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赣中丘陵的南缘,巍峨蜿蜒的武夷山脉,绵延地伸向天边。崇山峻岭之中的茶岭,很不起眼的坐落在它的西陲。郁郁葱葱的山脚下,有个梅花形状的村庄,因黄姓较多,故称之为黄家排上。
许华插队到这里已三个年头了。他的父亲早年病故;他排行最小,两个姐姐已嫁人,他随母亲和哥嫂一起过。按政策规定,可以留城。然"清官难断家务事",在一个单位当小头头的大哥,和他母亲打过招呼,把许华划入了上山下乡的行列。由于"革命觉悟高",大哥理所当然的成为"家长代表",在主席台上作了报告,也风光了一阵。
时间一晃,和自己一道而来的九个同学,已想方设法地陆续走了一多半。许华到景德镇的大姐那里小住了个把月.大姐也爱莫能助,只能两眼噙泪地给了他一些钱和粮票。迈着沉重的步履,黯然回到黄家排上知青班的许华,撂下从瓷都带来的瓷器,一把倒在满是灰尘的床上,呆呆地瞅着结着蜘蛛网的人字梁,两行浊泪悄然而出。
"许华,你在吗?"
一声清亮的声音响起;许华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没等许华出门,一个姑娘风一样的飘了进来。
姑娘姓黄,名椿英,虽十六。七岁,但已出落得楚楚动人了。许华望着闯了进来的椿英,呆呆地站在那里。
"看你,愣在那里干嘛;到处都是灰尘,都不打扫一下?"她瞅了许华汗脸上的灰尘,"扑哧"地笑了,红扑扑的脸颊现出两个小酒窝。
许华赶忙找来笤帚,抹布。椿英帮着整理床铺,她正要提起那一堆瓷器时,许华忙去接着,蓦然间握住她的双手,瓷器"哗啦"掉在床上;两人的眼光碰在一起,椿英双眸晶亮而略显羞涩,脸颊绯红。
椿英嗔道:"看你,毛手毛脚的!"
幸好,那些瓷器包扎的皮实,摔在被褥上无碍。许华忙拿出一扎茶杯递给椿英。
"送给你家吧。"
椿英把一条搭在前胸的辫子甩到后背说:"我爸叫你晚上吃饭去。"
茶岭的夜是寂静的,它那高耸黢黑的身躯倒映在浒溪水库的波浪中。一弯月儿像一条颠簸的小船,在浓云中穿梭,在水光里时隐时现。
许华和椿英默默地坐在坝顶的水泥墩上,任凭温湿的山风袭来;浓浓的椿花儿香,冲淡了许华喉咙里的酒气。刚才饭桌上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椿英的父亲,一个老实巴交的老汉,郑重地向他说:"椿英不小了;我们是乡下人,要给她找个婆家。我也晓得,你喜欢椿英。但你是下放学生,迟早要回城里去的,不能耽误了你!"
"我不!"椿英听罢,泪眼婆娑地跑进她自己的房间。
"我不回城,我要在黄家排上扎根一辈子!"许华斩钉截铁的吼着。
"椿英嫁的是‘共大’的老师,是吃公家饭的!"
许华醉眼朦胧,似乎只见椿英父亲的嘴唇上下开阖,不知在讲什么,也不知怎么回到知青班。当他醒酒徒步到浒溪水库时,椿英也尾随找到了他。
"那个人是谁?"
"听婶子说,他离过婚,都三十几岁了。"
"你爸糊涂了;"许华接着淡淡地说:"你喜欢就去吧!"
"不许你乱哇,我恨死你了!"说罢,椿英蓦地扑到许华的肩头,咬了一口。一种从未有过的酥麻闷疼的感觉和青春少女的汗味儿一道袭来,许华一把抱住了她的身体,青春的本能和原始的冲动使他们融为一体。
"我要娶你!"许华狠狠地说。
"嗯!"一声缠绵的呢喃。
茶岭的早晨,飘荡着奇幻的晨霭。雾气凝重;在潦里崎岖的山道两侧,浒溪瀑布喧嚣地奔流着。青山悬崖,粉黛凝绿;参天大树,阴森可怖。
许华荷担拿刀,跋涉在小道上。他要实践自己的诺言,也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他要娶自己喜欢的女人。家具已准备的差不多了,但高低床缺了俩床枕。潦里盛产椿花树,树干挺直,不易变形;而且树皮光滑,纹理漂亮,深受人们地喜爱。
望着冠如伞盖,花黄馨香的椿花树,许华心花怒放,挥刀猛剁,十余米高的椿花树轰然倒下。然湿滑的苔藓使许华弹入潦里的深潭,树枝重重地击打着头颅,殷红的鲜血发散开来,他只觉得头顶白茫茫的浪尖,像正盛开着鲜红的杜鹃;他觉得很累,很沉,很困,他已睁不开眼......
许华的噩耗震惊了茶岭;椿英也顿时晕了过去。
过了许多时日,黄家排上来了一只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的很是热闹;但新娘不见了。
在浒溪水库的大坝顶上,椿英看见了许华。许华还是那麽英俊和潇洒,他唱着山歌,撑着椿花树扎成的大排,张开了宽阔的臂膀。 椿英甩着辫子,扑向许华的怀抱。
椿花儿开,椿花儿香,椿花儿的精灵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