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碎片，让我们有机遇拼凑出一个个丰富，立体，又常常充满矛盾的球体，有时我们总乐此不疲地在其中寻觅着新的“蜗居”。

       自90年代初从南市的老城厢换房到浦东的新村老工房已十多年,十几年的时光就好像在浦东，浦西的隧道中穿越一样的快，我目睹浦东巨变——上海这张城市名片的魅力。有人说30几年前开什么厂,什么店都挣钱；20几年前买什么股票都挣钱；十几年前闭着眼睛买房子也会赚。但对普通老百姓特别是退休的来说，能住在有电梯上下，购物，就医，到公园散步方便的成熟小区——也是一个简朴的梦。况且要实现它，需要卖掉原来自住的工房，贴上积攒多年的老本才行。

       2005年我和先生虽没能耐，也以上述的方式圆了这梦。新居离娘家近，便于我能照顾年迈的父母亲，有点事情可立马赶过去。又能“叶落归根”似的回到我出生的市中心城区，不由感喟：从圆心出发又回到圆心，有命定夺也。有时我常想，一个人的经历，说穿了就是一个人的搬家史。

       每一次搬家都是一次身心折腾，也是一次忍痛割爱。外婆留下的最后纪念物一只皮箱，出自民国时期苏州皮件厂，做工考究，四角都是用牛皮铜钉包角，内衬绸缎的。它陪着我到崇明农场，到大学集体宿舍，到南市老城厢，到浦东新村老工房；但到高楼新居的组合式家具里，显得很不协调，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成了出土文物。最终我还是手下留情，保存了它，因为落满尘埃的陈旧之物保留着外婆接触过的痕迹和温暖，和我自己生命中特殊时刻的气息。“物”既是对过往亲族的追思，也是历史记忆的储蓄。

       搬家时，对喜欢读书的我们仨处理书籍来各不相同：先生则通知他原单位的同事，周围喜欢书的邻居来拿走一些，搬家占重占地的挑剩的书籍，叫收废品的称斤卖了；我仍优柔寡断，看哪本书都情丝万缕，总觉得总有一些书是我想将来再吃的回头草，丢掉的一瞬间，又救上来；女儿比我干脆，郎心似铁，确定不会再回头欣赏的，就切菜一样一刀下去，全给处理了，包括她一直钟爱的历史书和侦探书。

       新世纪人们对家具，更崇尚简约现代而又高质量，在宜家等大型家居大卖场，一眼望去，有在样板间拍照的，坐下来与营业员洽谈的，有在出口的小卖部购买小吃的，有排起长队结账的。随着新建楼盘的风起云涌，购房者的热情节节攀升，带动装潢家饰等一系列的需求，家居市场也人山人海。最后我们挑选了一家港台森盛家具公司产品——全套白榉系列家具，喜欢它的朴素流畅，温文尔雅有北欧风情。

        装修房子时碰巧遇上了曾经的学生家长，是“好美家”大卖场的老总，所有的材料都是货真价值，还打了八五折，省了二千多元钱。但对装潢队民工的工时费从不讨价还价，因为他们从农村到上海来打工不容易，先生和他朋友天天来现场与装潢工人做帮手，趁机学点门道。

        搬入新居后，每当电梯升到20几层时，有一种步入云端的感觉，月亮和太阳离得够近了。在玻璃封闭的阳台俯视下界：左望是高楼，右望是高楼，马路对面的高楼下是日夜守护的公安局，常使我想起寺庙里供奉的弥勒菩萨背后的护法韦驮菩萨来。马路的交叉路口，红绿灯闪烁，终日车水马龙，各种车辆就好像流水线上的半成品在传送带似的马路上来回滚动着。远处悠悠晃动的苏州河河水，新建的桥静静地横跨在河上，桥上涌动着车辆和行人。一到夜晚，不知疲倦的霓虹灯到处辉映，夜如白昼。四周楼群的灯光渐次亮起，每扇窗都像一台小电视，播放着各不相同的情景剧，而此刻生活在夜上海你，我，他都成了明星。

        住高楼的人大概都喜欢每天必需的接地气散步，除了离家最近的长寿公园，就要跑远些到苏州河边漫步了。苏州河缓缓的水流经十几年的整治后，已褪去乌黑的混浊，温柔的河风也已没了秽臭，我和先生沿着岸边的绿化带步道，从红子鸡，M50创意园，梦清园一路走来，对岸就是中远两湾城，灯光将两岸楼群顶部的结构勾勒明了，我原单位教历史的刘老师，后来又升副校长的他，买房就在中远两湾城，据说是应了“屋前有河，有财有势”的好风水。河风吹拂飘来阵阵青草味，岸边的景物被各色泛光照亮，宜昌路消防站岗楼就高高耸立在眼前。

         散步的时候，属狮子座的先生最爱说话，表现欲强，我则沉默应付着我家这位“王者风范”的他。苏州河优美的弧线就出现在“半岛花园”一排排高楼群前，苏州河河面狭窄，水流平缓比起上海黄浦江来，更像家长里短的小媳妇。国外见识过的朋友也因此把它与莱茵河，塞纳河，泰晤士河媲美。紧接着就是大上海花园楼顶上，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灯光循环变化——夺人眼球。

         搬家总要请客，亲朋好友大家热闹热闹，长寿路上的大饭店是不少的，顺风，新南华，王朝，滋味馆，彩虹坊等。家中也备些稻香村鸭肫肝，开心果，南枣核桃糕待客。我新居的空间虽不大，感觉温馨又好整理，而且年纪大上去，就不用连上廁所都要走好远，只要简单够用就好。其实人在世上，拥有的越多，烦恼也就会越多。物质的东西往往既占据了你的实体空间，也占领了你的精神空间。因此郭敬明的〈小时代〉只能是缺乏灵魂，华而不实的骗骗小女孩做“中国梦”的产品。

         2005年我搬新居时只有我娘家最小的阿四弟没能来凑热闹，那时他已被送入上海蓝色港湾福利院.。对柔弱的母亲来说送他去就像掉了一块心头肉，母亲一下子暴瘦。阿四弟从小就患先天痴呆症，能服侍到他50岁，实属不易，父母年过八旬，已拖不动他了。蓝色港湾福利院是上海第一家智障，精神残疾人养护基地，各方面设施还不错，受到市残联，市残康办的重视。

          记得第一次送去，接待我们的王副院长清瘦，文雅，书生模样，说话细声慢气，给人感觉很真诚和气，据说他原先是做医生的。最近3年不见他了，被排挤的说法是我们家属听到最多的。医院的护工大都来自松江当地农村，肯吃苦，不怕脏，心善良，默默地付出自己的劳力和真情。只是流动性大，常常与病人刚熟悉了，或走人或调动去医院别处干活。每月去探望阿四弟，到张泽镇上买些热气腾腾红烧羊肉，小汤包等给他解馋；去年冬春之交59岁的阿四弟大病一场，从松江中心医院接到市中心静安区中心医院治疗，总算让他捱过了这一坎，这一关。

         只要我们活着一天，身上的责任就不会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