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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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逮大鱼
《曾经上山下乡》的补充部分之一
(这是楚樵“上山下乡”时,1970年冬天发生的故事)
收完晚稻、种罢麦子以后,一年一度所谓的农闲季节随即到来。其实土地较多的生产队还是有很多的农活要做,主要是整地(人工犁地、给土质比较僵硬的田地打坷垃、给土质比较贫瘠的田地施农家肥),积肥(挖塘泥、把各家粪缸里的大粪计量收集到生产队大粪窖去),打耕索(用木锤在石磙上把稻草砸成纤维,然后拧成大半寸粗的绳子,待春耕时给牛绑犁耙用)等等。我们知青,最害怕的是从粪缸里掏大粪,那臭气,真的令人窒息、无法呼吸;掏一天大粪,三五天、一个星期都吃不下东西。土地较少的生产队则可以早早干完这些活,社员们便清闲下来。寿县的农民大多异常勤劳,公家的活做完了,就做自家的活,加工土坯(把泥土掺入麦壳以后,经人工搅拌用模子做成土砖、晾干,当地人叫“脱土坯”),修修房屋,反正不闲着。
临近瓦埠湖的生产队有的有捕鱼的条件,每到冬闲时节都要组织劳动力下湖捕鱼。捕鱼的季节多是立冬以后,天气已经很冷,然而当地人说“鱼头有火”,捕鱼的人与水接触,很少有人怕冷。
当地有一种鱼网,名叫“小网子”,又叫“过河清”,实际大的很,有百米以上乃至数百米长。人们将木船载着渔网划到湖的深处,将网片连接好然后撒下,形成一个巨大的半圆,箍下数万平方米的湖面,接后从两头系上绳索,由三、四十条汉子分两边从往岸上拉,清早撒网,傍晚才能拉上来。拉到最后把鱼儿们限制在很小的网圈里,拉网的人分成三股,一股继续拉网,一股下到水里把握网圈不要漏鱼,一股拿上鱼罩子、手操网下水逮鱼。这叫起鱼,一般可以起到三、五百斤鱼,多则上千斤;所获大大小小不等,鲤鱼、鲢鱼、䧰子、鲶鱼、鳊鱼、鲫鱼、刀鱼、银鱼、白鳝(鳗鲡)等等,种类多达数十种。有一种小鱼形态最奇异,不到两寸长,却长着半寸长的下巴,如同一根棍子插到嘴里。老人们说这叫“骂婆婆鱼”,说是有一个恶媳妇总是辱骂婆婆,激怒了丈夫,丈夫拿起一根火棍插到她的嘴里。媳妇后来变成了鱼,成了这个样子。
每到起鱼的时候,拉网的头儿便用双手作成喇叭状,套住嘴巴对附近的村庄大声喊:“呦吼吼~~起鱼喽!呦吼吼~~起鱼喽!呦吼吼~~起鱼喽!!!”听到喊声,感兴趣的村民马上奔走相告:“湾里起鱼喽~~湾里起鱼喽~~湾里起鱼喽!!!”男男女女带上钱,拿上笾子、篮子往起鱼的地方跑。新起的鱼就地出售,价格要比市场价低一半。鲤鱼市场价五、六毛钱一斤,就地出售一块钱三斤,其他中等鱼不会超过三毛钱一斤,小杂鱼则是毛把、几分钱一斤,因此人们很乐意买。农民们平时生活极其俭省,人们买了鱼,并不是马上吃掉,而是弄回家腌制、晾晒成咸鱼、鱼干,备过年的时候用。
有一天,徐岗村在湾里下了“小网子”,几十个拉网汉子在那里打着号子,喊号声传播到二、三里之外。拉了一整天,约莫快到起鱼的时候,我和大队书记的儿子刘玉香以及本村的其他一些男女青年赶到那里看热闹。网里的水面只剩下四、五百平方米,拉网的头儿(一个四十多岁的精干男子)凑近去看“鱼头”——观察此番网获多少。他突然惊叫起来:“我的妈妈嘢~~我的妈妈嘢!”我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有一条两米多长、身体与人的腰围一般粗的大鱼正在网圈里慢悠悠的游动!众人喧哗起来,而拉网的头儿却静止地站在那里,展开双臂做出一个僵硬的动作,良久,压低了嗓门,颤动着十个手指头,连声说:“怎么办哪?怎么办哪?坏了、坏了~~我的妈妈嘢……”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鱼,一时什么都不顾,只有满肚子的稀奇与惊喜,听到拉网头儿说这样的话,感到很奇怪、很费解,禁不住低声问身边的刘玉香:“捕到这么大的鱼应该特别高兴才对,怎么说‘坏了、坏了’呢?”刘玉香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口吻小声对我说:“这么大的鱼,鬼能逮得住?他一头就能冲开‘小网子’,网圈一断开,其他的鱼全部跟着跑光,他们今天一天白屌忙白屌累啦!”
哦,原来如此!
这时,拉网人中闪出一个20多岁、中等身材、身体彪悍的青年,对那个拉网的头儿说:“三老头,你到一边去,让我来!”
人声沉寂下来,大家似乎屏住了呼吸,只顾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只见那壮汉独自一人将浅滩上一艘一丈二尺长的小型木船三两下拽入网圈水域,跳上去,抓起一把栓了绳子的铁钩。那绳子大约有七八尺长,铁钩有巴掌大小,带倒刺,生了锈,看来并不常用。壮汉将绳子另一端打个“牛桩扣”系在自己手腕上,然后轮圆铁钩,瞅准了大鱼。时机到了,壮汉攒足气力奋力一挥,将铁钩准确地扎向大鱼。扎住了!大鱼瞬间受到惊吓并可能感到了疼痛,快速打一个旋转,令人惊骇地“呼隆”一声掀起一丈多高的水花;果然将渔网一下冲开、断成两截(此时尼龙网还没有问世,渔网都是细麻绳编织的,很脆)。
大鱼像一枚被击发的鱼雷一般射向湖的深处;绳子一头的铁钩扎在大鱼身上,一头依然系住壮汉的一只手腕(“牛桩扣” 不会自行脱落),所以壮汉一个倒栽葱被拉到水里,所幸他的另一胳臂在入水时挎住了船头的挂网桩。大鱼带着壮汉、壮汉挎住小船向湖的深处快游,壮汉拼了命地一溜鬼嚎“快点救我~~快点救我~~快点救我!!!”
别人都在惊愕中,说时迟那时快,被壮汉称作“三老头” 的拉网头儿早已跳上另一艘小船,奋力划动双桨,飞也似地追赶过去。大鱼拽着壮汉和那条小船在湖湾里走了一个大“S”,又绕了一个大圆圈,速度才渐渐慢了下来,最终被“三老头”赶上。
夕阳照耀着逐渐平静下来的湖面,微波粼粼。岸上的人远远望见:“三老头”先将那根绳子中段使劲拉住,也用“牛桩扣”系到挂网桩上,又将壮汉扶掖到船上,给他解开手腕上的“牛桩扣”,然后把两只小船用别的绳子连结,一起划了回来。壮汉登上岸,浑身水淋淋的,冻得嘴唇乌紫,不停地打着响牙,那只系过绳子的手腕皮肤爆裂,鲜血淋漓。众人围上去看望、抚慰、问候,壮汉说,曾经挎住挂网桩、救了他一命的胳臂已经麻木、动弹不得。“赶紧回家换衣裳、叫你妈给你手脖子包上去!”在“三老头”一再催促下,壮汉一个人步履蹒跚地走回家去了。那条大鱼已经有气无力,肚皮朝上躺在浅水里,“哗啦哗啦”地扇动着巨大的鳃,人们把它翻着轱辘弄上了滩涂。
大鱼真的很大,尖而微微上翘的喙,巨大的鳞片异于其他鱼类、如同铠甲,圆滚滚的身体,刘玉香说大概有200斤重。渔网全部拉了上来,其他的鱼果然跑光了。“三老头”一面唠唠叨叨地咒骂着“倒霉”,指挥年轻人赶快把渔网洗干净收到船上去,一面吩咐其他人用砍刀将大鱼先砍成一段一段,然后又分成一块一块,就地现卖。“三老头”掌着称,一块鱼肉差不多三、四斤重,不过一块钱,当地人依然讨价还价,吵吵嚷嚷,没完没了,一直到天黑下来。
我也花一块钱买了一块鱼肉,当晚用盐腌了,第二天带着它回到淮南。到家以后,父亲看了看鱼肉上如同铠甲一般的鳞片,对我说:“这种鱼在长江里很多,叫鲟鱼,一般都会长到七八尺长。”炖鱼肉时,剔出几节手腕一般粗细的脊椎骨,被弟弟妹妹们拿着给别人看。熟人孙大爷要了一节去,老人家把这节脊椎骨中心打个洞,套在他的烟袋杆上做了装饰品,用了很多年,后来变成了金黄色,油光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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馗神王: 哦,明白其中猫腻了。去年有亲属给我捎来2斤瓦埠湖干毛鱼,还像当年蒸着吃,却一股怪味,很难吃。当年觉得很好吃的东西怎么会变得不好吃了,想着应该是自己嘴被 ...
一老樵: 我下放时,看到他们用小网子捕的银鱼有我们的小拇指这么粗。70年代至80年代,淮南西部市场也有卖这么大的银鱼的,我叫爱人见了一定买,一给老人吃,二给孩子吃。 ...
馗神王: 20年前曾周游到瓦埠镇一位战友家,询问想买几斤银鱼。据他说镇上人已经多年都吃不到银鱼了。说是每到捕获银鱼季节(仅半个月),湖周边就会布上警察24小时岗哨看 ...
一老樵: 政府早已禁止使用这样的方法、这样的渔具下湖捕鱼,我们那里(东南乡)特别偏僻,没人管。这样的大鱼,当地人三年两头总能捕到。 ...
馗神王: 故乡距瓦埠湖虽然不远,但这样的捕鱼场面不仅没见过,连听说今天还是第一次。读您的博文真是能够长见识。精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