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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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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天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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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川省江津县中山镇往南30多公里,是连绵起伏、人迹罕见的四面山,山顶海拔高度为1500米。这里是川、黔的交界处。深山中有一座叫半坡头的高山,夏天与外界温差在8度左右。
2001年中秋,渝北鸳鸯镇一队户外旅行者前往四这里的原始森林探险,在深山老林里走了两天两夜不见一个人影子。
这天,探险队准备攀爬半坡头,惊奇地发现这里竟有一条人工修筑的石梯,一直通向山顶,石梯上有新鲜的打凿痕迹,撒有新鲜的泥沙,却不见人。两小时后,队员们来到山顶,四周一片寂静,突然,密林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探险队中一程姓队员回忆:“我们以为是野兽,吓得不敢动。”不一会,只见两个穿着老式蓝布衫的老人,背着柴火,从林中钻了出来。 他们见到外人,就主动热情地打招呼。
他们得知队员们来自重庆城,便问了句:“毛主席他老人家身体可还好?”
原来,两位老人是山下高滩村的村民,女的叫徐朝清,男的叫刘国江。50年前,19岁的刘国江和比他大10岁的寡妇徐朝清相爱,招来村民闲言碎语。为了那份不染尘垢的爱情,两人携手私奔至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远离一切现代文明,过着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为让爱人出行安全,刘国江在悬崖峭壁上凿下石梯,一凿就是半个世纪,共凿了6000多级。
探险队将这个美丽的爱情故事带下山,并给石梯命名为爱情天梯。从此,不断有人上山探望这对生活在世外桃源的恩爱夫妻。 他们的故事也成了一段传世佳话。
峭壁上6000级石梯 打造出一段生死恋
2005年7月11日中午,记者前往半坡头探访这对传说中的情人。中山镇往四面山方向行了10多公里,过了长乐村的集市,采访车沿着飞龙河畔在山沟里行驶了20多公里,来到大佛菩萨庙。公路到此为止。庙旁,有一根七八米长的独木桥搭在飞龙河上(飞龙河是一天山间小溪),河对面便是要去的半坡头的山脚。
跨过这座被当地村民称为大木桥的独木桥,是片桫椤林。我们进入了一条砍柴的山间小道。行走在松软的枯枝败叶铺成的小道上,身边是缓缓流动的云雾,桫椤树不时伸出枝叶,挡住去路。林间时而露出褐红色的岩层,这是属距今至少六千万年的丹霞地貌。
穿过桫椤林,眼前就是上山的石梯。路越来越难走,到后来,需手脚并用才行。有的地方是松木搭的桥,走在桥上,脚下可见翻滚的云海,感觉我们是要去见天上的玉皇大帝,行走在上天之路。大多数石梯建在悬崖峭壁上,路面不足一尺宽,只容一个人行走。有几处几乎是的垂直峭壁,行进时,上面的台阶快碰着鼻子。这些石梯硬生生嵌在巨石岩里,云雾中,竖直地向上延伸。
爬行天梯令人生畏,右边是万丈深渊。幸好左边峭壁上有人工凿出的一个个小坑,可以扶手借力,有的石梯上可见新凿过的痕迹,撒满防滑的泥沙。同行的中山镇文化站站长刘栋林说,峭壁上的小坑叫“手掰窝”,这些都是细心的刘国江一锤一锤地凿出来的。
两小时后,终于爬上半坡头山顶,粗略一数,竟爬了6000多级石梯。回头望去,刚才那些云雾已被抛在脚下,眼前一片丹霞流云,可看到万顷云海之上的座座山头,如临仙境。
“到了!”刘栋林说。密林深处传出一连阵阵狗的叫声、偶尔还有鸡啼。转过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菜地围着一幢低矮的土墙瓦屋,一道山泉从屋前流过,屋顶上炊烟袅袅。一位老婆婆坐在屋前缝衣服,一位老大爷在地坝砍柴,一只大黄狗警觉地在屋前转来转去,一群鸡则悠闲地在菜地散步。若非亲眼所见,实在无法想像深山中居然会有如此安宁的人间景象。
“小伙子,有客来了!”发现有外人闯入,老婆婆招呼老伴迎客。 “唉,老妈子,来了。”老汉应道。
山里至今没有电,没有自来水,没有收音机,没有电视机。大白天屋里也一片黑呼呼的。借着煤油灯,隐约能看见有三间房屋。屋里只有一些简单的自制桌椅板凳和木床,看上去粗糙结实,桌上放着一本发黄的毛主席语录,特别显眼。这也许就是他们的唯一文化和精神食粮。
二人满脸沟壑纵横,牙齿掉得一颗不剩,但精神很好,互称“小伙子”和“老妈子”时,语气竟有些嗲。他们都穿着洗得发白的卡基布(老式蓝布衫),裹着厚厚的头巾,头巾边上露出几缕青丝。
之前就听说徐朝清年轻时是个大美人,记者不由多看了几眼:清瘦的脸庞嵌着一双大大的黑眸,满脸皱纹和松驰的皮肤掩饰不住昔日的风韵。
和两位老人交谈很困难,他们听不太懂山外的话,不知江泽民,不知邓小平,不懂什么叫接触,不懂什么叫谈恋爱,只知道“两口子要团结、讲情义。”采访中,文化站的刘栋林不停地翻译,记者才能听懂这段旷世情缘。
说起往事,徐朝清一脸羞涩。“笑人得很!我13岁欢喜(指定亲),16岁交待(指嫁人)。”言谈中,她悄悄和她的“小伙子”对望了一眼,两人眼里尽是柔情。
6岁童 发誓要找徐姑姑那样的人
1942年6月的一天,邻村一位美丽的姑娘嫁到长乐乡(现长乐村)高滩村的吴家,住在村口的刘国江和一群小伙伴一路追着花轿来到吴家。
几天前,刘国江磕断了门牙。山里习俗,掉了门牙的孩子只要被新娘子在嘴里摸一下,新牙就会长出来,于是,刘国江比别的孩子更想见到这位新娘子。
在长辈带领下,小国江低着头来到轿子前。当一只兰花般的手从轿前的布帘边伸出,轻轻放到他的嘴里时,小国江忍不住流了滴口水,他紧张地一吮,却咬住了新娘子的手。新娘子用另一只手掀开布帘,小国江仰头望去,只见仙女般的新娘子正含嗔带怒盯着自己!轿子走远了,小国江还站在原地发呆……
“发啥子癫,你长大了也要找个这样的漂亮媳妇。”一旁的大妈开玩笑。
之后,村里人时常开玩笑问小国江,“长大后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小刘就会很认真地说:“像徐姑姑那样的人呀!”
这个新娘子就是徐朝清,她从此印在了刘国江心中。但刘国江胆子小,路上碰见总是低头站在路边,悄悄用眼角余光看她走过,自己才敢动步。伴随着这样的偷看,刘国江成长为一个帅小伙。
“那时小,没得那些意思,只觉得她尊贵,我看她一眼就会脏了她。”回忆往事,69岁的刘国江嘴角带着淡淡的笑,不还意思地说。
尊贵偶像不幸守寡 ,“小伙子”爱上了“老妈子”
10年后,徐朝清的丈夫患急性脑膜炎去世,她一下子成了寡妇,独自带着4个孩子,最大的9岁,最小的才1岁。
“娃儿恁多,老人不管,还说我克夫,苦啊!”说起往事,徐朝清眼里泪花直闪:“没得吃的,我就背起娃儿到山上捡火碳子(一种野生菌)吃,啥子作料都没得,3分钱一斤的盐都买不起。我就编草鞋卖钱,一双可以卖5分钱……”
这一切,适年16岁的刘国江都看在眼里,他想帮她,但怕被拒绝,又怕被人笑话,再说,他也不知从何帮起。
一个傍晚,徐朝清背着最小的孩子到村东的飞龙河去打水,不小心掉进河里。刘国江家就在河边,他闻讯赶到,跳进河里救起了徐朝清母子,这是他又一次正眼看徐朝清。
之后,刘国江常常主动上门帮徐朝清做些体力活:担水劈柴,照应家务。一晃3年过去了,两人都在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些别样的东西。闲话很快传遍整个村子,不断有人找到刘国江,叫他不要为一个寡妇耽搁自己的终身大事,吴家婆婆更是不高兴。也有不少姑娘向他示爱,刘国江的心理只有徐朝清,别的姑娘一个都不理。
1956年8月的一天,刘国江在街上碰到徐朝清,他上前搭话,徐朝清却丢下句:“寡妇门前是非多。”当晚,他悄悄走进徐朝清家,明确告诉她:“我要娶你!”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10岁的汉子,再望望自己4个孩子,徐朝清边哭边摇头。刘国江急了,一把抱住她:“真的!”
第二天一早,村里人发现徐朝清和她4个孩子不见了,一同消失的,还有19岁的刘国江。
“第二天下午,我们就到了这里,这个地方我以前打柴来过,知道有两间没人住的茅草屋。”说起当时的勇气,刘国江至今得意。
与野兽争食相伴 深山中他们养大7个孩子
从此,和刘国江、徐朝清相伴的,就只有孩子及蓝天白云、大山荒坡、古树野猴,但没有了人间的闲言碎语。
带去的粮食很快吃完,刘国江就到河里去逮鱼,徐朝清则去挖野菜充饥。他们在山林里摘野核桃、野枣,把木浆树叶摘下晒干,磨成面粉,以备荒饥。一天,刘国江在树上发现了一个蜂窝,他受了启发,开始自己养蜜蜂,酿蜂蜜卖钱,一直到现在。
他们还在房前屋后开辟了几块菜园,分别种上土豆、红薯、玉米。可是一天夜里,一群猴子将即将成熟的玉米偷了个精光。
1957年6月,一场暴雨将他们居住的茅草屋屋顶冲垮,刘国江只得牵着徐朝清和孩子来到山梁上最高的一个岩洞,那儿成了他们临时的家。
最让他们恐惧的不是狂风暴雨,而是山里的野兽。“很多个晚上我都听到老虎在叫,声音好大,地都在抖。”说起老虎,徐朝清至今仍一脸惧色。那晚,她在岩洞里哭着对丈夫说:“我好想有间瓦房住”。
刘国江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全家到两公里外的山坳里背泥巴烧瓦。一家人背泥巴背了一年,刘国江用石头砌了个窑子自己烧,又烧了一年,整整花了两年的时间,才烧齐所需要的瓦。
“这些瓦就是那时烧的。”刘国江指着屋顶的瓦得意地说。记者还在地坝上发现一个用竹子做的竹夹,一打就发出巨大的“啪啪”声,这是撵猴子用的。“这几年没听到老虎叫了,可常有猴子来偷粮食,昨天还来了只老鹰,把一个正在生蛋的母鸡叼走了。我不敢打,听说打了要遭枪毙的。”
“从山下带来的最小一个孩子5岁时掉进粪坑死了,我们后来又生了4个孩子,都是‘小伙子’接生的。1963年生老三刘明生的时候,我就吃了家里最后的两个鸡蛋。生了孩子的第二天,我趁他出去打野兔,悄悄上山挖野菜。他回来吓惨了。”刘国江竖起大拇指说:“她就是这么坚强的人。”
就这样,他们自己种菜,养猪,养鸡,用大山里的野菜,野果,蘑菇,竹笋,将7个孩子拉扯成人,现在曾孙都有了。
他们有时也会下山,走4个多小时到最近的长乐集市买猪仔、买修路用的铁钎、送孩子到高滩小学念书……
为爱凿路半个世纪愣头青修成了白发翁
半坡头在高滩村背后的深山中,和村上原本只有一条荆棘丛生的小路相连,当年他们就是由这条路上的山。
为了出行方便,刘国江学习愚公移山的精神,开始在崎岖的山崖和千年古藤间一凿一凿地开造他们的出行之路。
每到农闲,刘国江就拿着铁钎榔头、带着几个煮熟的洋芋一早出门。先在顽石上打洞,然后站上去,在绝壁上用泥土、木头或石板筑成阶梯。饿了,啃几个洋芋;渴了,喝几口山泉。
现在刘国江已经由小伙子变成了老头子,铁钎凿烂20多根,青山白云间,他奋力打凿,修了半个世纪的山路。 他不仅自己干,也带着儿子们一起干,终于修成了这条爱情天梯。他不愧为当代的愚公。
记者突然感到,古往今来文人墨客对爱情的诠释,在这条爱情天梯前,显得那么苍白与空洞。
“我心疼,可他总是说,路修好了,我出山就方便了。其实,我一辈子也没出山几次。”摸着老伴手上的老茧,徐朝清眼里流出了泪水。
“我还能动!”刘国江伸出古铜色的大手,为老伴擦去泪水。两人旁若无人地互相心疼着,沉浸在他们的恩爱世界里,似乎忘了还有外人在场。
“家务事怎么分工的?”记者极不情愿地打断了他们。“我不会让她干重活,她年纪比我大,洗脚水都是我给她打。”刘国江说。徐朝清点点头,脸上露出幸福的酒窝。
“我们两个一天也分不开。”徐朝清说,“50多年来,刘国江从来没将她一人留在家里过夜。”他们从没到过江津县城,就算中山镇,刘国江也只去过几次。
不管谁有事出山,另一个准会在天黑前来到山下的独木桥等候,等心爱的人一起爬上爱情天梯回家——桥那头便是凡人的世界,他们没事从不过桥。
坐了一会,徐朝清非要请记者 吃饭 ,说才杀了过年猪。酒菜很快弄好,但家里只有两个酒杯,便用碟子代替。说起文化生活,他们就是读读《毛主席语录》唱唱山歌。酒过三旬,刘国江突发兴致要给记者唱山歌。“年轻时经常唱,现在老了,没事也和老妈子在家吼两句。我们的小孩子也会唱。” 看他们高兴的样子,记者都很感动。
黄腔白调,徐朝清和刘国江开始合唱《十七望郎》:
初一早起噻去望郎, 我郎得病睡牙床, 衣兜兜米去望郎, 左手牵郎郎不应, 右手牵郎郎不尝, 我又问郎想哪样吃
郎答应:百般美味都不想, 只想握手到天亮, 初二说噻去望郎 ……
恩爱夫妻最后心愿---死后合葬于大山中
半个世纪过去了,二老的结婚 证早已被虫蛀烂,当年的闲言碎语也烟消云散,但二老仍不愿下山。村里一名叫邹家明的长者告诉记者:“恁多年了,没人说啥子了。当年说三道四,嚼舌头的,都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前几年我还听说,在半坡头上,那山恁高,又有老虎,我都没去过。”
二老的女儿们早已嫁出大山,儿子们也出山当了倒插门女婿。因为儿女在山外,老两口近年来与外界接触多了些,但他们仍不喜欢外面的世界。住在山脚下的三儿刘明生有空就会上山帮父母干点力气活。“我多次让他们下山住,可他们说习惯了山上的生活。”
“她年纪比我大,我能照顾她多久就多久。”刘国江说,他们二人约好,谁先走了,另一个就将其葬在山上,然后下山和儿子住,死后要运上山和老伴合葬。“娃儿都大了,除了对方,没得啥放不下的,死了能葬在一起,也就知足了。”
刘国江于2007年12月7日去世,徐朝清老人独自生活了5年,于2012年10月30日去世,享年87岁。自此,爱情天梯的主人双双离世,然而留给后人的是一部不朽的天梯情书。
一个“小伙子”,爱上了带着四个孩子的“老妈子”,打破了年龄的隔阂。
一个“小伙子”,爱上了“克夫”的寡妇,打破了世俗的标准。
一个“小伙子”,为了爱情而私奔,打破了传统的礼仪。
一个“小伙子”,为了爱人和家庭,不辞辛劳,用了50年的时间,用掉20多根钢钎,凿下了6000级台阶,留下了他们爱情的遗迹。
这就是真爱,爱得执着,爱得勇敢,爱的奉献,爱的享受,爱的快乐,爱的忍耐。
爱就是要承认过去,接受现在,开辟未来。
为了爱你的,为了你爱的,去尽心尽力。
爱就是包容,爱就是默契,就是和谐,爱就是诚恳,是信任,爱就是要永远携手在一起。
《天梯情书》真是一部难得的遗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