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

                                                                  许定基

那天早上，春暖花开，万里长空如洗，我抱着比这景色还亮丽的心情，到中华人民共和国驻纽约总领事馆办理护照换发手续。经安检走进办证大厅，一下子便有了回家的感觉，家是那么的温暧和亲切。用眼睛和心灵触摸标示牌上熟稔的象形文字，亲切感顿时油然而生，没遮没拦。凝望着清一色的同胞，聆听着熟识的乡音，心中浓浓的乡情骤然而起,飞越太平洋，溢到故乡的怀抱。五年了，如浮萍漂泊了五年，居无定所，不知何处是我家！乐业更是无从谈起，虽然时常光顾职介所，竟也有交不起房租的窘迫！对这里的生存环境，人情世故，不是越来越熟悉，而是越来越感陌生了。而相隔万水千山的故园，不是越来越淡漠，反倒是越来越清晰了。脑袋常常似是分拣老旧照片的机器！儿时的玩伴，少时的老师和同学，青年时期的同事好友；一草一木，那山那水，大街小巷，在梦中频频践约。寻梦，圆梦，要治疗思乡病，虽然路只有一条，但到期的护照是万万行不通的。拍照、填表、递交，不费一个小时便办妥，只等一个星期后领证！干脆利落，方便快捷。这些年来，办事无数次，这么高效率还是第一次碰到！

坐在二楼的办证厅，我有坐在昨日家里的感觉。亲切、温馨、暧人心弦。依然记得，家里的客厅有办证厅一半大，足有五百平方尺！宽敞明亮，视野开阔。凭窗赏海，气象万千，景色如画。然而现在一家四口竟然挤住在百多平方尺的合租房里，人杂吵闹，老鼠蟑螂当道，污浊空气笼罩，心情比房间还要窒息灰暗！真是今非昔比，凤凰变鸡！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此刻，心中的乡愁不免加重了几分，压得我心如坠了块铅。无奈、无助、辛酸、悲怆，如打翻的五味瓶，一齐直涌心头，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泪已在眼里打转了。当年说莫斯科不相信眼泪，难道现在纽约就相信眼泪吗？我拿出扛百多磅洗碗盘的劲力，终于没让眼泪溢出来。先生！冥想中的我，发觉有人似在呼叫我。我一抬头，只见一耆老以征询的目光望着我，分明是他向我打招呼。出于礼貌，我忙友好地问他有什么事。他问我能否帮他填申请表。很久没有做好事了，对我来说，能够帮助有需要的人真是一件赏心乐事！我当即一口答应下来，还不是吹灰之力吗！耆老瞅着我，似乎放心不下，指着申请表问我看懂这个吗？我笑着告诉他，我来纽约才五年，怎么会不懂简体中文！我不无炫耀地安抚耆老，我以前是弄笔杆子的，只惜现在学无所用，此刻也算发挥一下吧！当耆老欢天喜地把申请表递上去，果然无生事端后，才笑呵呵地来到我身边。看他那孩子气的模样，我猜他的思乡病比我还重！耆老突然掏出十元给我，说是请我喝咖啡。我一惊，慌忙惋拒。耆老固执得一脸严肃，并训我：你不要，我才生气呐！这里是美国，没有免费的午餐。我让你帮我，这钱就是我的诚意。你不要，也许是你的好心，但我可不答应。我是不会享用免费的午餐的！

对这里的大环境，耆老竟然比我看得透彻，弯转得比我圆滑多了，亏我还是弄笔杆子的！我无言以对，沉默不语。心里又一次如打翻的五味瓶，分不清是啥滋味了。一直以来，我总抱着大陆的心态在纽约寻觅，意气用事，墨守成规，冥顽不灵，结果是处处碰壁，事与愿违。搞得自己狼狈不堪，意志消沉。正如护照需要更换一样，人的观念又何曾不是这样！世上没有永恒不变的处世宝典。奥巴马当年凭着“改变”的宣示，一举赢得总统竞选！看来自己一直以来固有的思维方式也要改变一下了。随遇而安，直面人生，不怨天忧人，别悲观丧气。既来之，则安之。学会做个落地生根的纽约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