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阜称师

一九八七年我怀着对孔子的敬仰，游览了曲阜气势恢宏的孔庙，金碧辉煌的孔府，气势磅礴的孔林。感受到了一个庞大家族由盛转衰的历史，也感受到了一部礼崩乐坏的文化发展史，也感受到了曲阜城墙里的人情世故。

作为老师的我，在将要告别圣地时，游兴未减。到地摊前买纪念品。圣人的头像不能不戴在胸前；“子曰学而习之”的语录牌不能不买；槐树林旁的烤鸣蝉，没有见过，不能不尝一尝。摆地摊的小贩，都亲切地称我老师，我不禁产生疑惑。

回到旅店，问同室的老师：“你们看我的这一身打扮，哪里像老师？为什么曲阜人都称我老师？”当时我穿的是旧运动服，很休闲。同屋老师也都讲述了他们被称老师的情景。

我们恍然大悟：曲阜是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创始人孔子诞生地。曲阜是儒学之源，儒教之根。曲阜的人，传承圣人的礼仪。对外地游客，对陌生人，在不明你身份的情况下，尊敬有加，固然称呼老师也。             

 由此观之，师 者，美称也！

二．不同职业称师

我姐姐是主任医师，哥哥是高级工程师，我是教师。我一直以为我们家里，只有我，有很多学生，会有学生和家长，称我老师，而他们不会拥有老师这美称。曹老师是我的专称。

但是那次在医院的场景，让我否定了自己：

在沈阳，中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病房，姐姐陪同我，看护我丈夫。当主任医师带研究生，看望病号时，姐姐说明自己是医大57届毕业生，在省妇婴医院工作。主任教授，研究生就称姐姐老师，共同商议治疗方案。

事后我问姐姐，姐姐说我比他们毕业早，又是同行，怎么不称老师呢。更何况我有时还在电视台讲儿科医学呢！

我明白了：是学术上的尊敬，医术上的推崇，称老师。

我明白了：老师不是我的专称。

二零零八年五月，我与姐姐、哥哥汇集故乡。姐姐来自省城沈阳，哥哥来自黑龙江大庆，我从深圳去美国归来；姐姐七十六岁，哥哥七十三岁，我六十六岁。阔别多年的故乡重游，天各一方的手足情重温，久别重逢的欣喜团圆，其乐融融，意味无穷也！

一天，我的手机铃声响起，“曹老师,您好!”辨声音，不像我的学生。

“你是谁?”

“师母说您回老家了，给我这个号码。”我更是不解。

在一旁的哥哥立即接过电话，说：“我学生的电话。”我怔怔地站在那里。

电话过后，哥哥说，他退休后，给在职工讲技术课，技术提升考试他出题，还训练东北电业局技术竞赛队呢。

还说，这个学员是问他一个技术方面的合同问题。哥哥为他已预先保存好那份资料。

还说在哥哥有病时，他还给老师很丰厚慰问品呢。

我明白了，徒弟也称工程师为老师。其情谊深深。

老师这称谓不是教师的独有。不同职业都有称师的习惯。

由此观之，师 者，美称也！

三．老板徒弟称师

一次家长请我吃饭，在一个豪华的酒店。参加宴会的人不多：我的学生、学生的父亲、母亲，还有家长的朋友。据家长介绍这位朋友是某公司老板，企业家。只见他，个头不高，身躯胖胖的，四十多岁，短小精悍，富有老板风采。

宴会上我们交谈学生情况，老板没说几句话，只是劝酒。他身旁的保镖，也是沉默。

宴会结束，按常规，一定是家长送我回家。但这次例外，老板再三再四要送我回家。盛情难却，我乘上老板的“宝马”，有保镖保卫。老板称我“老师”，“老师”这词，潮汕人发音不准，老板认真地说，看他吃力的样子，是生怕我听不懂。他说，他苦于没有找到好老师，特意求朋友介绍，希望我作他孩子的老师。那诚恳的态度，真挚的话语让我感动。

一个富有者，一位大老板，亲切对我称师，我有一种荣耀感。

一次我乘学生的私家汽车。司机是她家公司打工的，二十岁左右。下车时，我对司机说：“谢谢师傅！”我们北方对司机常常尊称“师傅”，这是很自然的。我的学生却感到新奇。问司机：“我老师六十多岁称你师傅，你有什么感受？”司机告诉学生：“当然舒服！’’

学生把那情景讲述给我，我觉得很有趣。随便的一个称谓，竟然引起学生的探究；又带来小师傅的愉悦。

我想：这位年轻司机，与老板的年少女儿，朝夕相处，说说唱唱，打打闹闹，称兄道妹，一定很亲热。日日月月老板分配他工作，称呼他“司机”，一定很自然。在南方没有对工人称师的习惯情况下，他年纪轻轻，身处打工地位，一旦有人叫他“师傅”，当然感到新鲜，分外高兴了！

由此我体会道：称师能传递一种幸福，一种温馨。

由此观之，师 者，美称也。

四．异国他乡称老师

我有两个儿子，书念得都很好。经历好多的老师，我作为家长的，对老师总有一种感恩的冲动。每逢过节或孩子毕业，我总要送一些礼物，表示对老师的谢意。特别是孩子出国，对外国导师感激不尽，总想表示表示，但一直没有机会。

二零零二年去美国探亲，听留学生背后称导师“老板”。我觉得不顺耳。

想请老师吃饭，儿子说：“在美国都是老板请学生和家长。没有家长请老师的。”我想：朱老师也是中国人呀。请老师吃饭，理所当然。儿子的说法，让我觉得不舒服。

我执意要请，儿子不告诉老师的地址、电话。我的愿望无法实现，我闷闷不乐。

一天，儿子上课回来，说：“明天午间，高老师请你吃饭。”我觉得惭愧。想不去，儿子非让我“入国随俗。”心想：朱老师也是中国人呀，

第二天午间，我带着无比的愧疚和不安，来到肯塔基大学食堂。

高老师和另外一位老师在门前迎接我们。高老师四十五六岁，大高个儿，一身笔挺的深蓝色西装，红色条纹领带，神采奕奕。另外一位老师，也是西服革履，格外精神。

食堂宽敞、明亮，用餐的学生不少，但非常肃静。

我们上了二楼，在一个较大的餐桌前坐定。高老师介绍，那一位老师姓李，是中国黑龙江省牡丹江市人，在加拿大一所大学任教，今天来这里学术交流。面对两位教授，两位学者，我心里有些紧张。

高老师说：“你们还都是东北老乡呢。”

一句话拉近我们的距离。李老师即刻向我打招呼，“老师，你好！”如春风骀荡，吹散我的紧张。

我们用的是自助餐，点心水果样式很多，由另一位以色列留学生带领我夹取。

高老师详细介绍我儿子在校的表现，还告诉我儿子将来可能从事什么工作等 ，凡是我所想知道的，他都主动讲了。

我佩服老师的口才，佩服他的睿智，更佩服他平易近人。

这次宴请，我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我没有记住。李老师、高老师对我的称呼“老师”，却记得真真切切。是因为我年岁长于他们，还是因为我在家庭有变故，支持孩子出国的事，他们感动了？我不去推想。

两位中国学者，在国外执教，仍然待人彬彬有礼，和蔼可亲。

这次老师请家长，美籍华人教授，加拿大籍华人教授陪同，请一名留学生的家长，一个普通的中国公民，这规模你设计的出吗？想象得到吗？

宴会过后，我想：我没请老师，老师反倒请家长，我更加愧疚。儿子劝我，不必这样。说他会帮助老师认真做实验，尽心尽力的。

不过，我还是不能原谅自己，尽管东西方文化存在差异。

我还是愧疚，直到永远！永远……

这次特别的宴请，让我充分体会到了：

师 者，美称也！

圣人故居，尊敬陌生人称老师；各行各业，敬仰技术人才称老师；老板徒弟无贫富无贵贱称老师；学者教授走遍天涯还称老师，这些称师趣事，都明明白白告诉我们：

师者，美称也！美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