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金朝皇太子巡阅淮东　完颜陈和尚冲锋陷阵

　就在金朝二皇子完颜守纯前往两河宣读圣旨，分封九公之时，金朝三皇子完颜守绪一路微服东行，暗中巡视淮河东部防线。不一日，完颜守绪驾临金国东南边境重镇泗州城，检阅淮东军力，犒劳当地戍军。

泗州滨临淮河，是南北交通要冲，也是金军南下进攻南宋的后方大本营。金朝宣宗皇帝选择这个时候派遣三皇子突然来到淮东前线，不由使人产生某种猜测，金军近期很有可能又要在淮河下游地域对南宋发动大规模军事行动。

完颜守绪是金帝宣宗第三子，原名守礼，女真名宁甲速，生于金章宗承安三年，母亲是明惠皇后王氏，卫绍王时为金紫光禄大夫，宣宗登基后，晋封遂王，并任秘书监，后改枢密使，总揽金国军政大权，由于皇太子守忠及皇太孙铿早逝，贞祐四年正月被立为皇太子，同年宣宗赐名守绪。

    完颜守绪生得慈眉善目，白白胖胖，虽然正值青春年华，看上去却显得老成持重，本应是一脸福相，却因整天废寝忘食地操劳国事而显得疲倦和浮肿。对于父皇宣宗皇帝的治国策略，他在内心完全不予认同，但这种想法只能埋藏在心里，不可直言表达，因为没有哪个帝王愿意把皇位传给一个不顺从自己意愿的皇子，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处处讨父皇欢心，时刻窥视他皇太子位的王兄英王完颜守纯。眼看半壁河山沦丧，蒙古人眼看就要打过黄河，威胁京城，而大部分金军主力，却要南下攻打南宋。然而，对于很多父皇做出的错误决定，完颜守纯都要不折不扣，一一执行。因此，他内心充满矛盾和痛苦，经常在深夜无人的时候长吁短叹。完颜守绪知道皇兄守纯一直窥视皇位，背地里收买了一批谋士、武士、密探，完颜守绪甚至怀疑他身边说不定就隐藏着英王府的耳目，暗中监视他一举一动，言语稍有不慎，便会传到父皇耳朵里，因此他无时无刻都心怀戒备，就连晚上睡觉也要睁半只眼。

这一日，完颜守绪在护国公主完颜兰、金国附马元帅仆散安贞、副元帅完颜斜烈、左都元帅乞石烈牙吾答，等人陪同下，在泗州城北清口校场，检阅三万重新整编的淮北金军将士。其中有花帽军，龙虎军，紫微军，护国军，细军，铁塔军，火器军，等等，都是金国精锐之师，列成十座战阵，等候金三皇子阅兵。

此番完颜兰奉旨南下，亲自向皇太子通报荒城决战计划，以及南下金军动向和准备情况。在观看战阵演习之时，完颜守绪发现在阵列西北角，有一支约八百黑甲骑兵组成的小型骑兵军阵，人数虽少，却军容整肃，威风凛凛。他们装备与众不同，每人配备两匹战马，鞍韂悬挂大小两把强弓、各种透甲利箭，背背斩马刀，腰插一柄锋利匕首，手持投枪，战马披挂轻装甲。为首一员年轻将官，玄甲黑马，英挺刚毅。

完颜守绪正要问这支玄甲骑兵军阵的来历，忽然间天色大变，乌云翻滚，狂风大作，地上飞沙走石，草木为之摧折，人马几乎难以站立，众护卫急忙组成一圈人墙，为皇太子遮挡风沙。约莫过了一刻，大风渐渐平息，完颜守绪从护卫人丛中钻出来，众将惊魂未定，却见各阵官兵或举盾遮风，或抱头蹲伏，推推拥拥，阵形错乱，唯有那座八百黑甲骑兵阵列，虽然个个灰头土脸，却依旧凝眉瞪眼，挺立不动，阵形依然有如刀裁斧削，丝毫没有变化，更令人惊奇的是，那些战马也都是训练有素，像祂们的主人一样，一动不动。皇太子心中颇为感慨：“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倘若我大金军队皆如这支黑甲军一般，何惧蒙古豺狼猖獗？”不由仔细多看了那位带队黑甲将官几眼。

第一个检阅项目是战阵操练，十支劲旅各显其能，摆出各种阵法，诸如双龙绞尾阵、五行八卦阵、十面埋伏阵、烟幕迷魂阵，完颜守绪看得眼花缭乱，不住点头称赞，尤其火器军操演的万炮齐发，瞬间将百步外的房屋夷为平地，完颜守绪看了大喜，说：“要大力提升火器威力，射程若能达到三百步以上，定教蒙古铁骑飞灰烟灭。”最后轮到八百黑甲骑兵上场，却不见摆出什么奇特阵形，三骑为一组，三组为一队，往来穿插，刀光闪闪，疾如旋风，快似雷电，或合或分，纵横驰骋。完颜守绪环顾左右，问道：“此乃何种阵法？”却无人能答。乞石烈牙吾答忍不住说：“这也叫阵法？我看只是胡乱跑马。”完颜守绪似乎看出些门道，说：“本王感觉，倒也颇似冲锋队形，两军相遇，勇者胜，非常很好！”

阵法演练之后，开始射箭比赛，场地北边竖起一排蒙古兵装束稻草人，完颜守绪从每支军队中随意挑出十人，一人限射三箭，距离草人百步之遥，累计命中多者为优胜。结果黑甲军十名骑兵，箭无虚发，全中靶心，以绝对优势，名列第一。完颜守绪非常高兴，下令颁发两千两赏银，奖励全体黑甲将士。

完颜兰是金帝世宗庶子越王永功的女儿，按辈分她是完颜守绪的姑姑，因此完颜守绪以兰姑相称。他问完颜兰：“兰姑可认识那员黑甲将官？”完颜兰道：“他便是当年携母南归，受到当今皇上嘉奖的完颜陈和尚。”完颜守绪感慨良多，他听说过完颜陈和尚和他族兄完颜斜烈历尽艰险携母南归的故事，也知道陈和尚在斜烈元帅军中效力，非但文武兼备，而且练兵有方，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完颜守绪早就有心会见完颜陈和尚这位美名远扬的后起之秀，今日一听黑甲军指挥将官就是陈和尚，使他立刻产生了浓厚兴趣，便命人将陈和尚叫到他跟前。完颜守绪笑容可掬上下打量陈和尚良久，越看越喜爱，就把陈和尚看得心里有点发毛，正不知这个白胖皇太子是何用意，完颜守绪忽然问道：“请问良佐将军，方才演练的是何种阵法？”陈和尚朗声回答：“启禀皇太子殿下，严格地说，适才本部所操演的乃是近战搏击队列，并非阵法。”完颜守绪和声悦色地说：“听说良佐将军对古今阵法颇有研究，还根据九宫八卦阵创造了专门以步兵困杀骑兵的伏虎擒狼阵，今天却为何不演练此阵？”陈和尚道：“伏虎擒狼阵法构思尚未完全成熟，本部又都是骑兵，不适合排练步兵战阵。另外，经过末将对蒙古人作战特点反复研究，发现以现有各类阵法对付蒙古骑兵，并无胜算。即便想要编排克制敌人骑兵新型战阵，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还要有充分时间，反复操练，眼下局势危急，那样做显然不现实，所以末将着力演练一些看似简单，却很具杀敌实效的战法。”

完颜守绪赞许地点点头，又大惑不解地说：“本王有点不明白，古往今来，兵书战册之中，不乏经典著名阵法，怎就不能用来击败蒙古骑军呢？”陈和尚道：“蒙古骑兵擅长远程运动游击，其特点，快速灵活，来去不定，每当两军对阵，并不急于短兵攻杀，而是凭借射程很远强弓毒箭，以及准确的射箭技术，将对方成批射杀，然后趁敌方阵脚混乱之时，发起狂飙般进攻。我军多是步兵，机动能力远不及蒙古骑兵，一旦与之相遇，就会出现打不着，追不上，跑不掉，从头到尾都是处于被动挨打悲哀局面。”完颜守绪听罢陈和尚这一番话，表示非常认同，以肯定的口吻说：“你说的很有道理，请继续讲。”陈和尚道：“我军应当取敌之长，避己之短，主要体现在，斗志要比蒙古人更旺盛，意志比敌人更坚强，弓箭要比他们更强劲，刀法要比他们更精准，攻击力要比他们更威猛，这就叫做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再辅以巨大杀伤力先进武器，何愁鞑靼强虏不灭！”完颜守绪高兴地说：“良佐将军高见！蒙古人十分凶狂诡诈，我军与之交战，屡吃大亏，本王也正因找不到破敌良策而日夜苦恼，今日听了良佐将军治军之道，倒很觉得不失为一种有望击败蒙古骑兵有效战法。令人痛惜的是，我大金国百万良马，在丢失桓州之后，尽归鞑靼所有，致使我军骑兵数量奇缺，只能依靠少数骑兵与大量步兵混编的军阵，来对抗鞑靼铁骑。一直以来，我军败多胜少，士气低落，甚至畏敌如虎。原因固然很多，但骑兵数量严重不足，确是一条重要原因。今日看到良佐将军训练出如一支此强悍骑军，小王甚感欣慰，只要良佐将军能在局部战场赢得胜利，想必能够重振我大金军威，从而扭转颓势。不过本王很想知道，以你八百黑甲军，能够对付多少蒙古骑兵？”陈和尚自信一笑，傲然地说：“别人怕蒙古人，我陈和尚却视之如猪狗，我部若与之交锋，非是末将夸口，我黑甲骑兵必定以一当十，即便成吉思汗亲率他手下最精锐的怯薛军来，也定教他有来无回！”完颜兰忍不住说：“良佐将军豪言壮语虽然令人鼓舞，不过呢，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恶虎斗不过群狼，蒙古人也不是好对付的，依本公主看，休说成吉思汗身边那一万名怯薛禁卫军，就算是木华黎麾下蒙汉联军，若仅以区区几百骑兵与之对抗，无异于送死。”陈和尚微微一笑，说：“兵不在多，而在于精。只要调动得当，以我八百训练有素的决死将士，以擒贼先擒王的战法，足以击败任何鞑靼骑军。”好战成性的牙吾答也从不把蒙古人放在眼里，听罢连声叫好道：“说得好！这才是女真人该说的话！有胆略！有气魄！”完颜兰不以为然地说：“话好说，仗难打。鞑靼与南蛮可大不一样，那可是一群穷凶极恶吃人虎狼，而不是任人宰割蠢笨猪羊。”陈和尚道：“不管是猛虎还是恶狼，刀砍上也会流血，炮轰上也会丧命，除非他们三头六臂，有两条命。”完颜兰对皇太子讪然一笑，说：“我河北军遇到鞑靼铁骑，多是畏缩不前，非常缺乏象良佐将军这样无畏勇将，若有可能，我倒是很想借调黑甲军北上，煞一煞老贼木华黎威风。”陈和尚闻听，立即向公主叉手行礼，朗声请战道：“若能上阵与蒙古强盗撕杀，末将求之不得。”完颜守绪称赞道：“良佐将军积极请缨杀敌，这很好，本王心里记下了，但现在还不到时候，将来与蒙古人有很多硬仗要打，那时少不得良佐将军为国效力。”又转向完颜兰压低声音道：“泗州乃我大金南疆门户，属于淮东防御重地，因此父皇特派完颜斜烈元帅率精兵在此镇守，良佐将军是他族弟，又是他部将，没有父皇圣旨，恐怕难以调动。”完颜兰娇蛮一笑，说：“区区八百骑兵而已，又不是千军万马，亏你还是皇太子呢，连这一点权力都没有？我不管，陈和尚我是要定了，圣上若要问起，你就往姑姑我身上推。”完颜守绪一脸苦笑，心说：“你说的倒轻巧，到时候我推得掉吗？出了事全得我兜着。”他了解完颜兰说一不二脾气，何况兰姑也没少帮过他，实在不好一口回绝，于是折中地说：“调兵北上之事还需从长计议，如果不出意外，河北武仙那里还能支撑一段时期，我们还是先解燃眉之急吧。兰姑不是想要一员干将配合荒城计划吗？你看良佐将军可否中意？”完颜兰立马点头同意，说：“好呀！依我看来，淮东宋将之中，唯有红袄贼枭李全比较难对付，若得良佐将军这样虎将助阵，楚州方面可以无忧了。”完颜守绪道：“那就这样决定了。”又侧顾完颜斜烈说：“斜烈元帅没意见吧？”完颜斜烈连忙说：“没有。”心里却说：“你俩都决定了，却还假模三道来问我。”

完颜守绪离开帅椅，走到陈和尚面前，伸出肉乎乎一双胖手，拉住陈和尚手，语重心长地说：“荒城一战，关系我大金安危，成则南边安稳，我军便可集中力量抗击蒙古侵略军，败则使我腹背受敌，局面更加艰难。能否有效防御贼将李全的进攻，是确保此次荒城战斗成败关键，良佐将军责任重大啊。”陈和尚表情严肃，语气坚定地说：“皇太子殿下放心，只要有我玄甲军在，李全休想插足荒域半步。”完颜守绪道：“好！一言为定，本王只等良佐将军凯旋，还要继续与你探讨抗蒙战术。”

完颜守绪走下检阅台，在护卫的扶助下，骑上他的坐骑逍遥玉蝈蝈，来到黑甲军阵近前，向一名体格健硬的骑兵问道：“怕蒙古人吗？”士兵凝眉瞪眼，斩钉截铁地回答：“不怕！”完颜守绪道：“说得对！我们不但不怕蒙古人，还要想方设法消灭他们，保卫我大金。”又转过脸向另一名骑兵问道：“战场上如何克敌制胜？”士兵高声回答：“步步求生，时时赴死！”完颜守绪听了非常满意，忽然有了一个念头，心想：“陈和尚练兵有方，的确是个将才，紫微军都统一职尚缺，如果任命陈和尚统领紫薇军，必能提高该军战力。只是现在他还没有立下卓越战功，仓促提拔，难以服众，等到荒城战斗结束，他若能够经得起考验，那时再重用他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