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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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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移动电视在不停地播放着,近几天都将持续雨加雪。靠在车窗玻璃上,望着窗外三三两两稀落的行人,心里一片空芜。
自从爸爸去世以后,已没有可以谈心的人了。白日里朋友之间的闲聊、同事之间的寒暄,虽在人群里聚着、笑着,但却没有过真正的促膝。热闹有时虽能排遣寂寞,但过后的那份空虚才是最磨人的苦。
还是给两个朋友发了信息,问是否出来聚聚,刚发出却又有些后悔。很快来了回音,一个正在为父亲庆祝生日。另一个说可以,不过还得要先问下女友。过了会,回电说恐怕不行是否推后两天。我顿时踏实了许多,原本也只是随便问问的嘛。
下车走在路上,风吹地脸生疼。将围巾裹地紧紧的,相比之下大衣的一角在风中就显得单薄了许多。不觉想起一句诗:“病魂常似秋千索”,虽未生病,但心绪已如风中一飘荡的秋千。
这是条平日里常走的路,每到傍晚各家商店门前,总是挤满了各样的摊贩。今晚,因这霏霏的雨雪,只留下灯光明亮的商店,与空荡荡的街巷。空阔时的明亮,有时反而觉得更加寂寥。
前面不远处,就是爸爸去世的那家医院了。在这半年里,我总是用匆匆行色回避着它。医院内小花园里暗暗的,白日里鲜亮的灌木、花草,此刻都成了一团团黑影。一旁新盖的住院部大楼灯光通明。记得一次聚会时,谁说的“将现在宾馆都改成医院,效益肯定要好的多”。现在想来只是寻常的话,为何当时竟会使我们笑成那样。
闪过一个念头,想去看看爸爸最后住过的那间病房。走进住院部大楼,公共走廊上灯光昏暗,远没有刚才病房里透出的那般亮堂。医院为节能,只开了一部电梯。人们在这里都无声而耐心地等待着,敬畏中没有丝毫牢骚。
“11楼到了”,服务台内的护士,只是向进来的人匆匆一瞥。病区的长廊上,那张临时加床依然空荡荡的摆放着。爸爸刚进来时,曾在那待过两小时。当时他看我一直在旁边站着,就拍拍床沿示意我坐下,我摇了摇头……
很快爸爸因急需“化疗”,被安排进了重症病房。“病房是63号”,爸爸指给我看,“就在写着‘安静’牌子那里,非常好认,不会走错的”。然后,爸爸搬了进去;然后,他再也没有出来……
曾有几次,他说想要回家。我只是劝他,治好了就回家,他也就不再坚持了。家其实并不远,站在窗口就能望见,仅只有5分钟路程。有天晚上我已经睡下了,忽然接到爸爸的信息,上面只有四个字‘我想回家’。我心里一阵难受,立即穿好衣服赶去医院,扶着爸爸告别了护士,说准备回家住上一晚。可刚刚走到医院门口,爸爸便走不动了。护士奇怪地看着我们,怎地刚刚道了别,又重新走回来问好。此时我才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接他回家!
在病区的走廊上,我把脸深深地埋在围巾里。不想惊动这里的护士和病人,怕给他们心理带来不祥与恐惧。我只装作一个路过的家属,缓缓地从63号病房走过。隔着门上的玻璃,看看爸爸离去的地方。如今63号床上躺着的,已是一个穿着灰色的袜子的人。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脚,但从脚摆放的姿势上看,他的病还属初期。临床的62号,家属正在为他翻身擦拭着,那应该已是垂危的病人了。我缓缓的沿着走廊这边踱到那头,又缓缓的从那头走回这边。
记得爸爸入院一月后的某个下午,曾和我说了那样一件事:“隔壁病床的那个“四菜一汤”,(他癌症四处已是扩散,外加糖尿病。故该病人自号:四菜一汤)以前病友的家属过来探望,说她丈夫前不久去世了。刚去世那些天,家里的灵堂摆满了花圈。她家的‘吉娃娃’,也不知缩在那个角落,不吃不喝的。待到‘落七’后撤了灵堂,她将狗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摩着它,说道‘爸爸没有了,爸爸没有了哎,你知道吧!’。这时,‘吉娃娃’忽然眼泪汪汪地看着她,竟流下了眼泪”。爸爸说“没想到这‘吉娃娃’会这么通人性,我听她说到这里也哭了……”。我当时怔怔地望着爸爸,就坐在这双灰袜子摆放的地方。
还有一次,爸爸做好了‘化疗’。那些天因药物反映,使他不停的打嗝,极其难受。医生除了打吗啡外,也没有其他办法。我着急地说:“那该怎么办呀?!”他说:“没事的,你再给我放一遍‘刀朗’的那首歌吧。”我打开手机免提,放着前不久给他听过的那首《雨中飘荡的回忆》。爸爸含着笑、闭着眼、打着嗝听着。听完后他笑着说:“真好听,我用打嗝声在给他打拍子。”
他还说,歌词末一句‘奈何’一词用的不妥。但意境、曲调、还有‘刀郎’略带沙哑的嗓音,都搭配的很好。他感叹地说,怎么以前没有去听‘刀郎’呢!难怪现在诗歌没人读了,不是年轻人不需要这种感情了,而是诗歌已经被流行歌曲代替了。他们在听歌时也一样陶醉着,感动着。而歌曲的感染力,是要比诗丰富……
“滴滴、滴滴”突然手机响了,打断了我的回忆。是那老爸过生日的朋友发来的信息,问我现在干吗?我说在医院,他连忙问:是否病了。我说没有,是在爸爸去世的那家医院里看看,对方便没有再回信息。
回到家里,躺在床上,想着不知今晚会不会再能梦见爸爸。冷冷的风正从窗户的缝隙间吹进来,不停地吹着、吹着,象是有人在你耳朵后吹着气,感觉有些痒痒的。渐渐的,一切又都……
……我好象用钥匙又开了门,爸爸还是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象往常一样,斜过脸来看着我说“你回来啦”,我惊讶着看着他说“爸爸,你怎么能回来的啦,他们怎么肯放你回来了?是不是以后每天都能回来?”爸爸说“可以的,每天晚上都能回来”。我问“这么好啊!那是不是因为给他们钱打点过?”,爸爸说“当然,每个月都要交大部分的钱给他们,才能这样每天回来”,然后又说“反正我平时也不需要花什么钱”。我高兴地象个孩子似的笑着。
我发现爸爸这次回来后,原先许多习惯都变了。我问他,他说“当然不能再和以前一样了,怎么可能还一样呢”。我这才想起,那发生过的一切,果然还是真的……
后来我还问他要了他那里的电话号码,他好象给了我一个八位数的手机号,9058****。再后来,好象又发生了什么意外,我的手机差点被炸毁了。一个手雷就扔在我手机的旁边,我当时犹豫了一下,又回去用椅子拼命地把手雷给拨开。手机最终只是外壳稍稍的变了形。我拨通了爸爸的电话,在电话里我哭着说:“爸爸,我差点又联系不上你了,你快回来,快回来呀!……”
猛然间睁开眼,才意识到一切只是一场梦,现在还不到半夜四点。而梦,也正随着灯光的变亮,而渐渐淡去。我想赶紧将它写下来,永远地抓住这个梦。恰才的泪水,此刻又变成了沙子,在握紧的指缝间不断地流走。
到单位后,同事笑着对我说“昨夜给你打过两次电话。”我奇怪地说“我没有接到啊” 他笑着说“是做梦,在梦里打的。梦见自己睡过了,给你打电话请两小时假。没想到打完后又睡着了,睁眼一看还是迟到。啊哎!都是这天冷闹的,害我到现在都浑身酸疼!”
我说“是啊,夜长梦就多嘛!”
方 刚 (上海)
2008年1月25日 19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