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往事： 吐痰与罚款

            我们中国人，随地吐痰由来已久，吐痰罚款的事起于上个世纪80年代初。

           1983年，我与刘厂长（健在）去南方出差，同行的还有马殿举科长（1985年故去）。在上海外滩，老马吐了一口痰，一位扎着白围裙，肩上扛着一杆写着“遵守卫生公约”字样的小红旗的白发老婆婆说了一声：“师傅吔，公共场所不能这样的，要讲究卫生呀！”然后老婆婆从白围裙的兜兜里取出一张纸，弯下腰将痰液擦拭干净，把纸丢进旁边的垃圾箱里。连上吉普车司机，我们一行四个人都看呆了。只见老婆婆又取出一张面值一角钱的小罚票递给老马，歉意地微笑着：“对不起啦，罚您一毛钱，回去报销吧。”

          老马乖乖地给了一毛钱。

          我们一边走一边谈论着这个事情。

          老马戏问刘厂长：“我这是因公出差被罚款，您厂长给不给我报销？”

          刘厂长说：“给你报销个屁，谁叫你随地吐痰？就凭人家雪白的头发，这么大一把年纪擦掉你吐的痰，给一毛钱也是应该的。”

         1984年我到北京学习，住在中科院植物研究所对面黄土坡陆军军官军校。离香山很近，星期天无事，几位爱酒的学友总是相约到香山买驴肉和二锅头，然后回军校聚餐。时间久了，大家知道了一条小路，可以从香山直达黄土坡。有一次我们走在山边的小路上，一位山东淄博的老兄见四处无人，便向路边的草丛吐了一口痰，不料，一个戴着红袖章、穿皮夹克的家伙鬼似的冒了出来，撕一张五毛的罚票，非要交钱不可。淄博老兄气得目瞪口呆，带着脏话质问对方：“这荒山野岭的，又不是公共场所，你凭J巴罚我的钱？”

         对方音调犀利，威胁道：“你不要给我来横的，罚五毛钱算是最便宜的。我警告你，到处都有我们的治安巡逻队，巡逻队你知道不知道？只要我喊一声，几分钟他们就会赶过来。到那时候，五毛钱就过不去了，得按扰乱治安拘留你，同时罚款300块，你信不信？！”

         当时我们的月工资只有五、六十块，300块可不算轻。再说，大家都是在单位里有头有脸的管理干部，被推荐出来学习，却在北京被人拘留了，这名声怎么办呢？经学友们劝说，淄博老兄甩手扔出一块钱，说：“别找了，那五毛钱留爷爷下一回走这里再吐，你给爷爷记个账！”

         我以为穿皮夹克的家伙要发火，没料到这小子弯腰捡了钞票，头也没回一溜烟走了。

         淄博老兄会武术，而且是个性如烈火的山东大汉，为这一块钱一直咽不下这口气。有一天晚上我们在食堂开小间喝酒，司务长是安徽长丰县的人，一直呼我“老乡”，受我所邀也来同酌。酒中，淄博老兄又想起了罚款的事，骂骂咧咧地说叨起来。司务长说：“你们上当了，公园大门里边几个罚钱的人是真的，其他地方都是冒充的。你们没注意吗？当地人到山上溜达，他敢罚吗？他们听出你们是外地口音，所以才敲你们的竹杠！所谓治安巡逻队的事情根本就不存在，那是吓唬你们，公园里有警务室，只管打架、破坏东西的事。”

        在即将学习期满之前，淄博老兄邀约我们再去香山买驴肉和二锅头，再从那条山路走一趟，大家心里都明白他要干什么，乐得凑个热闹。到了上次被罚的山路以后，淄博老兄夸张地大咳了一声，然后使劲地吐了一口痰。可可地，穿皮夹克的家伙又像幽灵一般地冒了出来，依然是撕一张五毛的罚票递了过来。淄博老兄不待对方发话，倏然抓住对方的手，往怀中一带，同时飞出一脚直击对方的下三路，只一招就把对方整趴下了，然后骑上去，抓住对方的头发，把对方脑袋提起来，让对方不能发出高声。

        穿皮夹克的家伙先是嘴硬，一连串说了许多威胁话，招致了劈头盖脸的耳光之后改为哀声求饶，坦白自己是冒充的，只是为了混一口饭吃，红袖章是自己私做的。见他这般，我们动了恻隐之心，在大家的劝告下，淄博老兄要回了自己的一块钱，“没收”了对方的红袖章，然后放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