和《千字文考》中的观点是,所谓公元404年的《千字文》属于编造。虽然有伪书《王羲之临钟繇千字文》,但日本所藏《千字文》内容还是周兴嗣所写,而不是伪书的“二仪日月,云露严霜,夫贞妇洁,君圣臣良......”
日本历史大致可分成上古(奈良时代,794年之前)、中古(平安时代末期794-1078年)、中世(镰仓、室町时代,1192-1603年)、近世(江户时代,1603-1867年)。《隋书》说日本:“无文字,唯刻木结绳。敬佛法,于百济求得佛经,始有文字。”此非浮言,之前日本有语言无文字,相当于中国唐朝的日本奈良时代的文字,已经算是上古文字了,《古事记》、《日本书纪》、《万叶集》、《风土记》都是这个时期的著作,其中《万叶集》采用了汉字注音的“万叶假名”,这是日本文字之始。日本权威辞书《广辞苑》说,平安初期出现了简略了汉字的“片假名”,比如阿成ア、依成イ......但一个发音可以有多个汉字注音,一个か音,甚至有加、架、贺、迦、嘉、可、何、河、哥、珂、柯、诃……等超过二十个汉字与之对应。日本经过院政时代(794-1192年),文字逐渐固定下来,这已经是日本的中古时期了,现代日语中ア作あ、イ作い.....的“平假名”还没出现。《广辞苑》对于平假名的说法是来自于汉字的草书,起初主要为女性采用,所以有“女手”之称。
然而,有意思的是,日本的假名与很多中国古乐谱中的符号完全一样。中央音乐学院吴晓萍老师在《工尺谱概论》课上说:工尺谱合四一上勾尺凡六的合,可写作ム;四写作の、マ;一可写作丶;上写作つ下加一(有的谱中直接写作つ),或者ゑ(ゐゑ已并入いえ)的底部;勾也可以取中间的ム;尺可以写作ヘ、コ;工直接就是エ,也可取其中间写作一竖;凡可写作ソ、ハ、り;六可以写作ミ、ふ;五可以写作去掉一横的す。不同地域,不同民间乐师的习惯,这些符号的用法并非一致。演奏还有板眼的符号,有代表散板用サ、赠板用メ,豁腔用レ,小O表示眼,音超过一拍就在下面加一竖。还有北宋陈旸的《乐书》说:“今教坊所用上七空后二空,以五凡工尺上一四六勾合十字谱其声。”表示工尺谱高音部,是在本音前加个イ,比如五变成伍,这个イ也是一个“假名”。
工尺谱合四一上尺工凡六五乙,对应简谱的5671234567。记载工尺谱的有宋人沈括《梦溪笔谈.补笔谈》,元人熊朋来的《瑟谱》收录了南宋赵彦肃所传唐开元年的《风雅十二诗谱》,用的是律吕谱与工尺谱对照的形式。
日本所藏天平19年(747)的《天平琵琶谱》,是中国琵琶谱的抄本,还有《敦煌琵琶谱》,《五弦琵琶谱》(773年)等也是现存比较古老的版本。从这些谱中又可以看到ク、ユ、ス、ハ、ヒ、フ、て、マ、リ、レ、ヤ、の几个完全与日语假名相同的符号,宋人朱熹的《琴律说》、姜夔的《歌曲谱》、张炎的《词源》、陈元靓的《事林广记》中,也都有这些符号。其中多数与片假名一致。
找到清人庄臻凤的《琴学心声谐谱》,则记录有琴学中的指法:“ノ是泛音;ト是绰音;サ,散音也;乚,挑也;シ是注;モ,托也......”代表工尺谱五的符号加一就是す;メ与一的连笔就是さ,さ加一就是き;琴学指法挑的乚,加两个一就是も;凡往往把一点移至右则,甚至省略,也可成ん......用这这些已有的符号加以变形组合,就可以拼写出乐谱中未见的其他任何一个“假名”。
曹植被尊为中国佛教音乐始祖。魏明帝太和四(230)年,曹植游鱼山,感鱼山之神制,于是删治《太子瑞应本起》为今浴佛赞的《太子颂》。唐朝传入日本谓之“鱼山声明”。窥基说:“娑婆世界,以音乐为佛事”,唐朝梵呗音乐盛行,韩愈也有听僧人弹琴的《听颖师弹琴》诗。《新唐书·礼乐志》载: “玄宗既知音律,又酷爱法曲,选坐部伎子弟三百,教于梨园。”杜佑《理道要诀》云:“天宝十三载,改《婆罗门》为《霓裳羽衣》,属黄钟宫。”遣唐使中不乏学习音乐之人,之后经过宋朝来华的僧人,参照各种乐谱符号,逐渐形成了汉字加这些音乐符号为假名的日语文字,是可以想象的。但这是一个集体创作,各种异体也需要有一个逐渐固定完善的过程。
寺庙具有文化传播与创造的功能,汉译佛经传入日本之后,经过中国唐和宋前期的发展,这个时期从金山寺回去的僧人,采取了汉字,和很多与中国音乐符号一样的“假名”混用的书写方式,圆尔辩圆所著《假名法语》也是如此,这应该与他们所见的佛教音乐记谱符号有关。“拿来主义”是日本的优良传统,在日本文字的发展过程中,这些来径山寺求道的日本僧人也一定做出了相应的贡献。
原载《看话径山》2019年春茶专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