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晓玥断交后,与我来往最多的是同组的半夏。
还是在那条熟悉的长廊,我和半夏遇到了一个身材相貌平平的男人,他和我们相向而行,两眼紧紧地盯着我不放。这个我从未见过的人如此无礼,让我很生气。身边的半夏感觉到了我的不快,低声对我说:这人是晓玥刚交的男朋友周某,听说会拉手风琴。
晓玥仅比我大半岁,怎么说都是妥妥的早恋。我因为长期受母亲传统思想教育,对此有点反感,但也无权干涉,这事就像耳边风,吹过就算了。
本以为过去的事情并没有过去。
一位男士找到了我,要和我谈谈。
一个陌生人要和我谈,太奇怪了吧?
他自我介绍他是周某的同事,告诉我周某在单位到处炫耀,说他征服了一个比他小9岁的高干子弟,还是独生女云云。这些还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老家早有未婚妻,会拉手风琴是他吸引女人的敲门砖。
这位男士要我说服晓玥与周某分手,他解释自己这样做完全是行侠仗义。
我沒想到要问他是怎么知道我的,晓玥和周某说到我很正常,难道周某还到处说他女朋友的前女性朋友?
我该怎么办?经过考虑我决定还是找晓玥问一下,既受人之托,也不好置之不理,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见了晓玥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晓玥闭口不提周某的事,倒是滔滔不绝地讲她如何学拉手风琴,还要趁年轻多学点东西,因为"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这两句出自宋陈著的诗句那时我是第一次听到,也是和晓玥来往那么久,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不是废话的话。我太了解晓玥了,她决不会去读什么唐诗宋词,我问她是从谁那听到的,她得意地说是从她男朋友那学来的。
我趁机问她:你了解你的男朋友吗?他老家有未婚妻你知道吗?他还有没有其他女朋友?
晓玥呆住了,显然她根本就没想过这些问题。我劝她去打听清楚,不要这么草率,免得到时候自讨苦吃。
沒过多久半夏告诉我,晓玥和周某吹了,接踵而来关于晓玥的恋情公告十分精彩:她又找了一个会画画的,吹了;一个会吹笛子的,又吹了;一个会打乒乓球的,……她还主动去表白去追求,不行就下一个。议论她的话也越来越难听,她被戏称为"恋爱大王"。
可是我对晓玥有不同看法,她并不是真正的轻浮下贱,她就是这样的人,需要有人陪伴,有人让她依赖,甚至于告诉她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她不停地寻找男朋友,就是在寻找可依靠的对象。
培训队结束后,我父亲也调离了那个大院,我和晓玥渐行渐远,很少听到她的传闻了。
半夏传来晓玥已经结婚的消息时,我还在书本中挣扎,这些书可比以前在培训队的那些书难对付多了,耗费了我相当多的精力。
半夏听说晓玥的丈夫是她家里帮找的,外貌英俊门当户对……
半夏越说,我心里越沉闷。
我和晓玥接触时,知道她有月事淋漓不断的毛病,当年我还专门咨询过我母亲。母亲说这可能是黄体功能不全、子宫内膜修复欠佳或是内分泌失调等等,不治好会影响生育。母亲让我提醒晓玥,让她妈尽早带她去医院检查治疗,不要贻误病情。晓玥和她母亲也去过医院,但都不够重视,因为不疼不痒,只是平常生活上有一点不方便,结果是不了了之。
晓玥有这毛病肯定会对夫妻生活造成影响,她那个尿床的问题也不知解决了没有?万一在某夜……她娇生惯养,不爱读书不喜家务,又生不出孩子,有哪个男人可以和她坚持下去?
我不能再想下去了。
晓玥还活着时,我听到最后一次关于她的消息竟然是她母亲传达给我的。
我已经不记得我为什么要去那个大院,在离开的路上听到了晓玥母亲叫我。晓玥母亲看上去老了许多,但还是衣着得体,风度依存,她和我说话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变,不再是居高临下的了。
她说晓玥已经离婚,并问我工作生活如何。
我冷淡地告诉她,我现在是工程师了。晓玥离婚并沒有引起我的意外,但看到晓玥母亲霜白的两鬓,我忽然觉得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我没有再刺激她:我已经成家,还有个小生命需要我养育。
晓玥母亲有点不是滋味,她又说:晓玥离婚了,但还是很漂亮,跟她以前一样,像个古典美人。
又是古典美人,我终于明白晓玥自诩为古典美人是怎么回事了,明明是蒲柳之姿非要说成倾城之色,晓玥长期在这种环境熏陶之下,难怪她老把自己当作是古典美人,肩不挑手不提,书不读脑不用,岂不知道这样反而害了她吗?女儿都离婚了,还不吸取经验教训,怎么会有这么心亡眼瞎的母亲?
我在她充满期待祈求的眼光中离去,没对她说一句同情关心晓玥的话。
在这么多年之后我听到了晓玥的死讯,我相信我再不会有关于晓玥的任何消息了。
现在回想起来,晓玥的一切——她的学习分数、与我断交及恋情结婚离婚等等,对当时的我来说,就像一颗石头划过水面,只泛起了微微的涟漪,马上就归于平静了。
但是,重温旧事而故人又逝去,有谁能真正做到心止如水?如今晓玥已长眠于地下,她彻底摆脱了人生中一切的冰冷悲伤,也终于不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了。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可以回到我15岁时首次遇见她的那一天,我会怎么待她?
我会告诉她,不要再跌入那个愚蠢的"古典美人"的陷井之中,不要再不重视读书学习,也没有哪个亲人爱人会永远成为靠山,一切的一切都只能依靠自己。
我不知道生命有没有轮回,如果有,我希望晓玥能投个好胎,没有疾病,拥有一个真正心疼她的男人,不要再和我做朋友,因为对她来说,我是个凉薄之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