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入淡没》之十四 孤独袭来

      昨天，纽约的一场世纪大雪把我困在家中。漫天大雪不断地遮掩唯一能窥视外界的窗户，我的房间瞬即变成了一艘驶离世界的孤舟。

      我突然感觉自己终于被孤独了。

      眼前出立刻浮现了感人的一幕，一堆篝火在四周燃起，还有一圈善良的人边唱边跳，极力灌输着正能量，我却如刚刚从冰窟里挖出来的僵尸。

      亚里士多德虽然说过，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在群居社会里，这句话似乎并不能为孤独的人解围，也难以为孤独者褪去几分异类的色彩。即便罗素补充说，孤独的情感是作为人类的一种精神本能。孤独标杆始终处在零下。这也许是世上快乐宝典何以汗牛充栋的缘由。

      以为孤独的人心中有堵没门的墙，倒不如说孤独的人属于另一个世界更贴切。

      孤独只是表象，而非内涵。孤独是种状态，也是种境界；始于沉淀中，消失在升华前。在喧闹的尘世中求一份恬静，借助孤独达到某种精神的超越。

      卢梭，在他的《一个孤独散步者的遐想》中流露出的是浪漫主义的情愫；一生孤独的尼采，酿出的是酒神精神。他们需要一种孤独的状态，并从这种孤独状态转到脱离孤独状态。巴赫、勃拉姆斯等人晚年的作品更关注自己的精神满足而不再在乎听众的是否接纳。消除这种孤独并不需要一个群体。

      孤独的人时有意想不到的执着，在困苦的环境里，在破碎的家庭中，甚至过着流浪者般的生活，还依然保有一份执着——一种理想主义者的热忱。感觉自己就是牧羊四十载的孤独的摩西，痛苦且快乐着。从唇沿流入的雨水中，能品出饴蜜的滋味。

      心灵的孤独是不可避免的。人虽然是群居的动物，但多数的时候是在孤独中度过的。

      卢梭曾说，“人生而自由，却无时不在枷锁之中! ”

      沉湎于前半句是人寻求快乐的本能，羁缠于后半句则是人的思想性之必然。

      为何有时看完一部电影，就不自觉地将电影里的完美主义比照到现实中来，迷恋男女主角的善解人意，迷恋那种超尘脱俗的情爱。这种失落的堆积，会诱发心灵的孤独，进而去自我救赎，自我矫正。

      将一条关在房间里的孤零零的狗放进狗群里，以为用这种简单的方法，就能解决孤独，这是多数人不知不觉中作为化解孤独的公式。比如，外出约朋友聊聊天，吃顿饭。

      面对面，或可正视彼此的存在；背靠背，或许正视自我的价值。肉体的亲近并不意味着灵魂也跟着亲近，这浅显的道理一而再地被忽视。

      也许这个世界里彼此能在心灵上产生共鸣，碰出火花的人太少，太分散，难于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才不得已要借助孤独来达成升华。

      静静地融入孤独，沐浴在冥想之中，远离尘嚣，品味人生。那是上帝予人的恩惠，只有被扔进孤独才是种刑罚。

      孤独一词，在脑海中曾经百转千迴。虽然我一直尝试让自己孤独；虽然我痴迷那种境界。

      早晨醒来，阳光已折射入屋，街坊雪白一片，孤舟悄然不见。

      梦中，我说，没有体验到孤独的滋味的人是不幸的。那个说了“不明白自杀也是种境界的人同样是肤浅的”的话的人，也不见了。

2016年1月24日于纽约

 《淡入淡没》  自序

《淡入淡没》之九 纽约街头

《淡入淡没》之十 行走在黑白之间

《淡入淡没》之十一 淡春浓秋 如水若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