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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今天推百里玉妆走向不归路的竟是自己！一个一贯情同手足的“大姐”！一个向人家高攀的“亲家”！一个蝎蝎虎虎针扎火燎的“护卫者”！
   “虎狼撕咬我们的母亲、姐妹、孩子，我们却猫在山洞里大眼瞪小眼，磨牙，打哆嗦，大气不敢出,还不如原始人……也配是个爷们，已经毫无尊严，毫无血性！这是人性的悲哀，人性的退化！”
   ――弱女柔肩担道义　
      铮铮男儿泪沾襟　
　　　　　　　　　　　　　　　　1
何伟雄吭哧吭哧骑自行车跑来北京，衣服湿透了，头发梢叭嗒叭嗒滴汗，把百里玉妆的信交到孙韶华手中；由于贴身揣着，字迹已经被汗水洇得抹糊。至于信怎样传到狱外，又怎样传到何伟雄手中孙韶华懒得深究。
何伟雄硬要用自行车驮她回去。强调，不管百里玉妆的案情如何进展，现在最紧要的是保全孩子，倘若有阶级感情，讲姐妹情谊，一定要亲自出面给作个体检，开个怀孕证明，绝不能因为母亲连累了孩子。并且说，这是红色医生的革命人道主义，并不背离毛主席阶级斗争路线，正是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显示马列主义水平的地方。何伟雄屋里屋外小跑着帮她归弄东西，说小话，拉扯，恨不得立刻把她架回县城，仿佛求助于她的不是百里玉妆而是自己。可是何伟雄越积极她越生气，何伟雄对她的种种冷落仍使她耿耿于怀，便谎称还有一天会议，明天坐公交车回去不迟。何伟雄见她实在不肯走，就张罗与她亲热，在第一次偷情的床上……过后，何伟雄一再叮咛，并且说要突击写一个报导，连饭都没顾得吃，对着水笼头咕嘟咕嘟灌一肚子凉水，顶着大北风，骑自行车匆匆离去。“死命催的!”她目送着何伟雄的背影怒骂。
信纸干了，已经绉巴巴。
　　好姐，特别想念你!
停经以后，我向军医说怀孕了，当时军医没表态，以后就没了音信。前天突中煤气，与死亡擦肩，肚子动得越发明显，于是犯愁，自然想到姐，恳请给做个体检。我决心把孩子生下来，忘了么，姐曾说要亲自为我的孩子接生，表明了深厚的姐妹情意，现在想起来还非常感动。等到生了孩子，我将听从发落。
热盼！
祝身体好，学习好，工作好!
                           妹 百里玉妆
她摘下眼镜压在信纸上，揉脸，直到脸活手热了，看自己的双手。这双手细腻白皙，修长匀称，灵活准确，曾经从玄妙之门接生数不清的生命，现在好像还捧着婴儿，沾着羊水，暖暖的，滑滑的，耳边萦绕着生命的叫喊。她茫然看着这双手。渐渐地，这双手由白皙变得通红，啊，那是血，血……立刻头皮发紧，心狂跳，恐怖异常。于是茫然看四周。客厅的墙上书架上挂满了宽窄不一的宣纸条幅，上边写着毛主席诗词或经典语录。都是姑父的手笔；姑父逍遥在家，练书法，写一张挂一张，挂了一层又一层，如同佛堂里的经幡；冷飕飕的秋风从门外刮进，哗哗啦啦，冒着阴气。
今天百里玉妆专案组组长又一次找她，说当前的局势特别严重，苏联国防部长主张扔原子弹，一次性解决中国问题，毛主席号召积极应战，称炸死三亿还有人在，最终赢得战争的胜利。北京被战争的气氛笼罩，中央首长、首都高校、科研单位正大举向农村转移，专案组也要作打仗的准备。非常时期必须特事特办，雷厉风行，把工作处理得干净利落。
她从军用挎包取出一张纸放在百里玉妆来信旁边。这是个“诊断证明”：                
                 诊断证明
      最高指示 ：要重证据，要调查研究
 专案组三人医疗小组两次对百里玉妆(女，二十五岁，广东省梅县人，大学文化，学生成份，资本家出身，干部，已婚，在押)身体做了详细负责检查，证明身体健康，没有发现异常状况。
 　　　百里玉妆反革命案专案组三人医疗小组
 李玉红(签字)  缪红军(签字)  孙韶华(签字)
专案组长对她很不满意。诊断证明的打印件已经交给她许久，就等她的签字了。前两位医生早已作了交割。                               
她看着这张诊断证明，心来回折个儿。她还记得，自己曾经无数次猜测有朝一日百里玉妆生了孩子一定是个女儿，小百里，而自己一定生个儿子，两家一定结为亲家。当时把小百里的模样想得真真切切，向人夸耀，只要看看现在的百里玉妆就行了，那弯弯的笑眼真可人疼！此时，在她眼前确实出现一双眼睛，那是一双哀怨的眼睛，还有一双正在成形的眼睛，两双眼睛同时注视着她。但是，更有一双眼睛注视着她，并伴随一首庄严的颂歌，使她癫狂，跃跃欲试。她微微颤抖，像前些日子那样用右手食指指尖在诊断证明应该由自己签字的空白处画“孙韶华”三个字，画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孙韶华孙韶华――该多么陌生的名字!画完张开手来看。“我这是做什么呀，又不是逼着我上刑场!”好像有只大手抓住自己的心使劲捏揉。
蜂窝煤蓝色的火苗蹿了上来，客厅暖和多了。她脱去外衣，起身摸蜂窝煤炉带动的土暖气。可是，手刚接触暖气片，噼叭响了一下，剧烈刺痛，便“妈呀”惊叫，苋坐在沙发上。
“战争!战争!”这一刹那仿佛全北京都在震颤，火光四起，升起了蘑菇云!
可是过一会却听不到动静，这才平息心跳，抬眼看窗外。高音喇叭宣传着要准备打仗和要搞好斗、批、改的最高指示；那是一辆宣传车从门前慢慢驶过。她把百里玉妆的来信放在膝盖上，拂平，擦了眼镜，仔细地看。信的字迹还是那么娟秀，而这样的字迹正是自己的钢笔字帖，曾经花了许多时间照着临摹。她想，“是呀，她在求我，接生是我的本职，很容易做到。”但见信的字迹被汗湿洇得发黄，很不是滋味，“那是自己丈夫的汗呀！”不由得出生厌恶之情，好像看到了两人在逃亡路上住野店的情景，而，这封发黄的信就能证明！于是紧咬嘴唇，铁青着脸，喷口恶气，把信扔进蜂窝煤炉，看到：炉子里唿啦腾起黄绿火苗，火苗过后是黑黑的卷曲，卷曲摇晃几下，一块块扯碎，顺烟筒抽出，消逝……
她仍然看自己的手，这手，每次下班回宿舍必然情不自禁捧百里玉妆“一掐一股浆”的脸蛋赞叹，似乎百里玉妆为她专有，别人碰了都心生忌妒。而今天推百里玉妆走向不归路的竟是自己！一个一贯情同手足的“大姐”！一个向人家高攀的“亲家”！一个蝎蝎虎虎针扎火燎的“护卫者”！
她看手表，急急穿衣，跨出院门。眼前树木凋零，秋风萧飒。鸽哨时远时近，幽怨凄凉。湖水死气沉沉，积聚了成堆脏物。她直想赶回县城，抱爸爸痛哭。

 　2
何伟雄刚离开孙韶华恨怒的视线就一阵风似地钻胡同拐大街骑到北京饭店职工宿舍，跑上三楼，瞅准房号撞门而入。见仇广军正倒背手穿大皮鞋走遛遛，张增旺和一位戴眼镜的白净子军人盘腿坐在床上抽烟，屋里烟雾迷漫，焦虑，紧张，好像作战临时指挥部。
何伟雄气喘吁吁，冷眼看白净子军人，现出警惕排斥的神情，张增旺忙介绍：“这位是秦干事，北京市革委会的，在百里玉妆专案组呆过。不用担心，也是‘臭老九’，眼镜对眼镜，自己人。”
何伟雄握了握秦干事的手，明显感到香烟熏黄了的书卷气，书卷气的兴奋。秦干事感到了潮乎乎的颤抖，急切的心跳。
“仇老兄，我看你是走星照命，能不能像个局长的样子屁股尖儿沾沾椅子！”张增旺向仇广军调笑着说，给每人斟杯茶水，向楼下望了又望，回身挑了挑黑眼仁，“人齐了，现在把各自掌握的情况兜一兜，好商量下一步对策。可有言在先，从这个屋子出去就只当谁也没来过。虽然都不是外人，这年月必须学会自我保护。”
“是呀，对秦干事更要重点保护，这个地方冷不丁来个穿绿褂子的太招眼。哼，我最佩服刀架脖子不眨眼的，别他妈一诈唬就吓拉拉尿！给个奶头就认娘！”仇广军把大皮鞋登在椅子说，鄙夷地抹搭抹搭眼。此时抹搭谁，很是费解。
“在坐的应该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可别磨剪子的割了手，让人家连窝端个阴谋集团。”张增旺一字一板地说，向何伟雄，“何老弟，先说说你媳妇的态度。”
何伟雄咕嘟咕嘟灌杯茶水说：“我把百里玉妆的信交给了孙韶华，眼盯着她看的，她答应明天回去办。我想，她和百里玉妆姐妹一场，不能无动于衷；这是人之常理，又是举手之劳，我分析没问题。”
仇广军很振奋：“这就好！明天我也回县城，立马找孙部长，说百里玉妆煤气中毒趴在床上，必须派医生、最好孙韶华亲自出面给看看病。要表明县专案组的革命人道主义……先给孙部长戴个高帽。”
“只要做体检……不管谁去，最好是孙韶华，都不能回避怀孕的事实。怀孕被证明了才有免除死刑的保障，至少推迟执行；推迟执行了，孩子生下来了，再走下一步。所以，争取转机，争取时间是全部工作的核心。”秦干事抽口烟，边措词边说，“现在北京专案组对这个案子迟迟不作判决在于内部有分歧。负责专案工作的主任和副主任都是军人，来自两个单位，谁也不宾服谁，像两只绑了铁爪子的公鸡恨不得一下子把对方的肠子肚子刨出来。他俩的仇来自‘支左’，双方各支持一派武斗。对百里玉妆，主任主杀，副主任自然主批。对着干成了两人的思维定式。主杀，跟县里上报的意见一致。对了，你们县武装部的王参谋常泡在北京专案组，请这个吃烤鸭，请那个看样板戏，溜沟子舔眼子，都为了尽快批复执行死刑。主批，就是当作反动学术观点加以批判，纳入斗批改范围。彼此都很明白，一旦纳入斗批改范围不管批得多狠，就不是现行反革命了，无须再审再判了。现在为什么双方对是否怀孕都那么敏感？直接原因是，曾去县里给百里玉妆检查身体的女军医嘴不严，说百里玉妆可能怀有身孕，但把握不准。这样，主杀与主批暗中较量的焦点就集中了是否怀孕上了。可谁也不挑明。这是要害，因为，主杀也好，主批也罢，对怀孕与否的认定都牵扯到案犯的死活。所以不得不防。你们不知道，那个主任背后有中央文革领导小组，什么屎都敢拉。现在对案子最不利的是副主任嚷嚷要调走。他脾气火爆，倘若真地走了必定失去制衡力量。他公开说，老子在部队破烂是一把手，犯不上趟这个王八坑惹闲气。鉴于此，应该争分夺秒把工作赶在前头。”
“两个扭别种，拿命赌输赢！明天一大早我就回去安排，”仇广军嚯地站起身，“吃饭吧，今天我请客，吃不起烤鸭吃狗不理，喝不起茅台喝牛栏山！”说着拔脚要走。
“仇局长，别急溜屁似的，等等！”张增旺憋着乐，“你掌握的情况还没说呢！”
仇广军一拍脑门：“可不是……就说百里玉妆的老爷们，李梦生，没白跟我当过兵，有种！先找去他爸爸的老部下；都当了‘走资派’，倒了。后来就去县革委会闹，县武装部闹，县看守所闹，要求放人，不放就骂，说让革命烈士断子绝孙就是反革命，挨枪崩……结果自己的枪被下了，民兵连长被摩挲了，党票暂时保留着。看他骂得太凶，上来几个武警把他按倒，他跟武警对打，可是独虎架不住群狼，被掐进县武装部仓库圈起来。圈了半宿，他像头发疯的野猪，乱撞乱砸，掰窗扇，跳高墙，连夜跑到北京，闯大门口。北京市革委会念及他是烈属给县革委会打电话，要求立刻领回去。这不，孙部长已经作了部署，明天就来抓人，抓回去肯定轻饶不了！”
“得设法找到他，躲躲，光棍不吃眼前亏。不能落入孙部长手。”张增旺说。
“我知道他在哪落脚，这事交给我。”
“你怎么知道？”
“这……反正我知道。”仇广军说。其实不说别人也能猜出大概。
“我说呢，县武装部是那么容易逃出来的！”张增旺笑道，并介绍了巴宗的情况。“巴宗专门来过北京，本来要替百里玉妆说情，和首长一接触突然变挂了，只是扯闲篇，打哈哈凑笑话，不外老套，糟坂孙部长，说孙部长怕老婆怎样量炕沿、顶灯，首长听得津津有味，神采飞扬，还留了顿饭。他鼻子比狗还灵，我还在纳闷，猜不透到底闻出了什么……他学会了玩政治，别看浑身一拍掉土面，春风杨柳三千条……”
“哼，真奸假愣！孙部长八个还到不了他跟前！这狗东西，不知他爹和哪个母狗做的，怎么做来着！”仇广军向巴宗发狠，走遛遛，突然说，“李梦生晚上回小旅馆，我这就去堵，他出去了就误事了。增旺，跟我去一趟，晚饭和李梦生一块吃，吃狗不理……秦干事，何伟雄，两便了，下回我一定请客。对了，还得给李梦生点钱和粮票，这小子举目无亲，真难为了他！”

　　　　　　　　　　　3
秦干事看两人风风火火离去，抽口烟说：“目前的形势很险峻，巴宗可能闻出了气味。对，狗鼻子。可以说处处有陷阱，时时有杀机，庞大的核武库说不定就要爆炸。只可惜一个柔弱的女子，单枪匹马，孤独无助……县里请我审百里玉妆的案子，这才真正与她接触。命运竟这样安排，我当了审判者，她成了阶下囚。回想起来，我负气从她的专案组退出是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万万估计不到案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关于她在狱中的情况仇局长向我介绍了，使我对我们灾难深重的民族有了新的认识，对中国知识分子有了新的认识识。老何，还有别的情况吗？”
何伟雄说：“她判断自己可能来日无多，就靠头脑积攒的知识和一年来种种体验不停地思考。很苦。昨天给了我一个研究提纲，有关中国道德模型的。她把中国道德模型归结为：以人为中心，仁善和环绕，派生美德拱卫，古今中外连结。她说，可能没有时间和能力完成这个研究了……”
秦干事看提纲，香烟烧到手指。然后抱住头，动情地说：“中国正在失去良知，现在人们不是随声附和高唱赞歌就是禁若寒蝉惟恐大难临头，而她身处险境，生死未卜，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作为！是呀，以人为中心，仁善和环绕……人者仁之本也，仁者善之本也，仁善者和之本也！这是人类发展的粗大命脉，生成并承载了人类社会的全部文明，超越时间和地域，源远流长。人类历史正好证明了这一点。舍此人类便不能生存。她思想深邃，提醒人们对中国道德的把握与建设决不应零敲碎打，一定要珍视曾经拥有的一切，消除偏见，有个大局观和系统观，所以说研究并确立道德模型绝对不可或缺。百里玉妆以生命来理解这一切，是远古向现实、现实向未来的呼喊。她不会死，真正被宣判死刑并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必将是一切倒行逆施者！
“纵观世界的风雨历程，真正有力量的不是强权，而是人心，人们对仁爱、善良、和谐的追求以及这种追求所迸发出来的能量！仇恨、邪恶、对抗只是浊流，尽管在某个时期不可一世，但浊流终要沉淀；清流终要上升，形成涛涛之势，千回百转，摧枯拉朽，流入大海……人来自大海，要回归大海，来自爱要回归爱，人的灵性会明白这一切……人类社会进步的走势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何伟雄说：“人类在漫长的发展初期创造了仁爱、善良、和谐的理念……人类之所以能在极其严酷的环境里生存发展，不能不仰仗这一特点和优势。有人鼓吹‘战争是政治的继续’，要问，什么样政治的继续？这样的继续就多数战争发动者来说是仇恨、邪恶、对抗的继续！阶级和国家出现以后，应该以人群大多数和国家长远的根本的利益为重，通过耐心的和平方式解决社会矛盾和民族矛盾。然而有人热衷战争！夺取政权以后又利令智昏选择了视仁善和为大敌的社会大动荡！从而导致了生灵涂炭，经济衰败，文化荒芜――历史大倒退！监狱特殊的环境改变了她，使她飞快地蝉变。她说，她的研究肯定很不成熟，可惜手头没有参考书，也没人与她争论，都是冥思苦索的心得。她还说，东方和西方的哲人竭力呼吁仁善和，是对他们那个时代以及以前数千年流血纷争的泣血的反思，代表了人类社会进步的诉求。
“人心是柔软的。女人心更加柔软。她说：现在存在一条不可一世的路线，就是阶级对抗。这，已经很具体很完备了，因而给人们带来的灾难、给社会带来的倒退也日益加重了。所有这一切都源于一个世界观，拿他们标榜的话说就是‘斗争哲学’。斗争哲学认为，矛盾的斗争性是无条件的，绝对的，所以无产阶级的暴力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不可避免；而矛盾的同一性是有条件的，相对的，不可能存在阶级的团结与合作。这种理论一脉相承，症结在于：把具体的现实的矛盾斗争性和同一性分裂为不同的过程，进一步规定了一个无条件一个有条件，一个绝对一个相对 。其实，矛盾的斗争性和同一性共处于一个统一体中，双方的存在都是有条件的，任何意义的绝对性都是指其存在的普遍性，包含在许多矛盾中的特性。为了把这个问题说明白，她又说：比如，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团结、合作及其倾向是同一性，分裂、对抗及其倾向是斗争性，双方都存在于一个统一体中，都受到相同的条件制约，只不过有时利于向同一性转化或者有时利于向斗争性转化罢了。哲学历来都在两军对垒：一方强调对抗在矛盾中的地位，一方强调和谐在矛盾中的地位。这才应该是当前哲学的根本问题。”
秦干事慢慢思索着，神情凝重：“你说得还真对。这样的观点我还头一次听说。是呀，和谐与对抗何者居主导地位的问题是哲学的根本问题！这比教科书上的提法更有实际力量。”
何伟雄说：“教科书上说哲学的根本问题是思维与存在关系的问题。这也仅指认识论范畴，并不能概括哲学的全部。”
“依我看，”秦干事说，“依我看，所谓哲学的根本问题还应指认识世界的方法。这个问题的意义非常现实。在民族间、国家间、阶级间、宗教间是可以通过磨合和谐相处的。这就比以何者为第一性的教条加以掩饰、实则助长矛盾对抗要好。现在不得不面临一个大问题：如果认为矛盾的无条件性和绝对性是斗争哲学的哲学依据，那末便使马列主义以至整个体系滑向一个拐点，拐向谬误。这个拐点是牵动全局的环节。是一个体系的根基。可惜，一人昏昏，众人昏昏，而且在谬误的路上越走越远。我佩服百里玉妆的睿智和勇气，赞美中国人的大脑！在中国这块土地上不是不能产生真理的！对泊来品要加以科学分析！她身体力行去做，在这样的环境里！可是，她的命运还很难预料……不管结果怎样我们都应永远记住她的名字，她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智者，勇者，我们都爱她，为她骄傲……我们热爱真理却不能理直气壮地捍卫真理，我们热爱生命却没有办法保护生命，保护一个年轻无助的姐妹……我们都被吓破了胆，怕遭杀身之祸，我们是什么……啊，我姓秦的秦大可是什么，徒有血肉之躯，惟一保留着并自我安慰的仅仅还有一点空泛的思维，一点良心……良心，保留一点良心又如此地困难，要戴假面具跳舞，要转弯抹角，胆战心惊，像个小偷……虎狼撕咬我们的母亲、姐妹、孩子，我们却猫在山洞里大眼瞪小眼，磨牙，打哆嗦，大气不敢出……还不如原始人……也配是个爷们，已经毫无尊严，毫无血性……这是人性的悲哀，人性的退化！至少在我身上！”
秦大可已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