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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图章的传奇

已有 923 次阅读2022-9-19 08:13 |系统分类:文学分享到微信

上海滩有许多传奇的故事,很多故事都不是故事,而是亲身经历,有个老人我们叫他老爷叔。他的身上都是传奇,来自于他上辈传下来的一只图章就是一个传奇,老爷叔的爷(爸爸)叫陆德林,过世后只留下二件东西,一件是震旦大学的毕业证书,一件就是这只图章。

讲到这张毕业证书也是蛮有趣的,据说这张毕业证要远渡重洋到法国去盖章再远渡重洋送回上海发给毕业生。

说到这只图章可大有来历,辛德勒名单这个故事可谓家喻户晓,说的是二战时期德国人辛德勒冒着生命危险,倾注了所有财力和智慧,救出了几百个犹太人的真实故事。但是,上海版的辛德勒名单却鲜为人知,当时挽救了30多万人的生命,规模和人数远远超过了辛德勒。

这个故事也是发生在二战时期,在1937年日本人打到上海之时,有一个法国神父叫饶家驹,他凭一己之力集聚各方力量在上海南市区成立难民区,他不是为了法国的利益,也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纯粹就是人道主义精神,由此也成为了人道主义的典范,但是我们不大宣传,因为这个生活是外国人做的。

饶家驹的名字叫罗贝尔·夏尔·埃米尔·雅基诺·贝桑热,1868年出生在法国西部夏朗德省的桑特镇。他16岁就加入耶稣会并发誓献身并服务于耶稣会。他第一个传教工作地点是中国上海,1913年到上海后,这个法国人的英文非常好,在耶稣会震旦大学教英语和自然科学,1914年担任了虹口教区的神父,服务当地的中国人和侨居的葡萄牙人。他在一次科学实验事故中失去了一条手臂,由此得了个绰号叫“独臂神父”。

1937年淞沪会战后,大批流离失所的人都跑到法租界寻求避难,饶家驹就提出了建立安全区的想法,他以多重临时身份分别与上海市长俞鸿钧、日本驻沪总领事冈本季正商定了一些非正式的“协议”,意思就是你们要打到别地方去打,这里都是平民,不要来打。提出了一个用自己名字的特定名称La Zone Jacquinot,也称“饶家驹安全区”,获得了各方的认可。他还去找美国总统罗斯福,罗斯福出乎意料的批了75万美元给他。他在安全区建起了医院救死扶伤,还想到这么多难民总有一天要走出去的,为了他们的生计又建起了教育机构,穿衣靠香港和海内外捐助,30万人吃饭成了最大的问题,稍有疏忽后果不堪设想。饶家驹虽然懂几国语言,但对于中文还是有点搞不清,摸不清爽国人的路子,然后他就物色到身边的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陆德林。对于30万人吃饭的一切事物就凭他父亲的这个图章,对下,每天放多少粮都要凭这只章,敲过图章的放,白条签名过来扔出去。对上,各种申请盖过这个章的饶家驹认可,看到这只章就会进行批复,不盖章的一律不认可,于是,陆德林腰上挂的这只图章成了30万人的口粮保障。老底子(以前)的人做事体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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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和老爷叔聊天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在不经意间会让你感到吃惊,有一次看到电视里在拍卖奥斯汀轿车,他说,我小时候家里奥斯汀的轮胎是钢丝做的。秋天桂花开了聊起桂林公园,他说,黄家花园的那块地是我大伯伯弄下来的。问他为啥是你大伯伯,回答,黄家花园对面的毛家塘都是他的,人头熟,黄金荣又不好自己出面的。

他指了指家里的二只红木方凳,说是以前大世界的经理丁永昌用过的,小时候丁永昌是他家的租户,就住在他家的楼下,夏天赤膊,胸口两条盘龙咬着两边的奶奶头,双龙戏珠,看了有点吓势势的,在水斗边弯腰刷牙的时候,后屁股一把勃朗宁翘了起来。当时是上海市局到比利时进口了五千把勃朗宁,配给警察用的,那些有钱人也有份,一般人怎么能够有枪,起了个名头叫义务警察。我们看到丁家伯伯有枪都不怕的,因为丁永昌没有孩子,看到小孩欢喜的不得了,有时他还去讨房租,跑到楼下笃笃笃敲敲门,开门一看:哦,是陆家弟弟,房钿房钿,刷刷刷数钱给他,再给他崭新的一张一百元买糖吃,老规矩,每次都给的。

丁永昌原来是法租界的包打听,是凭本事考进去的,后来拜了黄金荣做老头子,家里赤膊,出去穿着非常讲究,大热天,雪白的凡立丁西装,字不识的,插二支派克金笔,一只大皮包,一顶巴拿马草帽,一根斯迪克(拐杖),到大世界上班去了,因为不识字,做经理处理事务不会签字,就是敲图章,敲图章的时候要还要仔细看看上下方向。那时也没人骗他,其实也不敢骗他,要是被捉牢,乃么苦头要吃煞了。当时大世界黄金荣只是挂个名字,实际管理都是丁永昌在管,副经理是黄金荣的外甥叫邹政之。

解放后,丁永昌逃到香港,然后有人对他说,上海现在么事体,侬看老头子(黄金荣)不是蛮好嘛,丁永昌很忠的,就这样被骗了回来,到了上海一个礼拜就被枪毙了。紧接着公安局到楼下丁永昌家封家产,他老婆吴玉荣说,我是唱大京板的,逼了没办法只能嫁给他,当时公安局的人说,你的东西不封,他的东西全部封掉。后来吴玉荣入了党,还成为了京剧团团长,一直唱到文化大革命,京剧就变成了资产阶级的东西,红卫兵来抄家,抄到一张结婚照,问上面的人是谁,只能老实说是丁永昌,这还了得,抓到大鱼了,接着就是天天批斗,被斗的受不了就从三楼跳下来,没跳死却把脚跳断了,等到后来平反后重新登台唱戏,那天他们5号里的所有邻居都坐在电视机前看直播,也算是捧场,以前周围邻居都像自家人,她待人接物都老客气的,还经常上来和他祖母一起打麻将。

老爷叔自己也是一个传奇,因为看到太多的东西,经历了许多磨难,现在东方商厦原址的房产,寿宁路上的一条弄堂,四川路上的公司都是他家的,结果充公的充公,公私合营的合营,只剩下自己住的没办法抢掉,到后来拆迁连市区的一套房子都买不起。现在虽然脸上乐呵呵的,实际上却是愤世嫉俗。然后一直讲像强盗一样,抄的去的黄金有记录的还回来96元一两,么记录的也就无影无踪了,隔手伊拉卖出来毛90元一克。老爷叔也只有和我们聊得来,其他人都不啰嗦,只是找自己的乐趣作为避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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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乐趣是全手工制作不锈钢工艺品。上图这艘船做了好几年,全部都是手工打造,稀奇就稀奇在从不用电动工具,都是靠自己做的工具来手工完成,以前不锈钢还是蛮少的,他就到那些相关有加工不锈钢的地方去买点下脚料或者废料,拿回家后再进行加工,船上的每一个部件,每一条花纹都是精雕细琢,每做一个部件就要自己做一套工具,结果工具堆了一房间。比如说做帆上的缆绳就花了老大功夫,要把不锈钢条做成丝,靠手工做出来光想想就不可思议。老爷叔对于细节方面一丝不苟,就说那只救生船,上面的窗户都可以开关,撑船的那根竹竿都做出了竹节。在制作过程中力求完美,有一次费心费力做了一个很小的圆形部件,上面开孔要穿缆绳的,做了几天才做好,当他拿着镊子准备安装的时候,没想到用力有点大,那个圆形的部件被镊子夹的跳掉了,然后趴在地上找,地上到处是工具,无论如何找不到,找了几天终于找到了。没想到他对着这个部件说,既然你不愿意留下,那你就走吧,然后他把这个东西扔进了垃圾桶,重新再做一个。就为了一个缘字,脾气也是够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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