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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问题小说       不归的牛

热度 5已有 3983 次阅读2018-8-26 04:22 |个人分类:社会万象|系统分类:文学分享到微信



                 社会问题小说       不归的牛

                                                                                                                                      楚樵

           丁大牛和他的弟弟丁二牛、丁小牛生在皖西一个贫困县的偏僻乡村里兄弟三人不是太爱劳动家里穷得一贫如洗,无论母亲如何苦劝,甚至常常赌咒要喝农药寻死,他们就是离不开台球盘、麻将桌。进入1990年以后,贪官污吏满大街跑,当地政府的税收常厉害,买机械农具收税,养牛养马收税,养猪养羊收税,连养鸡养鸭都收税,“承包田”一亩地要上缴各种税费200余元,而一亩地的一年产值却不够500元。很多人感到靠种地已经难以养家活口,于是便背井离乡“外流”,到大城市里求生计或是打工,其中就有丁家兄弟的父亲几年过去,他们的父亲一去不返其他人倒是不断回来,其中一个还发了财。这个发财的家伙名叫王兵,把自家的土房推倒盖小楼,还离了婚重娶了老婆。亲戚朋友因此经常请他吃饭,听他吹嘘在外面如何捞钱。丁家兄弟耳闻目睹,弄得心里老是泛痒痒

     有一天,二牛对大牛说:“王兵那个龟孙子出去混发了,你看他现在‘抖’得那个熊样!出门骑着摩托车,手上戴着金戒指,蛋根子上挂着个手机。说是过几天还要走,俺几个也是好胳膊好腿的,咋就不能也跟他出去混混?”

     大牛也说:“我早就快憋死了!你看家里这个穷劲,东坷拉打西坷拉,死了连一张盖脸的纸都没有,到啥时候算是个头?”

             两个哥哥商量定了要出去混一混,刚满十八岁的小牛对外面的世界更是感到新奇,决意也要加入。他们把这事跟母亲说了,母亲初始没说什么,点头同意了。第二天,母亲忽然改了主意,对儿子们说,昨夜晚她做了一个怪梦,梦见三头牛在墙头上走,墙头很窄,那些牛只能往前走不能回头,这不是凶兆么?他们的父亲已是有去无回了,因此再也不肯同意儿子们出门远行。三兄弟找到王兵叫他帮助圆梦,王兵哈哈一笑,说谁家的墙头不是四面墙呢?只管顺着走就是了,走一圈不是又回来了么?三兄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于是还是打定了出门的主意。他们典卖了家里的口粮和其它一些东西,另外又找亲戚借了一些,好不容易凑上两千多元的旅资,就随着王兵一起上路了。

     王兵把丁家兄弟带到了广州,对他们说,在这儿倒卖火车票最赚钱。于是三兄弟就拿出两千元作资金,跟他当起了票贩子,由他找关系套购车票,然后三兄弟到火车站周边去兜售。这个买卖果然好做,不到三个月本钱就翻了两番。看到出来挣钱这么容易,丁家兄弟大喜过望。但是好景不长,由于有人经常兜售假票而激起公愤,报纸、电视纷纷声讨,警方便开始打击所有的票贩子。有一天,王兵说现在关系越来越难找了,要套购车票就得一次多搞一些,叫他们把本钱全拿出来。因为是同村乡邻,丁家兄弟没起戒心,就把连本带利的六千元悉数给了他。王兵拿着这钱走了,竟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三兄弟被一下闪得赤手空拳。没钱租房、没钱吃饭,更没有钱打车票回家。为了活下去,他们只好露宿街头当起乞丐,市内不准乞讨,他们便漂泊到市外乡镇间,因为年轻力壮难以引起同情,愿施舍的人很少,使得他们经常忍饥挨饿。有一天,几个贼人瞄上了他们,问清了他们的情况,当即拉他们联手搭伙,说是只要抢到东西,两方各分一半。二牛一口答应,大牛却坚决不干,他说丁家虽然穷,可是上几辈子没出过歹人,饿死也不能干这犯法的事。贼人冷笑道:“你这是出来不久,还没有受够折腾,到时候就是杀头的事你都会干!”

 

             有一天晚上,三兄弟落脚在一处天桥下,一整天没能吃到东西,正在饥饿难耐之际。忽而一部小轿车在他们十余米的地方抛了锚,开车人接连发动了许多次,到底没能启动起来。

     二牛悄悄地对大牛说:“开车的人肯定有钱,随便劫他一点也够俺仨儿吃几天的。”

     小牛也哀求道:“这种罪我真是受不了,管它死活俺们弄他一把吧。”

     大牛睁大眼睛注视着那辆小轿车,没有发话没有动,只在心里掂估着如何动手,说实在的,行凶抢劫,他们还真的没有经验。这时,开车人推开车门走了出来,路灯照见了他的满头白发,原来是个上了年纪的人。他走到丁家兄弟面前,先递了一盒香烟给大牛,而后很客气地搭话道:“你们好啊,请你们几个小兄弟帮忙好吗?回头我会请你们吃饭的。”

     见人如此,三兄弟紧握的拳头松开了,辘辘饥肠暂时堵住了勃勃狂跳的即将发作的凶心。大牛问道:“你叫俺们干啥子呢?”

     开车人说:“我的车子打不着火了,前面一百多米就有修车的,旁边还有一个小饭店,我也没吃饭呢,麻烦你们帮我把车子推到修车铺去,然后我就陪你们到饭店吃饭,我埋单啦。”

     三兄弟毫无异议地答应了邀请,开车人钻进车里放开手闸,掌握着方向盘,三兄弟在车后一齐用力,没几分钟就把小轿车推进了修车铺。可能是他们身上的气味太难闻了,开车人没有陪他们吃饭,而是拿出一百元钞票伸直胳膊递给大牛,说:“谢谢你们三位啦,这钱给你们,自己去吃点夜宵吧。”

             几分钟就挣了这么多钱!农民出身的丁家兄弟从不知道他们的劳动力竟有如许价值,这件事启发了他们,使得他们从此不再乞讨,而是想方设法找人打短工。零活并不难找,掏挖阴沟、清理垃圾、搬弄重物、帮人送货,三兄弟不怕脏不怕累,雇主只要给钱他们就干,每次可以取得几十元乃至上百元的收入。渐渐地,他们除了填饱肚子还有了点滴余资。

             总算找到了能够体面一点活下去的门路,大牛对此十分珍惜,他严格约束弟弟们,不许大吃大喝,不许嫖娼吸毒,不许乱花一分钱,也不许偷懒,每天尽量多揽一点活儿。他盘算着,这样漂泊在外总不算是个事情,兄弟们吃点苦头好好干几年,倘若能攒上两万三万的,回家买一台拖拉机或是一部旧汽车,大家一面种庄稼一面跑运输,这日子可就有滋有味了。

             然而,桀骜不逊的二牛却不这样想,他不同意大哥总揽一切,提出大家一齐做工可以,挣了钱则各人拿一份,各人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谁都不管别人。大牛无奈,只得依了他,二牛分到几百块钱,当晚就跑出去了。

 

     这天晚上,从来没有摸过女人的二牛找到了一个“鸡”。“鸡”把他引诱到一所铁皮房里,这所铁皮房在街市边缘的山坡下,地处偏僻,四周无人。“鸡”和二牛爬上床一齐脱衣服,二牛刚刚脱光,“鸡”干咳了两声,两个身体单薄、烟鬼似的男人随即冲进屋内,手持铁棍对二牛没头没脸一阵暴打,打够了又问他是干什么的,还有多少钱。二牛一一如实相告,他们搜去了二牛的身份证和所有的钱,见他没什么油水,就问“鸡”怎么办。

     戴着胸罩,光着屁股的“鸡”坐在床边悠然自得地抽着烟,漫不经心地说:“这家伙贼眼溜溜不象好人,他认识我了。他在本地打工迟早还会遇上我,到时候他肯定会找麻烦,干脆做掉他吧。”

             “做掉他”这句话在港、台黑道片里可以经常听到,二牛明白这是要杀他,慌忙跪到地上磕头求饶。其中一个男人不耐烦地说:“你他妈的别废话了,她说叫你死,你就绝对得死,象你这样的家伙在这里已经干掉几十个了。”

     二牛对“鸡”作揖乞命,“鸡”对二牛张开双腿,指指自己的生殖器狞笑道:呵呵呵,睁大眼睛看看老娘的这个吧,看到这个死也不算白死。别这么没出息,只要想着‘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就不害怕了。”

              “鸡”扭转身撅起屁股爬里边找她的衣服,一个男人把二牛按住脖子压在地上,另一个男人弯下腰从床下掏东西,先掏出一束沾着黑血的绳子,又掏出一把长刀。死亡近在眉睫!极度的恐惧使二牛爆发般地猛地拧过头来,一口咬掉了控制他的这个家伙的一截手指头,疼得此人捂住手、跳着脚,鬼一样地大声狂嚎。二牛哪敢怠慢,随即从地上一拱而起,不顾一切地撞开房门向外逃去。操着长刀的那个男人紧跟二牛一阵穷追,尚未来及穿上衣服的“鸡”也慌忙撵了上来。二牛象被恶狗追逐的野兔一样连窜带跃,光着屁股一路舍命狂奔,最终还是甩脱了他们。

             逃归兄弟们的住处,失魂落魄的二牛这才想起自己的嘴里还有一截手指头,他把它吐出来捧在手上,把刚才差一点被宰掉的事向哥哥、弟弟哭诉了一遍。大牛、小牛传看着那截手指,一面为他侥幸脱险表示庆幸,给他找衣服穿,也一面狠狠数落他。数落完了,大家摔掉那截手指,又掂量起这几百元的损失,还有那些衣服和身份证,越掂量越觉得难以放下。大牛问明了那两个龟男子的体态情况,度量完全可以取胜对方,兄弟三人意见一致地做出了与对方殊死一战的决心。大家就着一些零食猛灌了几口白酒,藉以壮壮力气和胆气,而后各人配备了一根木棍,不及天亮,就由二牛领着出发了。

     丁家兄弟的住处离二牛遇险的地方大约有三、四里路,天色微明,他们便找到了那所铁皮房。先前被二牛逃命时撞坏的房门虚掩着,同仇敌忾的三兄弟一齐抬脚将它踢倒,一声呐喊冲了进去,攒足了劲正待大打出手,却见房中只有那个“鸡”在,她正在收拾东西象是准备远走高飞。

     二牛跨前一步,把棍抵到“鸡”的乳沟上断喝道:“婊子,你给我跪下!”

              “鸡”开初有些惊愕,把他三人上下打量完了却又镇静下来,恬然地讪笑着说:“大家都是出来混的,有什么事情好好商量嘛。”

     二牛狠狠地掴了她几个耳光,激愤地流着眼泪骂道:“你这个母王八,这时装得象个好人似的,刚才老子差一点死在你手里!”

              “鸡”一面揉脸一面继续作笑:“哎哟,弟弟你是误会了,那是跟你开玩笑,你还当真是要你死呀?杀人要抵命的,我们做点小生意是为了挣钱糊口,谁敢做那种事呀?”

     大牛晃一晃手中棍,对“鸡”吼道:“把我弟弟的钱拿出来!”

              “鸡”一脸惊讶:“谁拿了你弟弟的钱?那时他过来耍,就是因为没有钱,我的两个老乡才和他开玩笑的。他还把我的老乡手指头咬掉了一个,他们上医院去了,这时就该回来了。”

             “我操你奶奶!”二牛暴怒地扬起木棍。

             “干啥子,干啥子嘛!”“鸡”若无其事地用小臂挡一档二牛的棍,一面偷偷地打量门外的动静,一面作出甘愿委曲求全的样子,嘻着脸说,“今天这样吧,我白陪你们三个耍一耍,总算可以了吧?”

     大牛厌恶地骂道:“谁稀罕你这万人骑的母狗,老老实实把我弟弟的钱拿出来。”

              “鸡”也勃然作怒,拍着屁股跳着脚还骂道:“你妈才是万人骑的母狗呢!老娘警告你们这几个龟儿子,再过几分钟我有几十个老乡要过来,就怕你们谁都别想跑掉!”

     二牛的木棍抡起一个大半圆,带着呼哨落到了“鸡”的头上,“鸡”一声没吭地倒在了地上。大牛、小牛也抡起棍子在“鸡”的身上狠狠地捶打。捶打了一阵,见“鸡”没有了动静,大家才停下手。他们在“鸡”的身上搜到了一个钱包,翻开看看,里面竟有四、五千元。二牛找到了自己的衣服,还从床下掏出那束绳子、那把长刀和一大把身份证。二牛的身份证也在其中,他把这些东西翻弄给哥哥弟弟看,不停地咋舌道:“我没说谎吧?看来这些人肯定都被他们做掉了。”

     大牛说:“早知道这个贼婆娘杀了这么多人,我们不要打死她,把她送给公安局好了,到时候公家还不是一定枪崩了她!”

              “把她送给公安局,我们就搞不到这么多的钱了。”小牛说。

             “妈的,这个婊子太毒辣了!”二牛拿起长刀紧紧攥在手里,看着横躺在地上的“鸡”,咬着牙根恨恨地骂着,想起自己险遭毒手的那一刻,由不得一股恶气骤然从心底泛起,把两只眼睛都冲红了。他突然弯下身,对着“鸡”的脖子狠挥长刀砍下去。一直在装死的“鸡”感到长刀劈出的冷风,猛地睁大了眼睛,但是只来及惊恐地一瞬,脖子便被斩开了一大半。“鸡”的血立刻从颈腔里迸射出来,把她自己的脸溅得面目全非,也溅了二牛一身。

             三兄弟生平第一次闻到了人的血腥味,他们屏止呼吸,僵直地瞪大眼睛死死盯住地上痉挛的尸身,脚下却身不由己地退却着。

             “快跑吧!”小牛凄厉地惊叫了一声。

 

             原来的地方再也不敢呆下去了,丁家兄弟转移到南方的另一个大城市里继续给人打短工。

             有一天,他们走过火车站天桥的时候恰巧遇上一位老乡。这是个肢体健全的中年人,却留着长头发、长胡子装扮成年老的残疾人,在那里躺在地上向路人乞讨。此人在家时与丁家隔墙为邻,是早先与丁家兄弟的父亲一起出来的那一批人,因极其相熟,大牛一眼就认出了他。他们从他的嘴里打听到了父亲的结果。原来,他们的父亲出来后也是因为身无长技只好乞讨,讨到钱就嫖娼吸毒,后来感染了爱滋病,前不久死在一个垃圾场里了。他们也从他的嘴里获得了王兵的消息,这个让他们吃够苦头、受尽艰辛的骗子此时正在这个火车站当票贩子,还养了一个女人,也住在附近。

     三兄弟没费什么工夫就寻见了王兵,因为火车站不是火併的地方,所以就没有惊动他。他们只是暗中盯着,待到王兵回家吃饭的时候尾随着跟到了他的住处。他们先是狠揍王兵,直到把他打的奄奄一息,然后向他讨债。王兵说,他那天被几个当地的“烂仔”拉去赌博,一夜输掉了十几万,老本都没了,还有七、八万的赌债;当地“烂仔”催债、讨债的手段极其毒辣,不给钱就用私刑,或者弄到大鹏湾沉海,所以他只好逃到这里。他现在手里没有什么钱,死乞百赖,最后只还了他们三千元,又赌咒发誓,承诺以后有了钱一定再还他们四千元。

             终归都是乡亲,三兄弟了王兵不死。当晚,王兵和那女人在家里请他们吃了一顿饭。二牛喝了过多的白酒,见王兵殷勤备至,百般小心,一时得意忘形,竟把杀“鸡”的事情讲述出来。看着王兵与那女人被吓得脸色惨白,二牛越发得意,一个劲地自管绘声绘色。大牛制止不及,心中连说不妙,只好对王兵说这是二牛喝醉了瞎吹,没有屁影子的事,王兵也一笑置之。

             离开王兵,二牛酒醒之后自知失言,对兄弟们解释说,他这样做只是想吓吓王兵,好让这个孬种不敢赖账。大牛神经高度紧张声泪俱下地把二牛骂了一顿,一再叮嘱弟弟们不可再向外人泄露此事,因为这切切实实是杀头的大罪,一旦被公安局逮去大家都得挨枪毙。还在尚未成年的时候,他们曾与大人们一起去镇子上参加公判杀人犯的大会,看到过枪毙犯人的情景。血的记忆是无法抹掉的,长兄的警言更使丁家兄弟永远丧失了心的平静,他们再也不敢直接面对在路上遇见的警察,一听到警车的呼啸更是心惊肉跳。即便在睡觉的时候半睡半醒间,他们也会常出现被人戴上手铐或是被拉去枪毙的幻觉,这类幻觉使得年龄最小的小牛经常突然爆发绝望的惨叫或是惊恐地狂窜乱跳,而后大哭不止。

     连上杀“鸡”弄到的钱合起来有七、八千元,倒也让丁家兄弟暂时消除了经济压力,但是糟糕的情绪却使他们再也不能安心找零工。有一天,三兄弟钻进一家小酒吧借酒消愁,一面喝酒一面低一句高一声地商量下一步怎么办。大牛认为,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倒不如回家算了。二牛不同意,说手头上这几个钱拿回家做不了大用处,总该再“弄”一些,或是找个有钱的人抢他一下,另外王兵那里还有一大笔没有到手呢。小牛只说心里太害怕,再也不肯杀人了。三兄弟一直泡到午夜时分,白酒喝了两瓶下去,意见还是没能达成一致。

             酒吧柜台上放着一台电视机,正播放《武松》,恰恰演到“血溅鸳鸯楼”,武二郎大肆杀戮一段。二牛忽然烦恼起来,把一只空瓶掼碎在地板上,愤恨地大叫道:“他奶奶的,要是杀人不犯法就好了!”

     酒店里的人闻声来了四、五个,领头的是店主。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北方汉子,体魄极其雄健,飒然英气流溢于眉宇之间,给人以凌然不可侵犯之感。他看看被酒瓶砸裂的地板砖,在手下人送过来的椅子上坐下,不失和悦地把愣住了的丁家兄弟打量一遍,直接对二牛说:“我无法知道你们遇上什么样的沟沟坎坎了,也许我帮不上忙,但我可以肯定这位兄弟刚才的那句话是不该说的,连想都不该想。有道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假若真的杀人不犯法,你能杀人,别人也能杀人。这个世界比你身体好,比你有本事,比你有钱有势的人多得去啦,那么你迟早也会被别人杀掉。与其那样还不如有法律管着,谁都别杀人,我说的对不对?”

     大牛赶紧起身作揖打拱道:“老先生说的对,说的实在对,俺这弟弟跟人家打架吃了一点亏,刚才是喝多过头了讲气话哩,砸坏的东西俺照价赔偿,你们可别生气。

             “一块地板没什么大不了,回头你们埋单的时候多少赔点就是了。”店主大度地把手摆了一摆,又对二牛说,“我看你脸上的煞气太重了,搞得不好会要你的小命。出门在外不容易,别给自己弄个三长两短的。”

     酒吧店主绵里藏针的话语暂时镇住了二牛的凶心,丁家兄弟最后议定还是继续做工挣钱。他们又转移到了城市的边缘地带,恰巧一个“建筑公司”招临时工,说是包吃包住,每个月工资八百元,如果表现得好,下一次再包工程可以得到继续聘用。这对于力图过上安稳日子的丁家兄弟当然是个大好机会,于是他们全都报了名,竟然也全被录用了,三兄弟大喜过望。

     被众人叫做“经理”的包工头要他们每人交纳一千元“押金”,说是过去有人偷了机器逃跑,收押金是为了提防这个的,如果不出事故,这笔钱到结算工资的时候即会如数退还本人。三兄弟无话可说,只好交了三千元。

     办完手续即去工地“上班”,他们不懂任何技术,只能干那些挖土方、搬材料、运水泥的粗活,这类劳动既脏又累,他们并不在乎。大牛与弟弟们算计着:现在是六月份,就这样苦撑到年底,工钱可以挣一万多,加上退还的押金和手头上的余钱,差不多可以凑够两万多元,到时候就可以凑合着回家了。

             南方的夏季特别漫长,太阳晒在身上就象开水浇下来一样。小工头们也很厉害,动不动就骂人打人或是威胁扣工资,丁家兄弟对这一切都咬紧牙关忍耐着。苦苦干了两个月终于盼来了发工资的日子,那一天,包工头到工地上发表演说,先说现在搞工程的种种难处,又说甲方还有一半工程款未付,这付过的一半只够解决建筑材料的,根本没钱发工资。最后,他说为了照顾员工生活,他拿出私人存款先发上半年的工资,而且只能是百分之五十,请大家谅解并合作,一俟甲方付款马上给大家补齐。工人们没人公开表示异议,丁家兄弟当然也没有说什么。由于他们是六月中期上工的,这次发钱的花名册上根本就没有他们的名字。

     失望确实有一点儿,可丁家兄弟还是隐忍了,他们认为工资迟早是要发下来的,到时候一大把钞票一下拿到手里岂不更快活?他们苦苦地坚持着、期盼着,到了第二年元月后期,工程终于结束了。七个多月熬过去了,于此之间,招工时所谓的“包吃”实际上只是中午给一顿盒饭,早、晚两顿饭都得自己解决,为了这个,三兄弟平时无论怎样省吃俭用,手头的余资最后还是贴光了。他们和所有的工友都在焦灼万分地等待着结算工资,最后等来了这样的消息:包工头拿着甲方结算的五百万跑了!这真是冬天的一声霹雳!一百多工人乱成一锅粥,几个平时耀武扬威的小工头几乎被大家打死。闹来闹去,因为年关临近,谁不知道家中老幼正在翘首盼望呢?到后来,大家还是作了鸟兽散,然后各奔前程了。

 

     大牛的兜里仅剩下最后三张百元面值的钞票,这点钱既不够租房子也不够买回家的火车票,他凄然地对弟弟们说,看样子又得乞讨了。二牛激愤起来:这个狼心狗肺的包工头,不仅白给他做了七、八月的工,还被他拐走了三千元——那可是兄弟们以生命为抵押弄来的啊!他真比那个“鸡”更该死!仇恨的情绪一煽而起,三兄弟一致表示要寻找这个家伙。可是人海茫茫,到那里去找呢?

             工友中有两个湖南人也没有走,主动找到丁家兄弟,提供了这样一个情况:包工头不会跑远,因为他是当地人。这家伙太有钱,在当地包养了七、八个女人,镇子上有一家饭店,饭店的女老板是他最新宠爱的二奶,她在镇子里拥有一所别墅。湖南人说,这个包工头专门欺负外地人,吸外地人的血,以前就干过这种缺德事,硬是靠这一套发了大财。

             湖南人提议,这个女老板肯定知道包工头的去处,先找到她,不惜一切手段逼她讲出包工头的藏身之处,然后再找包工头,叫他拿出钱来。有可能的话,干脆就做掉他,抢了他,这家伙至少也有一千万,到时候大家一起杀了他一块儿平均分钱。

             平均分钱,每人就是一、二百万,几辈子才能花完哪?还说什么买一台拖拉机或是一部旧汽车,回家盖大楼、买小轿车、娶老婆都花不掉一半哩!于是,丁家兄弟完全忘记了对死罪的恐惧,把一切一切全部抛到了九霄云外,义无返顾地与湖南人合了伙。

     五个人事先做好了一切盘算,他们找到那家饭店,暗中监视了几天,终于有所发现:这几天女老板没有出现,饭店由一个领班小姐打理。每天早、中、晚,总有一个“帅哥”提着食盒从饭店里出来,到附近一幢独立的小楼里去。湖南人说,这幢小楼肯定就是女老板的别墅了。

 

     这天夜晚,那个“帅哥”又提着食盒到小楼去。经过周密谋划的五个歹徒早已携带着铁棍、刀子在暗中守候。待到“帅哥”用钥匙打开楼门,大家便一拥而上,夺了食盒,掐住了“帅哥”的脖子,拖着他拥进楼内,然后把楼门关上。

     一个湖南人在“帅哥”的头上重重地打了几铁棍,二牛在“帅哥”的肋上深深地扎了几刀,另一个掐住“帅哥”脖子的湖南人则将其轻轻地放到地上,大家一起看着他断了气。由于是行凶,难免做出很多的响动,但是,楼上的人居然毫无察觉,那里灯光明亮,不断传出摔麻将和叫牌的声音,五个人稍作迟疑,便各自握紧了凶器,蹑手蹑脚,沿着楼梯鱼贯而上。

             二楼的厅房里烟气蒸腾,麻将桌边坐着两男两女,忽然看到楼梯口冒上五个身有血迹、凶神恶煞般的大汉来,一个个都木僵僵地瞪大了眼睛,其中一个是女老板,另一个正是那个包工头。刹那间,包工头意识到这几个人是冲他来的,慌忙把女老板拨拉到自己的身后,然后将她的手机抓到手里。

             “不要动!”二牛涨红着双眼冲过去,抓住包工头的肩胛,把带血的刀子在他脸前晃了一晃,愤恨地骂道:“你个狗日的好快活!”

     大牛也凑近去用铁棍指着包工头的脸骂道:“你他妈的真没有良心,俺兄弟三个拼死拼活给你累了大半年,你一分钱不给,还拐走了俺们的三千块,俺今天非挖了你的狗心不可!”

     包工头并不示弱,抗声道:“我告诉你们,这里是老子的地盘,信不信我只要拨通了电话,马上就有人过来,把你们装到麻袋里,扔到大鹏湾里喂鱼!”

     大牛他们正待发作,另外的一男一女听出了名堂,急忙起身,一面收拾自己面前的钱,一面说:“你们讨债的事与我们无关,我们走了。”

     湖南人照头一铁棍打倒了那个男的,那个女的正待惊叫,也被大牛照头一铁棍打倒。而后,五个人一齐上前靠紧了包工头。包工头看到他们来势凶狠,下手毫不留情,只管往死里打人,担心自己今天在劫难逃,眼睛一转就改变了态度,低声下气地乞求道:“有事情好、好好商量,你、你们不要这样嘛。你、你们几位消消气,消消气嘛,大家都是可以好好说的。好好说,可不可以?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真的把人都打死有什么好处呢?这样吧,今天两边的赌资有一、二十万呢,你们都拿过去,我们绝对不报案,什么都不说。”

     湖南人冷笑道:“今天没人怕你报案。”

     大牛看着满桌子的红色大钞,恨恨地说:“这可都是我们的血汗钱、活命钱哪!你们这种人真是黑心烂肺,光是打个麻将就能使上这么多。”

     二牛骂道:“你狗日的一口就吞掉了五百万!”

     小牛用铁棍砸了一下桌子,吼叫道:“把五百万都拿出来给我们!”

     包工头狡黠地眨巴着眼睛,耸耸肩做个无可奈何的样子,说:“现金只有桌子上这么多,其它的钱都是存在银行里的。”

     湖南人喝道:“那你就把存单交出来!”

     包工头继续作出无奈状,说:“银行卡是放在保险公司的,我个人不亲自到场谁也取不出来,那地方保安多得很哩。我看,你们几位见好就收吧,其实桌子上的钱已经超过应该给你们的那些了,何必‘人心不足蛇吞象’呢?”

             “你狗日的还敢说俺们贪心?”大牛用铁棍抵着包工头的印堂骂着,二牛则一言不发地一刀拉开了了包工头的脸颊,包工头捂住脸颊“哦哦”地痛叫着,鲜血顺着他的手掌流下,立刻染红了他的上衣。

     蹲在包工头身后的女老板颤声地惊叫着,惊恐至极地抱着头站起来,用哭声向他们乞求道:“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杀人,不要杀人;我们给钱,我们给钱。”

     湖南人喝问道:“保险箱在那里?”

     捂住脸颊的包工头慌忙向女老板挤巴眼睛,示意她不要这样做。这个动作极大地刺激了正当凶心勃发的二牛,他顺势在包工头的脖颈上狠狠地拉了一刀,污血立刻喷溅而出。一直握在包工头手里的手机滑落到地板上,这时却突然响了,二牛捡起它,将它在地板上一下掼得稀碎……

 

             案发二十四个小时后,丁家兄弟在火车站落网。

     原来,那个电话是那位领班小姐打来的,她是打听那个“帅哥”为什么没有按时回到饭店,他是她的男朋友。电话打不通,她就带上一个同伴找来了,这时凶案刚刚发生,凶犯离去仅有几分钟。别墅里充满着血腥,死了四个人,一个个都是血肉模糊。唯有那个女老板死里逃生:她按照凶犯的命令打开了保险箱,让他们拿去了近百万元人民币、港币。而后,两个湖南人提议不留活口,正好五个人,各人必须负责杀死一个人。因为小牛一直没有直接杀人,大家就叫他来杀掉女老板。小牛捅了女老板好几刀,幸好力度不足,每一刀都未致命。

     唯一的幸存者给后来赶到的警察提供了重要线索。又过了几个小时,对五名凶犯的“协查通告”就发了出去,其中还有丁家兄弟各人的照片。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八、九个月以前,他们离开王兵以后,王兵马上就找到当地公安机关报了案。当地公安机关与广州公安机关取得联系,得知切实曾经发生过铁皮屋凶杀案。为了抓获凶犯,公安机关曾派人去皖西做过调查,通过户籍得到了丁家兄弟的图片资料,对他们一直都在侦察、缉捕之中。这一次,女老板提供的线索使公安机关很快得以两案合并,再次锁定了丁家兄弟,他们当然难逃法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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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11 个评论)

回复 一老樵 2018-8-29 04:43
馗神王: 希望卵毛全白时能够等到那一天。
盼望早日建成公平、公正、公道、对弱势群体负责的社会!
回复 馗神王 2018-8-28 23:03
一老樵: 等着吧,用寿县俚语说:“等到卵毛白”!
希望卵毛全白时能够等到那一天。
回复 一老樵 2018-8-28 19:08
馗神王: 大量的耳闻目睹事实和亲身经历的事证明,我们的法律只保护那个集团内侵害底层人的犯罪,逼着人们以犯罪极端方式去反抗。不知这种现状何时才能到头。 ...
等着吧,用寿县俚语说:“等到卵毛白”!
回复 馗神王 2018-8-28 10:56
一老樵: 敢于赖民工血汗钱的包工头,大多一手拉住黑社会做其打手,一手拉住本地“司法”部门的贪污腐败分子为其撑腰。这种情况下,弱势力的小民只能逆来顺受或者拼刀子。 ...
大量的耳闻目睹事实和亲身经历的事证明,我们的法律只保护那个集团内侵害底层人的犯罪,逼着人们以犯罪极端方式去反抗。不知这种现状何时才能到头。
回复 一老樵 2018-8-28 04:17
馗神王: 这里有个潜规则,案值较大的案子没谁愿接。曾亲耳聆听市一级“鸡剪萎”副竖鸡当着众人说“不许说那个大的,只说3万以下的。”又曾两次询问区县级检察长(战友) ...
敢于赖民工血汗钱的包工头,大多一手拉住黑社会做其打手,一手拉住本地“司法”部门的贪污腐败分子为其撑腰。这种情况下,弱势力的小民只能逆来顺受或者拼刀子。温家宝问一农妇有什么困难,农妇说某部门欠薪,温嘱托随行的县委书记一定要解决此事,温一走,县委书记将农妇“拘留”!
回复 馗神王 2018-8-27 09:35
一老樵: 包工头卷款潜逃,自八十年代就已经时有发生,当时,被骗的农民工叫苦连天、诉告无门。愚弟的原单位有一个熟人的父亲就是因此被杀的,听到这个消息令不少人拍手称 ...
这里有个潜规则,案值较大的案子没谁愿接。曾亲耳聆听市一级“鸡剪萎”副竖鸡当着众人说“不许说那个大的,只说3万以下的。”又曾两次询问区县级检察长(战友)为什么不接案值大的大案?告知的谜底是:凡敢于大贪、大骗、大赖的都会背后有着大的保护伞,我这边没等查处结案,我就会被调去“学习”了。学习回来就没自己位子了。因而,穷百姓告状无门,敢于赖民工血汗钱的包工头也是没人敢管的。法制现状就是如此,逼着小民拼刀子。
回复 一老樵 2018-8-27 05:12
馗神王: 悲剧。社会悲剧,由社会不公而酿成。缺乏真正法制,必然缺乏法律意识,每个人都有可能被杀,每个人都有可能被迫去杀人。本人这辈子就曾几次想要大开杀戒。 ...
包工头卷款潜逃,自八十年代就已经时有发生,当时,被骗的农民工叫苦连天、诉告无门。愚弟的原单位有一个熟人的父亲就是因此被杀的,听到这个消息令不少人拍手称快,皆曰“该杀”!
回复 一老樵 2018-8-26 08:47
吉名: 謝謝分享精彩的啟發性故事。貪字頭上一把刀,人不貪就不至於死。若是乖乖地在家郷裡好好種地當莊稼漢,不就還是個平平安安的活窮人嗎?有時,靜則安,貪則亡啊! ...
九十年代,我也是打工者,只是加了一个“白领”而已,耳闻目睹,多少打工者受尽欺凌、侮辱。
回复 一老樵 2018-8-26 08:43
馗神王: 悲剧。社会悲剧,由社会不公而酿成。缺乏真正法制,必然缺乏法律意识,每个人都有可能被杀,每个人都有可能被迫去杀人。本人这辈子就曾几次想要大开杀戒。 ...
曾几何时,多少平民百姓“逼上梁山”!
回复 吉名 2018-8-26 08:18
謝謝分享精彩的啟發性故事。貪字頭上一把刀,人不貪就不至於死。若是乖乖地在家郷裡好好種地當莊稼漢,不就還是個平平安安的活窮人嗎?有時,靜則安,貪則亡啊!
回复 馗神王 2018-8-26 08:14
悲剧。社会悲剧,由社会不公而酿成。缺乏真正法制,必然缺乏法律意识,每个人都有可能被杀,每个人都有可能被迫去杀人。本人这辈子就曾几次想要大开杀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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