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抱犊寨群雄大聚会  九尾狐立功受封赏

　　为了逃避追踪，汪丽和猴儿化装成逃难母子，一路上隐秘行踪，沿着太行山东麓南行，晚上或借宿山野人家，讨要些水粮充饥，或在山洞里相拥取暖过夜。

　　不一日，远远望见群山之中，一座高大巍峨的山峰拔地突起，山势峥嵘雄秀，犹如一尊巨佛仰卧，四周皆是悬崖绝壁，山顶平坦宽广，隐约看到石崖边缘，林木之中掩映着城墙碉楼。汪丽见此高山，不由心中欢喜，她认得这就是真定府帅武仙所部重兵驻守的军事要地，西山抱犊寨，旁边山上还建有腰水、铁壁二寨,与抱犊等寨互成犄角之势。

　　汪丽对猴儿说：“去折两根筷子长短树枝来。”猴儿问：“折树枝作甚？”汪丽不耐烦道：“叫你去折，便速去折来，小孩子问许多干嘛？”猴儿倒也听她话，三蹿两跳去到路旁小树上折下两根树枝。汪丽将一枝插在猴儿头上，另一枝斜插在自己发髻上，此乃进山暗号，以示同道中人。

　　正要催驴上山，却见山脚下，坡道旁，一株干枯黑枣树后面有一人探头缩脑朝她这边张望，他一眼看到汪丽，阴阳怪气地冲她喊道：“合字上朋友，道个万吧？”汪丽撩起面纱，细细打量对方。那人见她不吭声，喝道：“谁家妇道？再不回话，抢你花票！”那人虽然只露出半张面孔，汪丽却已经认出对方，娇声叱道：“我还以为撞见山贼，却是你这穷酸装神弄鬼。”那人听了，发出一阵怪笑，说：“谁是穷酸？俺乃秀才郎！”接着又喝道：“狐门骚气大！”汪丽已有几分气恼，回骂道：“腐儒炖王八！”那人嘿嘿一笑，说：“错啦！应该对‘吹箫后庭花’。” 汪丽羞臊难当，叱骂道：“酸秀才满口污言秽语！枉读圣贤书！”那人嘻嘻一笑，说：“这年头，豺狼横行，读书人为求生存，也只好混不讲理。”忽然又板起脸，喝骂道：“娼妇不要脸！”汪丽大怒，放声骂道：“放你娘屁！再胡说，老娘放毒烟，熏死你！”那人爽声大笑，说：“又错啦！应该对‘嫖客花冤钱’。”汪丽骂道：“混账秀才，存心戏弄老娘。既然认识老娘，何须在这里对甚么狗屁对子。”那人装傻充愣，笑道：“哦，原来是花魁娘子，恕小可眼拙，失敬失敬。”说着，从树后七扭八歪踱出一个又脏又破的穷酸书生，晃晃悠悠来到汪丽面前，深深作了一揖，嬉皮笑脸地说：“小可拜见花魁娘子。适才只是遵照门规，得罪之处，还请花魁娘子原谅！”汪丽赶忙下驴，飘飘万福回礼，娇声说：“范寨主吉祥！奴家这厢回礼了。”猴儿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小孩子，却也从未看见过如此破衣烂衫的穷书生，活像一个肮脏乞丐。猴儿心里好笑，寻思道：“这人是个疯子，别人越骂他，他反倒越高兴，待俺也骂骂他，给阿姨出出气。”猴儿生性顽劣，喜欢捉弄人，焉有得便宜不占之理？于是也骂道：“你这头蠢驴还磨蹭啥？快些头前带路，领俺们上山，好吃好喝伺候俺俩贵客！”他还想继续骂那书生，却瞥见汪丽变颜变色，用眼神示意他闭嘴，猴儿正摸不着头脑，冷不防那个脏破书生忽然窜到面前，速度奇快无比，猴儿还没反应过来，脸上连续挨了六巴掌，耳听六声脆响，猴儿被打得陀螺旋转，飞跌出去两丈，摔在雪地上。那个穷酸书生显然使了化劲，并未打算伤猴儿，只想教训他一下。猴儿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起来，犯了猴性，嘴里骂骂咧咧：“你个狗娘养的穷酸破书生，偷袭暗算，以大欺小，算什么能耐？你敢打小太爷，俺今天决不与你干休，不把你揍出屎尿来，俺就不是爹娘生的！”他一边说，一边摞胳膊挽袖子，做出一副要上前拼命的样子，但这却是装相，只见他两只小手在袖筒里一摸，突然身形一矮，双手向前一推，看似摆出一个推窗望月的开打架势，实则却是连发三枚暗器，呈品字形，疾射书生面门，两胸，暗器上都淬了剧毒，只要刺破一点肉皮，不出两个时辰，便会中毒死亡。那书生大叫一声，双手捂胸，仰面栽倒，腿脚踹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猴儿一看偷袭成功，高兴得连蹦带跳，拍手笑道：“就算你精似鬼，滑似油，也要教你尝尝小太爷的枣核镖！”汪丽却在一旁叫苦不迭：“我的小祖宗，你杀了范寨主，这下好了，山寨去不成了，他那些个把兄弟定要替他报仇，武元帅也要怪罪我，这可咋整？”猴儿却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坏笑道：“一个疥癞破书生，满口胡说八道，一看就不是好人，死了活该！”汪丽道：“你有所不知，范寨主虽然脾气有些古怪，人还不错，爱打抱不平，在江湖上也是个响当当人物，他们腐儒派与狐门有些瓜葛，你把他杀了，这个篓子捅大了，此地不可久留，还是快跑吧。”猴儿听她这么一说，也感到有点后悔，说：“阿姨怎不早说？那样俺也不会将他当场击毙。”汪丽娇嗔斥道：“哈！你反倒怪我，你出手那么快，我哪里来得及对你解释？”猴儿道：“现在他已变成死鬼，说啥也晚了，待俺取回暗器，再走不迟。”说着跳过去，想要从范寨主身上取出枣核镖，等到近前时，却又吓了一跳，只见范寨主大瞪两眼，正盯着猴儿，捂住胸口左右手食指中指之间夹着两枚枣核镖，嘴中上下牙咬着第三枚，竟然丝毫没有受伤，刚才惨叫之后跌倒，完全是在演戏。猴儿情知不妙，刚要把腿逃跑，却早被范寨主一把揪住，顺手点了猴儿前胸两处麻穴，出手奇快，有如电光石火，然后从地上站起，拍打了一下身上冰雪，嘎嘎一笑，说：“小猴儿崽子！岁数不大，手段却十分歹毒，今天我要替你爹娘好好管教你！”汪丽又惊又喜，娇声说：“呦，你诈死呀，我还以为你…”范寨主嘿嘿一笑，说：“舍不得俺死吧？有幸听到他人对自己死后评论，也是一件非常有趣之事。”汪丽娇羞一笑，说：“休自作多情，你的生死，与我何干？只是请你快些将猴儿穴道解开，这么大人了，还欺负小孩子，却不害臊！”范寨主叫嚷道：“我欺负他？有没有搞错？我差点被他打死耶！”汪丽道：“别装相了，你的本领我会不知道？十个猴儿也伤不了你。”范寨主道：“这话俺爱听，你说话虽然前后矛盾，但却蛮对俺心思，好吧，就依花魁娘子，且饶了这小东西。”说话间弹出两指，便有两道无形劲气解开猴儿穴道。汪丽吃惊说：“想不到两年未见，范寨主居然练成了隔空打物绝世神功！”范寨主嘻嘻怪笑道：“小看人！这凌虚指算什么？比这厉害十倍的武功，小可也晓得。”汪丽怀疑地笑了笑，半开玩笑地说：“看来范寨主吹牛功夫也是进步神速。”范寨主哈哈笑道：“知吾者，花魁娘子也！”忽又一本正经问道：“你怎么忽然来到西山腰水寨？”汪丽就将深入蒙古汉军驻地刺探消息，以及杀死蒙古女官萨仁，被追捕之事大略说了一遍。范寨主一挑大指，赞道：“罢了！花魁娘子真乃巾帼英雄也！这回立了大功！护国公主和武大帅一定会重重封赏！此乃特大喜讯！俺就等着喝你的庆功酒了。”接着又问：“你何时有了这么一个歪毛淘气小鬼头徒儿？”猴儿一听范寨主说他是歪毛淘气，立刻跳着脚尖叫回骂道：“你才是歪毛淘气！”范寨主对猴儿呲牙一笑，说：“这孩子一点亏都不吃，好小子！有点意思！将来大有出息。”汪丽对猴儿说：“不许对范寨主如此无礼。”范寨主却说：“无碍，这孩子很有个性，俺喜欢！”汪丽道：“他叫猴儿，并非我徒弟，他师父可大有来头呢。”范寨主问道：“他师父却是哪一位？”汪丽说：“便是南宋朝淮阴梅庄四公子梅贞。”范寨主闻听此言，着实吃了一大惊。常言道：人的名，树的影，不服高人有罪。范寨主重新细细打量猴儿，夸赞道：“原来如此呀！此子造化非同一般，难怪与众不同。”猴儿最爱听别人对他赞美之词，立刻对范寨主起了好感，心想：“俺有这样一位师父，做人也光彩！”于是挺起小胸脯，心里美滋滋，甚感得意，但又有些不解地对汪丽说：“刚才阿姨骂寨主时，寨主很高兴，俺以为他喜欢被别人骂，所以俺也骂他，但他却打了俺，为什么阿姨骂得，俺却骂不得？”汪丽笑道：“傻孩子，谁会乐意挨骂？只因范寨主祖师爷曾经与狐门祖师奶有过一段孽缘，却又无法化解，所以两派达成约定，日后每当狐门弟子遇到腐儒派门生时，都要互相对骂三句，骂得越难听越好，这个规定，意在提醒双方弟子，永远不要有情感上的纠葛。”猴儿这才明白之中原因，说：“俺也要加入狐门，这样便可以天天骂人玩。”汪丽斥道：“乱讲！狐门从不收男徒弟，再者，岂有为了骂人而入狐门之理？”猴儿听了，不再吱声。范寨主对猴儿说：“你若拜花魁娘子为师娘，你也可算是半个狐门弟子，以后见到我，想骂就骂，但只能骂我一句半哦。”汪丽笑道：“既然范寨主找骂，猴儿以后见到他，但骂无妨。”被他俩这么一说，猴儿不再恼恨范寨主，白了他一眼，故意作出一副不屑之态，说：“俺只当你乐意挨骂，若早告诉俺因由，俺才不稀罕骂你呢。”范寨主对汪丽说：“猴儿既然是梅贞徒弟，那么花魁娘子一定认识梅公子了。”汪丽故作娇羞之态，红着脸说 ：“岂止认识，我还与梅公主有过一段情定奇缘呢。”汪丽巴不得江湖上人人皆知她和梅贞亲密关系，这样一来，即便将来梅贞想要反悔，也不能够。范寨主心中虽然泛起些许醋意，但想到北国花魁若能与南朝梅庄四公子联姻，其意义非常重大，很可能会就此改变金抗蒙江湖弱势局面，乃转嫉为喜，说：“此乃天作之合，可喜可贺！恭喜恭喜！何时喝花魁娘子喜酒？在下可等不及啦。”说着又叹息一声，自嘲一笑，说：“唉！在下从今对花魁娘子算是彻底断了念想喽，看来吾辈腐儒派门徒，至少还要继续与狐门对骂几十年。”汪丽道：“瞧你说的，八字才有一撇，以后咋样，还两说呢。”猴儿与汪丽十分要好，一听她与师父有了那层关系，高兴得手舞足蹈，蹦过来，向汪丽倒头便拜，说：“师娘在上，请受徒儿叩拜！”嘣嘣嘣，连磕三个响头。汪丽拉起猴儿，摸摸他的小猴头，亲热地说：“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不必拘泥这些陈规俗礼，随随便便最好。”说话间，突然听到远处一阵人喊马嘶，蹄声大作，东北方向卷起一股雪尘，转眼之间一队骑兵冲到面前，为首一员大将将手中大刀在空中一举，做了个停止前进的手势，后面众人便纷纷拉缰绳勒住军马。

　　汪丽扭头一看，惊得她差点叫出声来。来的正是蒙古汉军恒州都元帅邸顺率领一千多山前军骑兵，副帅邸常所部百余帅府家将，还有一群中山府镖师、刀客，其中不乏高手，诸如铁臂罗汉殷光正，追风剑项鼎，铁爪神鹰张大鹏，雷电手孙云龙，神棍马俊杰，黑风大王赵铁牛，逍遥书生南郭望，等等，皆在队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