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倚何处

    我时常会有些杂念，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什么。但一直以来，我总是在等，想等到孩子大学毕业后，安安心心地去做。在洋基球场参加儿子大学毕业典礼的时候，我看到两边坐着的爷爷级的家长时，忽然意识到自己已过知天命之年了。

    好像孩子出生还是昨天的事。

    那粉色且半透明的小手，那猴急的吮乳相还在眼前晃悠，总觉得为父的还有许多许多的事还要做，怎么就大学毕业了呢？

    我还清晰地记得，孩子在生命的初始一年里，好像每天都发现新变化，每天都会有惊喜的一刻。眼睛有视觉了，小手的透明度变低了，头发长快了，能抓小玩具了，会爬了。最好笑的是，老是要孩子张开小嘴，看看牙齿冒头了没。那种陶醉中的愉悦难于言表。

    之后，开始熟悉孩子的衣服尺寸的变化，爱好的变化，食物的变化。人好像可以无师自通地做父母，只要你投入你的心。培育孩子是上苍对自己的另一种快乐。

    像很多的家长一样，我也从小开始抓孩子的学习，孩子不再自由地支配自己的时间。孩子身在美国，确备受中国传统的约束。我身上深深的大陆文化烙印，无时无刻不在与孩子从美国学校带回来的自由精神发生碰撞。孩子到了初一时有了逆反心理，矛盾更加激烈了，我也只能顺势而为。就这样， “专制独裁”逐渐被交换式的“民主体制”取代；甜蜜的父子关系开始转为对等的朋友关系。

    美国啊，你真不给做父亲的面子！即便如此，对孩子的爱还是一往情深，血亲的能量能改变自己。

    相信很多的家长和我一样，会很适时地调整对孩子的期望。孩子是我生命的延续，但他是否必须完成父辈想完成而没完成的事呢？我曾认为是，但现在，否。一个人要肩负两代人的愿望，太累了。也许，孩子是你的全部，但你必定不会是孩子的全部。他要辟出他的空间，他才会活出精彩。我也由此完成了经由中国式的望子成龙到美国式自由发展的理念转变过程。为什么那么多父母，在生死关头，会毫不犹豫地把生的希望留给孩子， 除了爱，孩子充满活力的未来更是他们做出牺牲的动力。这种境界，是从上苍的礼物中获得的。感谢上苍。

    人怎么会老得这么快？当你全身心的埋头于孩子的成长里，岁月在不知不觉中飞速转动。孩子好像是家长时间的加速器。

    孩子毕业后就工作了。放弃美林的工作机会，远去德国了，孩子大了。家里一下空了，静了，而且无序的异乎寻常，好像地球没了轴心。

   每当看到夕阳西下，就想到那是孩子应该回家的时候。

    人老了，当你意识到的时候，也许因为你感到体力大不如前了，由随意熬夜的年轻生活转变到开始注重饮食健康的老人日子。逐步的，疾病开始缠身，老人的所有特征开始在身上叠加，生活空间日趋缩小。你还想做什么？

    没想到，人老了，心的支柱竟然会是孩子。最想获得的，是孩子的消息；最大的安慰，是得到孩子的消息。

    今天是圣诞节，应该是快乐的。却看到报上头版报道佛州华人孩子车祸死亡的不幸消息，一阵心痛袭来，二十多岁的孩子，凝集了多少父母的爱和心血？突然走了！痛，何止是痛！如果父母活着，他们心倚何处？

2013/12/25于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