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葛铁枪大战张柔  张道士助金破蒙

　　为了配合荒城计划，牵制金军主力，同时也为了继续蚕食金地，木华黎命令燕、云两地蒙古汉军对河北，山西金军发动新一轮冬季攻势，兵分两路，大举进攻燕南、河东。

　　这一日，朔风阵阵，战云密布，蒙古汉军河北东西路都元帅张柔率一万兵马，直扑满城，金军守将葛铁枪引兵三千，出城迎战。两军在满城北门外列阵，张柔举目向对面观看，只见红色伞盖之下，一员大将，面如青蟹盖，镔铁盔甲，红征袍，坐下铁青马，手持浑铁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红色旌旗之上绣着一个斗大黑色”葛”字。张柔认得那员凶悍金将乃是金真定府帅武仙部将葛铁枪，遂拍马提刀来到阵前，高声喊话：”葛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蒙古军威浩大，势不可挡，希望葛将军认清形势，不要再为腐败无能金廷卖命，若能归顺大朝，保你封官进爵，享受荣华富贵。”葛铁枪闻听，勃然大怒，回骂道：”呸！闭住你的臭嘴！朝廷何曾亏待过你，你却叛国投敌，充当鞑靼鹰犬，似你这等卖主求荣无耻叛将，有何颜面在葛爷面前大言不惭？今日遇到葛爷，便是你的死期，休走，吃葛爷一枪！”催马挺枪，直取张柔。张柔被葛铁枪骂得羞恼成怒，火撞顶梁，恨不得将对方剁成肉酱，正要催马应战，却见己方军阵之中一将飞马奔出，冲到阵前，横刀拦住葛铁枪。张柔定睛一看，原来是族弟张雷。葛铁枪乃是河北名将，善使一条浑铁枪，重五十三斤，有万夫莫敌之勇，时人因此称呼他葛铁枪，原名葛忠反倒被人遗忘。葛铁枪翻着白眼看了看张雷，嘴一撇，不屑一顾地说：”你非葛爷敌手，回去唤张柔过来送死。”张雷大怒，便不答话，催马举刀就砍，葛铁枪使了一招海底捞月，铁枪由下往上碰在刀口上，铮地一声响亮，震得张雷两膀酸胀，手腕脱力，大刀差点撒手，还没等他缓过劲，葛铁枪的枪尖早向他咽喉刺来，张雷慌忙侧身躲闪，二马交错，葛铁枪猛然发力，拧腰转身，反臂甩杆一枪，张雷来不及招架，正砸在后背上，被打得骨断筋折，口喷鲜血，翻身跌落马下，当场毙命。张柔强忍住悲痛，跃马上前，奋力抡起大刀，照葛铁枪搂头一刀劈下，葛铁枪使足气力横枪遮拦，铛地一声，将刀撞开，震得张柔虎口酸麻，心下不免一惊，暗道：”这厮好勇力！果然名不虚传。”便多加了几分小心，刀来枪往，连斗一百余合，没分输赢。葛铁枪杀得性起，嗷嗷怪叫，铁枪如怪蟒狂舞，越战越勇，张柔虽然刀马纯熟，却敌不过对方蛮力，渐渐力怯难支。张柔部将何伯祥见主将难以取胜，策马摇枪夹攻上去，双战葛铁枪。何伯祥也是一员健将，武艺出众，手中一杆钩镰枪，专找葛铁枪后背空档下手。葛铁枪武功与张柔相比，只在伯仲之间，现在又多出个何伯祥，葛铁枪顿感难以应付，三将走马灯般撕杀了二十余合，葛铁枪抵挡不住，虚晃一枪，拨马便走，本想退回满城，却发现吊桥已被拉起，城门关闭，举头一看，但见城头竖起许多蒙古军旗，他立刻意识到守城副将马威已经卖城投敌。葛铁枪顿时怒不可遏，正要挥军攻城，突听城上一声炮响，城墙东北角转出一彪人马，为首一员将官，跃马舞矛，直杀过来，正是张柔手下骁将乔惟忠，葛铁枪无心接战，率部绕城而走，蒙古汉军两面夹击，金兵大败，葛铁枪拼命杀开一条血路，带领几十名残兵，投奔完州去了。

　　张柔指挥兵马乘胜来攻完州，蒙古汉军将完州城四面围困，架起云梯，发起一波接一波强攻。完州州佐甄全登城拒战，但他带领的二千老弱军卒如何能够抵挡上万精锐蒙古汉军？尽管如此，甄全还是在完州百姓支援下顽强坚持了三日，战至守城兵将死伤殆尽，城破负伤被擒。葛铁枪单枪匹马突出重围，落荒而逃。

　　张柔危坐在完州衙门公堂上，随从将佐列立两旁，甄全五花大绑，被刀斧手押到堂上，甄全立而不跪，张柔拍案喝道：”败军之将，焉何不跪？”甄全昂然说道：”俺乃大金忠臣，怎能跪你这投敌卖国鞑虏走狗？”张柔大怒，骂道：”你这匹夫！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推出去，砍了！”甄全毫无惧色，呵呵大笑，转身迈步向外走，慷慨赴死。张柔又命将他押回，喝问道：”将死之人，因何发笑？”甄全道：”为国捐躯，虽死犹荣，如何不笑？”张柔听罢，怒气顿消，赞道：”真乃义士也！”来到堂下，亲手解开甄全绑绳，扶他坐于上座，倒身便拜。甄全摸不着头脑，连忙搀起张柔，斥道：”要杀便杀，何必惺惺作态？”张柔道：”兄大义凛然，弟钦佩之至，无奈残金行将就木，败局已定，兄何苦为了一己之虚名，而置一州百姓安危于不顾？此非大丈夫所为也。”甄全思之再三，同意投降，张柔大喜，升任甄全完州太守之职。注：完州（今河北顺平县）。

　　却说武仙督师北上增援，途经曲阳县境内黄山脚下，迎面撞上一支蒙古汉军，约五六千人，盔甲闪亮，刀枪耀眼，军容整肃，从旗号看，是蒙古中山府帅董俊所部匡国军。两军各倚地形，列阵决战。蒙古汉军那边，帅旗之下，一员大将，阔面高额，剑眉虎目，披挂银锁甲，胯下白龙马，手执方天画戟，在他旁边，一员紫面将官，身穿鱼鳞金甲，手提穿云刀，坐骑赤炭马，正是中山府帅董俊，副帅王善。武仙轻蔑一笑，顾左右而问道：”谁去打头阵？”武毅答应了一声，飞马挺枪，来到阵前搦战。王善跃马舞刀来战武毅，往来斗有八十几合，未分胜负。武仙看得技痒，怕侄儿有闪失，鸣锣调回武毅，然后在管乐队伴奏下，催马来到疆场之上，指名董俊来战。注：中山府（今河北定州）。

　　董俊早就主意到对面旗门红罗伞盖之下一员敌将，白面长髯，头戴九梁道冠，身披道袍，内衬金丝甲，背背宝剑，手提一口斩马剑，坐骑卷毛狮子马，料想那人便是武仙。自从董俊叛金投靠蒙古之后，深受蒙古太师国王木华黎器重，升任中山府事，佩金虎符，中山府便成为蒙古军虎视真定的前哨堡垒。武仙视董俊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及早拔除而后快，他几次发兵攻打中山府，结果都是铩羽而回。在董俊眼中，武仙是个反复无常的奸诈小人，专门修炼邪门妖术，真定金军虽有数万之众，但却训练不严格，纪律涣散，缺乏战斗力，比乌合之众强不了多少，今日虽然是第一次与武仙正面交锋，未免有些轻敌之意。董俊放马出阵，用戟尖点指武仙，喝问道：”汝便是武仙？”武仙一撇嘴，说道：”然也。”董俊厉声喝道：”天兵到此，尔等焉敢抗拒？如若及早归降，或可免尔一死。”武仙嘿嘿冷笑道：”董姓匹夫，你懂个屁！你乃是一个投敌卖国败类，有何资格腆脸在本帅面前鸡猫狗叫？再者说，就凭你那三脚猫功夫，比起你家武大帅差之甚远，根本不配与本帅交手，不过呢，本帅有好生之德，念你年纪尚小，轻狂无知，这次权且饶你狗命，下不为例，逃命去吧。”董俊怒气填胸，骂道：”妖道！竟敢肆意诋毁我，现在便教你尝尝俺手中画戟厉害！休走，看戟！”望对方面门一戟直戳过去，武仙不慌不忙，待戟尖距离切近，略一拨马，闪身躲过，董俊抽撤回拉，以戟尖两侧月牙刃刺割彼咽喉，武仙使了一招旋风斩，脖颈就势倚靠戟杆，身体腾然离鞍，凌空陀螺旋转，一团剑光，顺着戟杆滚杀过去，董俊何曾见过这般怪异招式？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破解，登时慌乱无措，猛见一道寒光斜肩劈下，情知不妙，将身往马背上一趴，喀嚓一声，砍去上半边头盔，剑刃冷飕飕贴着头皮削过，只剩下半截盔圈，箍在头上，董俊披头散发，吓得魂不附体，拍马便走，真定军趁势掩杀，匡国军不愧训练有素，临危不乱，边打边退，但因寡不敌众，终于支撑不住，败下阵去。董俊、王善跑了一阵，追兵已被甩掉，查点人马，损失过半，本打算回到中山府，重整旗鼓，没想到留下守城的中山府治中李文倒戈归降了金军，两人商量了一下，只好带领败兵去投奔张柔。

　　真定金军在曲阳稍作休整，继续北进，半路遇到败阵逃回的葛铁枪，武仙得知丢了三座城池，臭骂了葛铁枪一顿，拨给他五千军马，命他去打头阵，复夺失地，主力军随后跟进，直抵满城。武仙指挥数万兵马将满城包围，命葛铁枪城下谩骂讨战。张柔见金兵势大，任凭葛铁枪百般辱骂，就是闭城不出。武仙下令发动强攻，张柔率部坚守，鏖战数日，势成拉锯，攻守双方都是死伤惨重，几段城墙虽然几经易手，但满城仍然掌握在蒙古汉军手中。

　　武仙指挥十万真定金军连攻数日，居然攻不下一座小小满城。武仙甚为恼火，亲自率镖营兵城下督战。却见城头一员金甲敌将，挥舞大刀，接连砍翻几名攻上城墙的金兵。武仙手指那员敌将，问葛铁枪：”城头那员贼将甚是勇猛，此人可是叛将张柔？”葛铁枪道：”正是那厮。”武仙道：”射死他！”葛铁枪领命，开弓搭箭，略微瞄了瞄，嗖地一箭射出，正中张柔前胸，由于距离较远，又有铠甲护体，张柔虽然中箭，只是皮肉伤，并不致命。张柔拔出箭簇，裹伤死战不退。武仙看了，心中暗挑大指：”好汉子！有种！”见天色渐晚，遂传令鸣金，收兵。

　　张柔虽然兵少，却不消极避战。每当真定金军攻势受挫，张柔便反守为攻，开城门，率领主力军出击掩杀，城墙上只留一些百姓摇旗呐喊，虚张声势。这样便给武仙造成一种错觉，认为满城守军兵力雄厚。

　　战到第十天，蒙古燕京元帅聂赤台率领三千探马赤军突然杀到，董俊、王善也率部参战，蒙古汉军内外夹攻金军，一者金军连日作战，兵锋已疲，加之粮草接济不上，军兵忍饥挨饿，二来聂赤台乃是木华黎麾下猛将，生得粗壮威猛，活像一头野牛，手持一对狼牙棒，横勇无敌，他率领的探马赤军属于蒙古军精锐部队之一，三是武仙所部多是步兵，平日缺乏正规训练，根本挡不住蒙古铁骑猛烈冲击。尽管武仙严厉督战，仍然阵脚大乱，不多时便全线溃退。武仙急命葛铁枪阻挡住聂赤台，又令武毅去迎战中山府兵马，武仙率领真定金军主力，且战且退，逐次脱离战场。

　　蒙古汉军急先锋张柔率所部尾随金军穷追不舍，一鼓作气，接连攻占郎山、祁州、曲阳诸城寨。葛铁枪刚败退到新乐，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张柔紧跟着挥兵杀至，葛铁枪气急败坏，草草收整残部，像一只受伤猛虎，调头反扑张柔。两军对阵，葛铁枪破口大骂道：”叛将张柔，尔欺人太甚，今日葛爷定要将你碎尸万段！”张柔并不答话，催马举刀，会斗葛铁枪，大战八十合，葛铁枪人困马乏，抵敌不住，绕阵败走，张柔随后紧追，葛铁枪暗暗挂好铁枪，抽弓搭箭，猛然回射一箭，张柔躲闪不急，正中下巴，折断二齿，葛铁枪回马杀到，张柔拔出箭矢，满脸是血，却仍然裹伤奋战，葛铁枪见状甚为惊骇，略一愣神，被张柔一刀砍落盔缨，大败逃走，蒙古汉军兜着金军屁股追杀，金兵损失数千人马。武仙得知葛铁枪连吃败仗，急忙命令藁城县令刘成增援葛铁枪，刘成引二千马步军杀奔新乐，半道撞上张柔，交锋仅三合，便被张柔生擒。正在这时，东南方向金鼓大作，旌旗蔽空，真定府援军漫山遍野杀来，葛铁枪率残部反攻，张柔见金军声势浩大，不敢硬拼，边打边撤，退守满城，许多蒙古汉军刚占领不久的地盘又被金军夺回。董俊、王善引军进攻中山，叛将李文不敢迎敌，化装成难民，趁乱逃出城，投往冀州水寨都元帅柴茂去了。注：祁州（今河北安国）。

　　河北蒙古汉军与真定府金军在满城，完州，中山，保州，新乐等地交兵半月，双方军马往来厮杀，战事呈胶着状态，几乎每座城池都是反复争夺，直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渠，河北百姓流离失所，生活极其凄苦，被杀死，饿死，冻死，病死的难民不计其数，遭兵火摧毁的城镇之中，以及荒郊野外，留下大批死尸无人掩埋，成为秃鹫，乌鸦，豺狼，野狗的美餐。有了充足的血食来源，狼群日益壮大，也许是整天吃人肉的原因，人体中的精华成分被狼一点点消化吸收，日积月累，加上不断吸取日月精华，使得豺狼变得更加贪婪，狡诈，凶残。以苍狼作为牧族图腾的蒙古兵白天杀人，豺狼，野狗晚上出来吃人，河北已经成为血腥恐怖世界。

　　真定府帅武仙与蒙古汉军在大清河流域僵持不下，金护国公主完颜兰心里十分焦急，她有心助武仙一臂之力，却又无兵可调，更无法抽调河北金军南下荒城，便于真定帅府议事厅聚将商讨破敌之计，如何迅速解决河北战事。铁算盘于智豪进言道：”眼下蒙古汉军连战连胜，士气正旺，我军若想扭转不利局势，就要出敌不意，以奇门战术破敌。在下举荐一位高道，张玉林，此人曾受龙虎山张天师真传，精通道术，能够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若得此人相助，定能大破蒙古军。” 完颜兰一听，立刻来了兴趣，问道：”张玉林现在何处？” 于智豪道：”正在偏殿待命。” 完颜兰道：”速召他来见我。”

　　不一刻，一个头戴九梁道冠，身披黑色袍的中年道士走入帅堂，只见此人生得瘦马脸，高颧骨，斗鸡眉，三角眼，鹰钩鼻，鲶鱼大嘴，身材瘦高，虽然其貌不扬，但是两只眼睛却烁烁发出蓝色亮光，一看便知不是等闲之人。他对完颜兰深施一礼，南腔北调地说：”贫道张玉林，参见护国公主。”完颜兰见他相貌丑怪，心中几分不爽，转念一想：”奇人必有奇长相。”于是说：”听说张道长精通道术，能助我军破敌，但不知可否当堂一展身手，也令我等大开眼界。” 张玉林诡秘一笑，说道：”杀伐之术，极为凶险，动辄血溅数丈，唯恐稍不小心，导致不测祸端，贫道还是耍些小手段，以博列位一笑。”说着，请殿内众人让开一个空场，手上掐了个剑诀，在殿堂中央走了两圈圆场，嘴里念念有词，忽然定住身形，拉了个仙人指路架式，朝殿外一指，喝声：”疾！”但见丹墀之上，半空中电光一闪，轰地一声巨响，将殿檐金瓦震落两块，掉在墀台上摔得粉碎，殿堂之中发出一片惊呼之声。完颜兰大喜，遂加封张玉林护国军大法师，重赏黄金万两，却被张玉林婉言推辞道：”此乃道术之中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公主若欲赏赐贫道，还是等到贫道破敌凯旋之时。”完颜兰听张玉林这么一说，对他愈加敬重。张玉林道：”借助道法破敌并不难，不过还需请公主传令，调拨一千三百名精壮士卒归贫道指挥，建造两样法宝。”说着，从袍袖里抽出两卷图样，呈递给完颜兰。一张图样上画着木架结构移动法台，另一张图纸上画了各种纸糊怪兽制作方法，以及火药成分配制比例。完颜兰看完图样，也猜不透张玉林意图，便将此事交给武贵全权负责办理。

　　再说金真定府帅武仙，督帅十数万军马，会合德兴府帅靖安民，高阳府帅张甫，河间府帅公移剌众家奴，等几路金军，与以张柔、史天祥、史天倪、董俊为主力的几支蒙古河北汉军于燕南广袤土地上激烈交战，直杀得天昏地暗，鬼神皆惊，每争夺一座城镇，双方都要付出惨重代价。这一日，武仙接到探马报信，新任蒙古汉军保州都元帅张柔部将乔惟忠率精兵数千，突破大清河防线，长驱直下，直取沧州。武仙闻报吃惊非小，目前战局非常吃紧，真定军三面受敌，正面是蒙古汉军张柔所部先锋军，左边是蒙古汉军河东都元帅史天祥的黑军，右侧是蒙古河北汉军副都帅史天倪率领的清乐军，还有蒙古汉军中山府帅董俊的匡国军也在向他左翼后方穿插运动，大有将真定军合围之态势，军情紧急，哪里有多余兵马去救援沧州？但是沧州又是战略重镇，属于必须据守之地，一旦失守，蒙古军便可南下山东，进攻金国腹地，如果那样的话，局面将难以收拾。而沧州守将沧海公王福，兵不过三千，很难坚守。

　　武仙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忽有传令官飞马来报，护国公主已经借来十万天兵天将镇守沧州，不日即将大破蒙古汉军，武大帅只需全力对付正面之敌。武仙听了，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遵照护国公主的指令，不派一兵一卒去救援沧州。

　　却说蒙古河北汉军骁将乔惟忠挥军杀到沧州城下，天色已晚，透过暮霭，却见城楼上一个披发仗剑黑袍道士幽灵般站在法坛之上，看样子正在作法。乔惟忠觉得甚是可笑，有心射他一箭，结果那妖道性命，却又觉得无需多此一举，倒要看看那个装神弄鬼的妖道能有何超人本领。乔惟忠传令安营扎寨，埋锅造饭，让将士们吃饱喝足了，好生歇息一夜，养足了精力，等到明日一早，大举攻城。不料夜晚三惊天，突然狂风大作，从沧州城头飘飘悠悠飞来许多闪着蓝光的狰狞怪物，纷纷降落在营寨之中，那些怪物口中喷出长长火苗，将营寨点燃，火借风威，烈焰腾腾。蒙古汉军将士何曾见过这等可怕阵势，被烧得哭爹喊娘，东躲西藏。正在混乱，却被一千多名披头散发，脸罩骷髅面具，身穿黑袍，手拿竹筒的魔鬼兵，以及沧州经略使沧海公王福带来的三千沧州兵乘机杀将入来。一时间，蒙古汉军被杀得鬼哭神嚎，四处奔逃。这一仗蒙古汉军败得很惨，五千军马十折八九，只剩几百残兵败将追随乔惟忠逃回大清河北岸。

　　张柔从不信邪，见爱将乔惟忠惨败而回，又听说是被一个妖道施展妖法打败，不由大怒，喝令重打乔惟忠三十军棍，然后亲自点起一万兵马，要去二次攻打沧州。张柔率领人马刚刚渡过大清河，还没等到达沧州，却被一支装束十分恐怖的骷髅兵拦住去路，队列之中簇拥出一辆六轮平板车，车上搭设一座木架结构法台，上面赤足站立一个黑袍老道，披头散发，面目凶恶，手持一口丧门剑，指指划划，嘴里念动真言。还没等张柔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一阵狂风吹过，从对面阵列中突然腾起一股黑雾，影影绰绰显现百十头狰狞怪兽，张牙舞爪扑向蒙古汉军，张柔待要拍马舞刀冲杀过去，却被那空中飞来的怪物迎面喷出一道火舌，将他胡须烧着，战袍突火冒烟，张柔叫声：”不好！”掉转马头往后便跑，众兵将看见主帅败阵，军心动摇，无心抵抗，也都随着乱哄哄溃退奔逃。张玉林在高车之上喝了一声：”杀！”一千多名骷髅兵呼喊怪叫兜着蒙古汉军屁股一阵追杀，张柔折损了许多人马，狼狈败退到大清河北岸，营门紧闭，再不敢冒然出战。

　　张玉林连胜两阵，仍不罢休，他算准夜间风向变化，于是故伎重演，等到寅时二刻，北转东南风，金军阵营放出数百只怪兽，随风飘到蒙古汉军营寨之上，四下里放起火来，也不知张玉林使了何种障眼法，早就暗中引领本部人马渡过大清河，埋伏在蒙古汉军营盘之外，居然没有被敌方察觉，一见营帐火起，霎时间伏兵四起，一千多骷髅兵争先突入营门，一个个犹如凶神恶煞附体，见人就杀，见帐篷就烧，张柔从睡梦中惊醒，来不及披挂盔甲，提刀奔出帅帐，却见火光之中正有一人直冲到他面前，定睛一看，正是妖道张玉林，不容分说，一道利闪，丧门剑照他脖颈斜劈下来，张柔慌忙举刀招架，耳听得呛啷一声，竟然将他的三挺大刀削做两段，张柔将断刀劈面扔过去，扭头便跑，张玉林闪身避开飞来断刀，冷笑道：”看你往哪里逃！”挺剑在后面紧追。营地之内已经绞杀成一锅粥，张柔顾不得本部人马，胡乱抄起一口斩马刀，翻身上了一匹战马，打马如飞，冲出营地，沿着大清河北岸向西狂奔，张玉林在后面紧追不舍。张柔一口气跑出十余里，回头一看，那个妖道张玉林依然如影随形紧跟在身后不远，张柔心想：”那妖道甚是难缠，看来不解决掉他，终是祸害。”愤愤然掉转马头，迎着张玉林劈头一刀砍下，张玉林身形飘忽如同鬼魅，又颇通些道术，脚踩罡斗，旋身一闪，避开来刀，一晃之间，人已绕到张柔马后，剑光闪处，齐刷刷斩断两条马后腿，那马嘶叫一声，扑地倒下，将张柔摔翻在地，张玉林抢步上前，挥剑来取张柔性命。张柔就地一滚，使出三十六路地躺刀法，疾如旋风，连划带削，将张玉林逼退数步，紧接着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夺路便走。张玉林怎肯轻易放过他，提剑在后头穷追不舍。前面是一片枯树林，树枝上挂了一层冰雪，张柔狼飞奔窜入树林，张玉林随即尾追赶入。张柔绕树奔走，慌忙之中，袍袖却被矮树杈挂住，急切间拉扯不下，张玉林抢步赶来，照后心一剑刺去，张柔心说：”完了！吾命休矣！”闭眼等死。 合当张柔命不该绝，正当此危急之时，一蓬银针，几支飞镖，从两侧树后射向张玉林，张玉林吃了一惊，连忙倒纵开去，同时挥舞丧门剑左遮右拦，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将暗器尽数打落地上。张柔定睛一看，从不远处树后蹿出几条人影，为首三人，之中一个冷面白袍儒生，虽是隆冬季节，却仍然手把折扇，旁边一个年轻女子，柳眉杏眼，体态健美，还有一个神情怪异的黄脸婆，手拄拐杖，一副病态憔悴的样子，正是蒙古太师国王木华黎和蒙古监国公主阿刺海别姬手下众位高手，楚炎凉，娜仁，宁氏等人。

　　原来，蒙古人对金朝叛将并不完全信任，荒城计划已全面展开，南下荒城将士中就有楚炎凉等几位，但他们还有另一附加任务，就是沿途暗查各路汉军将领，观察他们对蒙古是否有二心。正巧楚炎凉等人遇上张柔与张玉林大战于大清河流域，蒙古汉军大败，张柔被张玉林追杀，眼看性命危险，几位蒙古高手焉有不救之理？张玉林眼看就要斩将立功，却冷不防遭到偷袭，一时弄不清敌方虚实，又见对方援兵纷至，他不敢恋战，拉个败式，提宝剑疾步逃走。娜仁正欲追赶，却被楚炎凉叫住，他从张玉林持剑架式看出那妖道并非真败逃，其中恐有诡诈。张柔一一谢过楚炎凉，娜仁，宁氏等人救命之恩，一再邀请几位蒙古高手一同回满城，再作重谢，楚炎凉等人推说还有要务在身，不便在此间多耽搁，遂辞别张柔，一行继续南下。

　　张玉林大获全胜，引得胜之兵在前面开路，数千沧州金兵在后面跟进，沿着大清河北岸向西挺进，又连续攻下几座村镇，大有和武仙会师满城之势。是夜张玉林在营帐之中打坐冥想，忽然一股阴冷邪风穿帐吹入，他不由打了个寒噤，预感到将有灾祸，掐指念咒算了又算，却算不准具体是何劫难。于是排摆香案，以三枚铜钱卜算一卦，卦象扑朔迷离，预意不明。因此传令金兵驻扎雄县，暂时按兵不动。

　　张柔收拢溃散军兵，查点人马，又折损三千余众，不敢再战，不得不退回满城，眼看金兵步步近逼，苦思破敌之策，却又不得其解，唯有终日借酒消愁，闷闷不悦。帐前传令官王灿见主帅愁眉不展，进言道：”听当地百姓说，据此不远沙河北岸岗头村有一座玉清观，观内女冠蔡真人修造极深，人称蔡姑圣母，远近闻名，元帅何不前去拜求，或许能访得破敌妙计。” 张柔闻听大喜，埋怨道：”何不早言？害我连吃败仗。”王灿道：”元帅素来怀疑通灵异术，更不信妖魔鬼怪，卑职岂敢乱讲。”张柔心有余悸地说：”若非亲眼所见，焉知世间确有妖法邪术。”也来不及备办供奉礼品，只带几名亲随，轻装简从，来到岗头村玉清观，拜谒蔡真人。

　　岗头村蔡仙姑，道号江月真人，她原是满城贤召人氏，生于金大定十八年(公元1178年)，其母王氏梦见一只白鹤飞入寝室，继而便有了身孕，遂生下蔡真人。蔡真人六岁才会说话，七岁在满城岗头村玉清观出家，金大安元年(1209年)，三十一岁时为玉清观主，听说道教全真七子之一的邱长春祖师在涞水县娄村上清宫传道，便虔诚前往拜谒邱祖师，丘祖师传授她道诀，使她深悟道家真谛，历经十年苦修，成为保州高道名师，她的门徒之中以悟真子、苑至果最为有名。

　　张柔来到玉清观，一个年轻道姑引导他进入观中，只见道观内香烟缭绕，传来法铃，金钟，玉磬清脆悦耳之声，道场之中坐了许多道士，嘴里都在哼哼呀呀不停唱颂道家经文，坐西朝东设置一座法台，莲花宝座之上，盘腿端坐着一位中年道姑，面如冠玉，准头端正，头戴莲花冠，身披七彩仙衣，星眼半睁，表情庄严肃穆，却又带有祥和之意，手捏道诀，一派仙风道骨模样，旁边站立一男一女两名青衣道童，头上都梳着日月双髽髻，手捧法印，法剑。张柔因为战事紧迫，也顾不得蔡真人正在做法事，疾行几步，来至法台下，深揖一礼，说道：”蒙古汉军河北保州元帅张柔特来参拜仙师。” 蔡真人略微皱了皱眉，手指快速捻转，变换了几种指法，已然掐算到对方来意，继而展颜微笑，以琅琅金玉之声说：”悟真子，你陪张元帅往藏经阁稍候，为师稍后即来。”那个年轻道姑应了一声，对张柔说：”请张元帅随贫道来。”

　　张柔跟随悟真子走出正殿道场，走过一道回廊，穿过两进院子，来到后院藏经阁。阁堂正面墙上挂着三清圣象，供桌上摆放香烛灯盏，旁边耳房书架上摆满了各类道家经书。

　　不多时，菜真人走入藏经阁，未等蔡真人发话，张柔抢前几步倒身下拜，说道：”成吉思汗创立大朝十余载，自有天相气数，残金气数将尽，只在旦夕苟延，万望仙师保佑，援授我张柔降妖之法，以破金军邪门妖术。”言罢，叩头不止。蔡真人沉吟片刻，说道：”张元帅请起，先说说战场上失利具体情况。”张柔便讲述了妖道张玉林利用妖术帮助金军屡败蒙古汉军详细经过，蔡真人听罢，念动道诀，掐算了几手，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张玉林乃未入流茅山道士，假托张天师传人，好在他法力尚浅，又混炼了邪门法术，其道术已不纯，还算不难对付，但出家人不问凡间事，向你透露这些已是过分，张元帅还是请回吧，恕贫道不便出手相助。”张柔再次拜倒在地，恳求道：”河北满目疮痍，百姓饱受兵火煎熬，万望仙师慈悲为怀，救民于水火，早日结束战乱，重建家园，安居乐业，此乃无量功德也。”蔡真人想了想，说道：”张元帅所言有理，赠你一部【祈雨天书】，可破妖术。”蔡真人从书柜抽匣中取出一卷经书，又到书案旁，提笔写了三张字条，分别放入三只锦囊，一并交予张柔，轻声面授机宜。张柔听罢大喜，再三拜谢，又问蔡真人治军之方，蔡真人答道：”以行善为本，敬天爱民就是了。”张柔说道：”承蒙仙师指教，若能破得金军，我命三军人马，各携砖石，为您建造宝塔。”蔡真人手打问讯，表示感谢。此乃天意安排，数年之前，蔡真人遇异人授予【祈雨天书】，说是能破幻变之术，日后必有将帅求助于你，成全一场功德。

　　张柔得到【祈雨天书】和锦囊秘诀，满心欢喜，却又担心前敌战局有变，不敢在观中多耽搁，遂起身告辞，蔡真人命弟子相送，去不多时，一班人又慌慌张张折转回来。蔡真人奇怪问道：”因何去而复返？” 悟真子回道：”师傅，不好了，外面全是金军，张元帅走不了了。”蔡真人道：”不要慌，随为师出去看个究竟。”她手拿拂尘，率领众道士来到寺院大门，从门缝朝外面一看，果然有数百金军将寺院包围，为首一个高大老僧，古铜色皮肤，身穿土黄色僧衣，外罩袈裟，手里拿着一副流金棋盘，在他旁边，站立一个黑胖凶僧，满脸横肉，手提镔铁禅杖，还有几位剑客模样的人，高矮胖瘦不一，但都是精气神充足，一看便知都是武术高手，他们身后簇拥着一大群全副武装金兵，弓上弦，刀出鞘，看旗号是真定府帅武仙的人马。蔡真人认得那老僧是棋盘僧陈团。张柔歉疚道：”皆因俺冒然拜访，连累了仙师，俺这就出去，引开金兵，保全寺庙。” 蔡真人劝阻道：”那样等于送死。金兵势大，陈团功力深厚，又有许多武林高手助阵，不可硬拼，张元帅暂且留在寺中，待贫道与之交涉。”遂令弟子开门，踱出观外，打个揖手，含笑问讯道：”原来是恒山派陈长老金身驾临，带来许多兵马，不知有何贵干？”陈团冷哼一声，说道：”蔡仙姑何必明知故问？武元帅得知叛将张柔就在玉清观，特遣老衲引兵前来拿他回去问罪。”蔡真人道：”张元帅确在我寺中，但他是贫道贵宾，又岂能让陈长老抓了去？再者说，此处乃清静道场，怎可兵戎相见？还请陈长老看在贫道薄面，暂且收兵回营，来日你们战场上论输赢。”未等陈团开口，旁边阎罗佛陆横按耐不住，高声喝道：”你这道姑说得倒轻巧，咱们这么多人马，远道而来，就是为捉拿叛贼张柔，怎可被你三言两语就打发回府。”蔡真人脸色一沉，说道：”照这位大和尚的意思，是非要在本寺动武了？”陈团知道这位蔡道姑很有些道行，又是北国第一大教派全真教掌教长春真人丘处机的道友，实在不好惹，最好尽量避免撕破脸皮，以免树敌太多，不利抗蒙大计，他脑筋一转，计上心来，于是干咳一声，说道：”阿弥陀佛，善哉。恕老衲奉命行事，倘若就这么空手回去，恐怕难以向武大帅交待，另外，老衲也不想得罪蔡仙姑，这样吧，你我各让一步，折中解决此事如何？”蔡真人道：”请陈长老明示，怎么个折中法？”陈团道：”久闻蔡仙姑棋艺精湛，老衲早想登门讨教，今日幸会，机会难得，还请仙姑不吝赐教，你我手谈一局，仙姑若胜，老衲立即撤兵，否则，仙姑就要把张柔交出来，不知仙姑意下如何？”蔡真人微微一笑，说道：”好啊，既然陈长老有这个雅兴，贫道奉陪就是，悟真子，将棋具取来，为师要与陈长老对弈一局。” 悟真子应声：”遵命。”转身要走，却被陈团叫住：”无需去取棋具，只用老衲这副棋盘即可。”说着将手中棋盘一推， 哗啦啦，从袖筒里抖出九枚黑色磁石棋子，刚好分布在棋盘九个星位上，然后把棋盘放在石基上，两个小沙弥走过来，将两只棋子罐和两个黄色蒲团置于棋盘旁，每只棋子罐中各放入一百枚黑棋子，陈团随即趺坐蒲团之上，说道：”蔡仙姑，请赐招吧。”蔡真人面露惊疑之色，问道：”怎么都是黑子？白子呢？”陈团哈哈一笑，颇为得意地说：”佛经云：空即是色，色即是空。道家亦有道本无形之说。仙姑既已得道，又何必拘泥于棋子表象呢？”蔡真人推辞道：”陈长老高看贫道了，若按常规对弈，贫道尚可勉强一试，但若双方皆执黑棋，恕贫道无可奉陪。”陆横听了，在一旁叫嚷道：”道姑既已答应赌赛围棋解决争端，怎可出尔反尔？这岂是出家人所为？”蔡真人看了陆横一眼，冷笑道：”这位大和尚真是性急得紧，你且听我把话说完，再放言也不迟。” 陆横将怪眼一瞪，说道：”洒家倒要洗耳恭听。”蔡真人不紧不慢地说：”陈长老深谙佛学道理，既有此空无之说，那么也不应拘泥于对手为谁。”陈团道：”恕老衲愚钝，没听明白，请仙姑解释一下。”蔡真人道：”我的意思是请一位道友代替贫道与长老对弈，不知尊意如何？”陈团略微想了想，点头道：”可以。”蔡真人道：”请陈长老稍候，贫道去去就来。”说罢站起，转身进了寺内。陈团正不知蔡真人请来何人，不一刻，却见蔡真人陪同一位白衣美少年来到寺门外。那少年弱冠纪年，眉目如画，体态娇柔，一身缟素，有点弱不禁风的样子，亭亭玉立站在众人面前，随风飘散淡淡清香，沁人心脾，起初许多人还以为是个美女，仔细一看，却原来是个美男，都不由得心里称奇，也有人猜她是男扮女装。美少年向陈团毕恭毕敬深作一揖，温文尔雅地说：”淮阴梅贞，拜见金禅大师。”只这一句，在场人群之中发出一阵惊嘘声，人的名，树的影，江湖之上有谁没听过淮阴梅庄四少梅贞的奇闻轶事？陈团也是心里暗自吃惊，心说：”真是时运不济，怎么偏巧却在此时此地遇到了南国纹枰顶尖高手，莫非苍天果真不佑我大金？”但转念又一想：”江湖传言未必可信，看他诺小年纪，如何会有那般惊人本领？难道我钻研几十载练就绝世棋艺，竟然不如一个后生娃娃？”书到此处还需交待一下梅贞因何会出现在玉清观，这要从他与汪丽分手之后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