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第一王

           上·刘、项战争与淮南国的封立

        （本文为楚樵原著，转载者请注明）

    公元前210年秦始皇驾崩，强秦政权由胡亥继位，而实际权力却掌握在太监赵高手里。此后，胡亥昏昧于上，赵高残贼于下，废弃国家政治，恣意为非作歹，加之横征暴敛、施刑无度，人民的生活状态已是惨象万端。“死者如乱麻，暴骨长城之下，头颅相属于道。”（见《汉书·武五子传》）“刑者（戴着刑具或因受过刑而残废了的人）相半于道，而死人日成积于市，杀人众者为忠臣。”（见《史记·李斯列传》）。

    灭绝人伦的压榨与残害，把苍生黎民逼迫到了再无生理的境地，于是拆毁帝国大厦的反抗终于爆发。

    公元前209年，戎卒（相当于现在的预备役士兵）陈胜、吴广伪造鱼腹帛书，假借“大楚兴，陈胜王”的天意，率逃死之众九百人在大泽乡（今安徽宿县东南）斩木为兵，揭竿为旗，首事反秦之举。

    此际，去秦始皇灭六国、并天下之事仅十二年，诸侯中幸存下来的公子王孙与六国旧臣人尚在、心未死，列国遗民的故国意识也依然存在。加之广大人民早已不堪承受暴政的迫害，待到陈胜、吴广之辈登高一呼时，天下士、民便立刻应声而起。在各地豪杰的组织、率领下，人们到处杀逐秦吏，夺取郡、县，旬月之间涌起百万之众，反秦之势顿如烈火燎原。

    早先秦始皇尚在时，秦廷北伐匈奴南征南粤，两端都派出了数十万大军。到反秦战争骤起，秦廷重兵依然在外，国内兵力严重不足，秦王朝一时措手不及，急急忙忙调度、组织了有限的军事力量进行镇压。

    七国时代后期，楚国灭亡前夕楚将项燕曾在淮南地区坚持抗秦，后来兵败身死，其子项梁逃亡吴中（今江苏南部地区），潜伏民间。项梁风闻陈胜起事，立即与侄儿项羽起兵江东，袭杀会稽郡守，夺其印绶，而后广招兵马，迅速建立起一支反秦武装。是时陈胜已建国号为“张楚”，并自称楚王。陈胜是首先发难者，且建号称王，因此招致秦军的重点打击，于起事后仅隔半年，其所率百万之众即被秦军击溃。项梁出身将门，通晓兵法，他所建立的军队较为正规，战斗中常能克敌制胜，因此他的势力在起义军中很快就发展成为真正的核心力量。广凌人召平以陈胜的名义给项梁上尊号为“上柱国大将军” ，东阳人陈婴、六安人英布、沛县人刘邦等人仰其声威，皆率众归附，于是项梁之军增至十余万人。

    陈胜兵败后被车夫庄贾杀害，庄贾将他的头颅卖给了秦廷。项梁获知这一消息，访得楚怀王有个名叫“熊心”的孙子在民间为人牧羊，遂迎入军中，奉为三军之主，仍奉楚国国号，对外也称“楚怀王”。

    消灭陈胜后，秦军又把攻击的重点指向项梁，项梁因在战斗中屡次获胜而产生大意失于防备，在遭遇秦军偷袭时死于乱军之中。这之后，楚王熊心把项梁的统帅之职交给了宋义，叫项羽充其副手。秦军围困巨鹿义军，楚王熊心令宋义救援。宋义不敢与秦军交战，项羽在军中将他杀死，夺了印绶，率本部人马与秦军鏖战，最终大破秦军，解除了巨鹿之围。

    项羽二十四岁随叔父项梁起兵，此后身经百战，战必争先，每战必胜，是一个英武绝伦、“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真正英雄。《史记·项羽本纪》述项羽解救巨鹿之围时的战斗盛况云：“楚兵（指项羽自领之军）冠诸侯。诸侯军救巨鹿者十余壁，莫敢纵兵，及楚击秦，诸侯皆从壁上观。楚战士无不以一当十，楚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揣恐。于是已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

    自巨鹿之战得胜后，项羽就成了各部义军的最高首领。项羽集国恨家仇于一身，切齿憎恨秦王朝，到处寻找秦军的主力交战。他的勇猛拼杀牵制了秦王朝主要的军事力量，造成了秦都咸阳的空虚，被一直在边缘游荡，只会作壁上观的刘邦瞅到了机会。

    刘邦原是沛县一平民，无赖出身，不事产业，且贪酒好色，为家人所厌。曾寄食于兄家，备受其嫂奚落。正当刘邦为人十分失意之际，陈胜、吴广起兵了，沛县的豪杰也闻风而动。这时刘邦只是地方上的一个小小亭长，身份低微，不足令众，县吏萧何、曹参平时较有名望，众人推之为首领。萧、曹二人却担心万一事败会祸及家门，就把首领的地位让给了刘邦。于是，沛县人杀秦吏、夺县城，共立刘邦为沛公。刘邦知道一县之众势力太弱，难成气候，就率领大家投靠了项梁。项梁又给他补充了五千人马，使之成为起义大军的一部。

    凭借这股力量，刘邦不断发展、壮大个人势力，暗暗脱离项氏的约束，逐步走向独树一帜的道路，开始自作打算。在项羽寻找秦军主力殊死搏杀之际，刘邦避实就虚，乘机包围了咸阳城。这时，早被赵高拆空了架子的秦王朝已在分崩离析。赵高看到大势已去，就杀掉胡亥，取消秦的帝号，找了一个名叫子婴的人暂立为秦王，继后暗中通款于刘邦，准备献城。子婴识破了赵高的奸谋，不甘心任其出卖，设计诱杀了赵高，而后开城迎接刘邦，交出皇帝玉玺向他投降。

    刘邦兵不血刃得了咸阳，进城后抚秦民、封府库，准备代秦称帝。这时项羽已经完成与秦军主力的最后决战，三战连捷，虏杀秦军二十余万，彻底消灭了秦王朝的有生力量。当获悉刘邦没费一兵一卒占取咸阳，并准备称帝的消息时，这位以厮杀、阵战名冠诸侯的英雄不禁为之大怒。项羽命令勇士英布为其前锋，一举攻破函谷关，他自己随后指挥大军直逼咸阳城下。

    尽管刘邦侥幸占据了咸阳城，但他手中只有十万人马，而此时项羽的麾下却拥有屡胜雄师四十万，实力悬殊显而易见。况且项羽的骁勇善战更是十分了得，这一点刘邦也非常清楚。当项羽大军汇聚于咸阳城外时，自料不可以与之争锋的刘邦只好做出退让。刘邦卑谦地向项羽上书称臣，称说自己绝无非分之想，袭取咸阳是为给项羽作打算，此前只是等待接收而已。项羽宽容地接受了这样的解释，乃设宴于鸿门邀请刘邦会面，刘邦不敢不去。鸿门宴上，项羽手下有人要乘机杀掉刘邦以除后患，因项羽不忍，使刘邦终免一死。

    公元前207年，刘邦主动让出咸阳。项羽对这座都城却不感兴趣，他杀掉子婴，焚毁秦宫，将咸阳废为焦土，从而彻底消灭了秦王朝，然后到彭城（地望在今之江苏徐州）去了。

    秦既告亡，项羽即密令英布、吴芮等人杀掉了名为“义帝”，实为摆设的楚王熊心，自立为“西楚霸王”，以众王之王的身份君临天下。武夫出身的项羽不懂政治，他依样化葫芦，恢复了秦国一统之前的诸侯国建制。项羽分封功臣，重建列国，欲效仿周王室的模式，与诸侯们共掌天下，于是封立了燕王、雍王、塞王、临江王、九江王、常山王、河南王等十几个诸侯王，以及其他一些列侯，并给予这些诸侯王和列侯很大的独立权和自主权。

    刘邦被封为汉王，领汉中、巴、蜀之地，总算落得了一个割地为王、坐镇一方的结局。但是，刘邦对皇帝宝座依然耿耿于怀，并不甘心就此罢手。到汉中只是稍作喘息，没过多久就“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对项羽发动了突然袭击，挑起了中原地区长达四年的楚、汉战争。

    公元前206年，刘邦率兵五十六万攻打驻在彭城的项羽。项羽仅以三万兵抗击，居然一战而击杀汉兵十余万，又驱赶汉兵入睢水，淹死了十余万，弄得尸淤河道，睢水为之不流。最终汉军大败，刘邦的身边只剩下十余骑，仓惶逃命。

    公元前205年，刘邦与项羽战于荥阳。刘邦的父母妻儿都被楚军抓去了，项羽挟为人质胁迫刘邦休战。

    由于在军事上连连失利，刘邦准备退守汉中以避项羽。可是，撤退势必放弃先前已经占取的关中土地，这还意味着承认失败，可能导致众叛亲离的后果。刘邦为此迟疑不决，乃与谋臣张良商议。张良原是战国时期的韩国公子，出身丞相世家，为故国被秦所灭，曾在阳武县博浪沙与人设伏，亲自行刺秦始皇。其为人足智多谋，是刘邦军中最能高瞻远瞩的一个人。正当刘邦因屡遭败绩方寸大乱的时候，张良却十分轻松地对他说：“九江王英布，楚枭将，与项王有隙；彭越与齐人田荣反梁地，此两人可急使，而汉王之将韩信可属大事，当一面。”（见《史记·留侯世家》）

    此三人确实举足轻重，若能为刘邦所用，形势必会扭转。刘邦如梦方醒，当即全面采纳了张良的意见。韩信本是自家将领，只要加以重用就行了；英布、彭越都是占据一方的豪强，尚须设法拉拢，于是刘邦就向他们派出了使臣。

    英布，六（念lu,古国，地理位置在今之六安）人，秦时受过黥刑，故而世人称其为“黥布”，被强征为骊山囚徒，后来逃亡于江湖，聚众数千自为首领。陈胜、吴广起兵时，英布联络番阳令吴芮，杀秦吏、击秦兵，也树起了反秦的旗帜。这之后，英布率众投奔了项梁，因战功显赫被封为当阳君，项梁死，又归属项羽。英布乃人之雄杰，为人极类项羽，在楚军中骁勇无比，每逢阵战披坚执锐，奋勇争先，总能以少胜多。项羽所部在反秦战争中之所以能够所向披靡，屡胜不败，其中最为重要的是英布的作用。

    亡秦之后，项羽以英布功在诸侯之上，乃以江淮、江西之地赐封之，立为九江王，王都建在英布的故乡。当时英布的资历、地位均不在刘邦之下。

    推翻了秦王朝，诸侯王们都得到了封赏，除了要当皇帝的刘邦，大家谁都希望从此永享太平，不欲再有战乱了。英布也是如此，他在自己的封国里过着富足安逸的生活，再也不肯介入任何纷争。刘邦挑起战争以后，齐将田荣随之在齐国作乱，杀逐齐王田市，自居其位。昌邑人彭越受到刘邦的策动，也反于梁地。项羽为了镇压这两个人而征兵于九江国，英布称病不往。后来，项羽与刘邦激战于彭城，又一次征兵于九江国，英布还是按兵不动。为此项羽非常气愤，几次遣使指责英布，并要召见他。英布畏惧项羽，正不知如何应对，刘邦的使臣随何恰在此时出现了。

    随何是个舌辩之士，极其能说会道，来到九江国即为英布审时度势，陈说种种利害关系，劝其弃楚归汉。英布顾念项氏平时待己不薄，不忍背叛。正在犹豫间，恰逢楚使又至。楚使代项羽发难，当面责问不听调遣之事，把英布弄得十分尴尬。随何乘机插入，对楚使昂然宣称九江王已经归汉，先把英布逼入无法进退的境地，然后又以巧言挑拨、煽动，最终促使英布杀了楚使。项羽得知自己的使臣被杀，不禁勃然大怒，即令麾下项声、龙且二将进攻九江国。英布不敌，兵败失国，竟至于将士溃散、妻小被杀，最后落得孑然一身来投刘邦。

    刘邦见英布如此落魄，就故意在洗脚的时候召见他。这种随随便便的表现不合礼仪，只能对待下等人，对待一位诸侯王却是奇耻大辱。心高气傲的英布无法承受，想到自己堂堂一国之尊竟落得这等地步，万分懊恼欲拔剑自刎，要一死了之。随从及时将英布的剑夺下，刘邦这才予以好言抚慰，用级别较高的礼仪接待英布。英布转悲为喜，于是招集旧部，东山再起，自此为刘邦所用，成为项羽的一支劲敌。

    公元前204年，刘邦承诺立英布为淮南王，淮河以南所有地区以及江西全境将获得淮南国的名义。公元前203年，项羽再一次大败刘邦，将其围困在淮北固陵。刘邦向所属诸将求救，韩信、彭越率兵驰援，他们的兵力虽然数倍于项羽所部，却依然不能挫动项羽的军锋。英布急入九江，劝降了项羽的大司马周殷，而后自率所部和周殷之军，与韩信、彭越大军汇合，聚合为百万之众，重重叠叠包围项羽于垓下（此地在今之安徽灵璧县境内）。

    项羽终因兵寡粮尽而不能继续对峙，然而，他仍能以八百残兵直突百万汉军的重围。透出重围后，本来尚非无路可走，可是这位曾经叱咤风云，推翻了大秦王朝的真正猛士，在心理上无法承受这次失败。他见将士散亡，国本沦丧，就一时气短，心生绝念，在乌江渡口（此地在今之安徽和县境内）拒绝退逃，竟自刎而死。自此，由刘邦为争夺帝位而挑起的楚、汉之战终于落下了沉重的帷幕。

    这场战争，其实要比秦王朝的暴政和灭秦之战更为惨烈，它使广大人民遭受的灾难与损失更加骇人听闻。当时齐人蒯通曾有如是之言：“今楚、汉之争，使天下无罪之人肝脑涂地，父子暴骸骨于中野，不可胜数。”（见《史记·淮阴侯列传》

    天下既定之后，韩信、英布、彭越、吴芮等人即共同拥立刘邦当皇帝。但是刘邦将贪天之功据为己有，不肯采取任何举措奖赏、抚慰功臣们。他的贪婪、自私引起了将军们的愤恨，一些人聚集起来商议造反。张良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刘邦，吓得刘邦举止失措。经张良晓以道理，开导劝说，刘邦这才决定实行封赏。封赏的办法是功小者封侯，功大者封王，于是就封立了楚王韩信、梁王彭越、赵王张敖、长沙王吴芮、淮南王英布等人。

    淮南国自此确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