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繁花》最近火了也不是因为它照亮了我的窗户和门庭，实在是一个即时跳出的“星点”，说那里有一个新出的沪语版电视剧。身为地道的上海人又在国外漂了三十多年，自然就会情不自禁地为之一振，旋即跑去收罗了看。

说《繁花》也是比较凌乱的，那突来的提及，那久睡了的梦忆，忽然就醒转成凌乱斑斓重叠的图案了。凌乱斑斓重叠的还有《繁花》制作的手法，叫人很难找到一条清晰的脉络或一个比较妥帖的切入点，找到感觉感受的表述方式。那就以乱治乱了去乱上一通吧。

没有读过这本同时拿下鲁迅和矛盾文学奖的作品，也不知道作者金宇澄的昨日和今天。以前读到过有关他这部作品的一些概述，似是张爱玲般的却不都是，所以没法在深度上对其的创作由头或表述形式做一个较为贴切的讲说。

《文学报》出国前算是蛮熟悉的。我的铁哥们是那里的记者兼编辑，我认识的朋友里有好几位在那里公干。由此，我们经常说起过《文学报》的一些事情，也提到过里面的一些当时的人物，没听说过金宇澄也不知道八十年代的他有什么作品。上海这圈子里的人也多，我这个边缘人不认得太多也很正常。

因为不知道不了解金宇澄，又不知道他的个人史，还不曾读过他的任何作品，这方面我就基本没了发言权。同样，知道王家卫，没有看过他的电影剧本和电影作品，也就没法深入了去讲。初步看了下《繁花》的起手式，主基调和镜头色彩的用度，我可大致这么说，本子是“散“的，路子是”碎“的。假如以小说作者遣词用字的背底有着一番对蝴蝶鸳鸯派特别的情感来看（作者自己这样说的），他在原作动机上是选择一种别样的语言表述形式，试图记录和反映出那个别样语言背后特别历史阶段里的社会背景、生活样态及人情风貌。值得一说的是，电视剧里人物的个性和标记做得不完整，给我的感觉是，作者知道一些名词概念内容的范畴，但因为个人不具备那样的”背底“，所以对诸如”小K“之类的表述，显得十分地薄。延续到宝哥那里，很多东西就不能无法在一个特定的角色上因为”有“而变得”活“。如果多是”演“，味道就很难熬得透出得来了。

再说王家卫。必须再次强调的是，我不认识他，也没看过他的任何电影作品，于是更无实际“发言权“。还是能说，大致表层说说我对他别样摄影手法的一些初步看法。首先想说的是，我非常喜欢他用光的手法。中国大陆的影视剧多数我是不看的。也有人几度劝我去看《甄嬛传》，我试了三次，没能看完第一集。花里胡哨的凌乱，过度曝光的镜像物象叫我实在没法去看多一眼。王家卫的用光是到位的。我唯一还在试图搞明白的是，他为什么把几乎全部的用光场景基本都设定在室内和夜晚。总之，无论为了那般原因，我还是喜欢，喜欢他对光的”正确应用“。还有个感觉是，此人非常胆大，居然在绝大多数场景里用单机拍摄（有专业内部人士如是说，且信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我很惊奇，知道单机拍摄对人物、场景、二者合为一的移动后光影变化对应于摄像头的拿捏的本事要有多大才能把握住。他，做到了。他想通过此类拍摄达到特殊的摄影效果以更好地突出人物的凸显？无疑是高手的做派。电影的拍摄，除了本子好，你还要能借用资本，同时把东西拍成艺术的而非资本影子里一个个无魂的游荡，这就很吊了。电影故事不仅仅是演员能力的综合拿捏和表现，在架构的编辑上也是非常讲究的事。落到拍摄的形制里，再去解构成不走样的稳定，这对导演和摄像师的要求是非常极其严苛的最高要求。他似乎也做到了。我还没看完，昨晚我只看了第九集的小半段，看不下去了，因为汪小姐的”咂吧“。附带说明下”咂吧“在上海话里不是恭维的话，它专指尤指那些大声嘴碎且喋喋不休的”话腔“，也指持有这种话腔的那个人。过去，有品位的男人是会用瞥一眼后机枪猛射的方式将此类女人一体枪毙的。上海多数人家也会拒绝引入一位这样的媳妇的。再者，本人最讨厌的不是长得不够漂亮的人，而是碎嘴的一切男女。这就延续连同到另一类话题了：上海人物特定阶段里的某些特征。

我是八十年代末出国的，整个九十年代我大约只回去过不超过三次。原因是我把很多人请到美国来了。没空回国。所以，我不太了解九十年代里非常具体和细化了的变化种种。

八十年代时，对于人的称呼同志为多数，说到异性的人物时往往会说李家爷叔的女儿，小张的妹妹而不会带着姓名叫什么小姐。也许是我不了解的缘故吧，九十年代已经不同了？不管怎样，《繁花》说的是上海人，上海事。事是那些事，人非那样的人。怎么说？看到第九集，我在电视剧里基本看不到“上海女人“。最贴近”上海女人“的女人是”至真园“里的那位”潘经理“。样貌、穿戴、步态、音容、举止都是”海上“的。李李经由广东原出北地就先不论，电视剧里的玲子也好，汪小姐也罢，那一串串的女士都不是地道的上海做派。如果硬说是，那也是极度过度夸张了的“艺术形象”，只不过形不成上海女人具体实在的本样。

作为正宗的上海男人，对于上海女人还是比较有发言权的。《繁花》里的诸多女人语速极快、嗓门又大，这样的女人起码在我的认知中是被称为“百搭”、“咂吧”，再进一步视为“雌老虎”、“十三点“的，会人人避之尤不及的。那可是每个上海女人无论出身如何、地位怎样、环境如何都极不愿意接受的。这和个人的性格和意愿并无本质关系。可惜的是，《繁花》里的人物，不仅仅是女人，还有那个范总之类的，都是”咂吧“碎嘴一类的。这远不是海派文化和习俗愿意承受的方式和样子。是，上海女人也包括上海男人的绝大多数比较细碎，你也可以将之看作是适合现实生活状态里的一种细致而非无厘头式的性格传承。上海人的所谓细碎和小气，其实呢，细碎是一种被命运支配了的无奈，小气则是一种非常理智和有章法的合理。我见过北方大汉的豪爽的，对不起，那样的豪爽在很多时候很多的上海为背景的生活里是一种浅陋和粗俗，那是每个上海人自出生起就被教育牵导着需要避免的东西。可以说多一句的是，上海的大方和北方人的豪爽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生活态度和方式。上海女人啊，在我就是天下第一。这不完全是漂不漂亮的问题。所谓南风轻摇，溪水一流，还要提那含羞的委婉和矜持的柔和；在乎家，勤于勉，忠在守，婉中约。哪里插得进双手横盘，两眼下视般的自信和霸道？对这样的女人上海宁波人有一句话，叫“屁弹过”。要说的可以很多。不碎说了。免得招惹不必要的不快。

回说到上海女人这里。上海女人都像《繁花》里的那样，或大多数是那样，上海也就不上海了。上海女人基本的特征是怎样的呢？仅仅是会作？马伊琍再采访里针对这个提问的答复是：男人也喜欢啊？又没说过不要。女人这么做也是一种情感表达方式，以测定彼此存在，相互在乎的程度。我是没法同意的。上海或南方女人所谓的作，其实就是一种原生态里的原生样。打小生活环境、生活方式和生活状态下一定多少会有的。美国女人没有吗？那是你没有深入接触过。

再说说上海男人。那我就更有资格了。《繁花》里的上海男人主要有三类：代表前辈有着阅历经验的“爷叔”，代表一代乘势而为起来的新贵“宝总”，以及，周围分式杂呈的各类。

先说老穿中山装的“爷叔”。在我就是前辈的总括。无非在那个时代内容更多更杂了些。《繁花》里的“爷叔”是比较“单薄”的，对英式为经典的西服的理解也是不全的。难道没见过，没穿过？白话一句，我穿过正宗英国花呢西服的，是家里老早留下的。不带棉？知道衬肩和贴胸内里是怎么做成的吗？例外一说了。“爷叔”后人如何吹演技，爱如何极度了去捧，你不还得回到本初实样？原本做过股票经纪，倒卖过一点香烟，进去过出来后就有那样的本事了？我不相信。我家里有开银行发行中国第一个股票和作第一笔期货的前辈，我的舅公和大伯都是大五行里的好手，那不一定就能说他们能够对应得了中国九十年代快速的“风云变幻”。我自己的二伯以前说过，那是上海滩一众顶级小K的领头大哥。这些小K里包括了四大公司的少爷，有郭家的、梁家的、宋家的及荣家的。这批人在旧上海可是顶级货，后来云中跌落，很惨的。之后摘掉“帽子”，气质犹存，风度犹在，这没问题。他们具备了适应潮流变换的速度节奏的本事和能力了？不可能的事。我家前辈教我不少的。但都是人生阅历经验为主。有用的。但绝不具备指引我应对新变化的所有支撑。那不扯淡嘛？编故事啊？也许是吧。

再说小K。电视剧里也没看见作者或导演正确解读了小K的意义。胡歌也没能够诠释出小K的内质全部生态及样貌。他，做不到。因为他本身不是小K，也看不出家里是否有过真正的小K，至少他没有在角色里完整明晰的表达出。

和“爷叔”一样，我要说的是，一个动荡时期过后，复归了的爷叔和小K其实都是被断裂扭曲了的人物种种。他们既非原本实在里的爷叔和小K，也非完整传承持续了原来作用的两种人物。在上海，我见过正宗的老克拉和小K，不跑远，就在近里亲属内。我有个极好的朋友，出自上海大户周家。人都知道蒋宋孔陈，不多人知道上海周家的。这么提一笔吧，哈同的很多地皮是从周家买入手的，也有许多合作。到了我这位好友这里，你能见到小K和所谓名媛的身影吗？基本没有了。剩下的不过是一段段支离破碎的家世和隐隐约约里你在她身上读得到的血脉贵气。出身名门的她（他丈夫也是，郫县豆瓣酱是他家的产业，父母出自延安，毕业于鲁艺）毕业后穷的要死，从外办转入上海电视台做了综艺编导后稍有好转。我出国后他们的生意做得很大，但是，和祖上的“爷叔“类前辈比，只有低眉弓背拭泪的份。也可以说，那样富起来的人，不会像宝总那样轻狂的，当在你血脉里、气度中、感情上、家世内还有一份尊荣的时候。

再说上海小姐。电视剧里据说是请了三位五位的“国色天香“，吹这没用的。过去的上海滩，顶级的人儿多的是，一样玩影视还身为上海人，多少就应该知道那一条条线脉里持续到今的许多榜样标杆式的人物。都是“爷叔”辈的，何以忽略，何以忘记、如何记取？

题外话是，马伊琍是权杖除了潘虹外最为欣赏的现代女演员。因为如此，我特意专门注意了她在电视剧里的一些格细节：拿酒杯的手势、得意时的低首暗笑和得逞后漂里转身的优雅。非常细腻和精致。汪小姐的夸张了的出格或许是导演和角色的需要。不得而知。基本素颜的情况下，蛮漂亮的。李李扣了分后也算个来自北方的美人。上嘴唇有点厚，上海人将之会称为“厚百叶”，长发飘飘看不见她的耳垂，无法评说。她常穿露背夜礼服，脖颈至肩胛部有“坨肉”，后背的肩胛骨位置偏下，不属于美肩范畴。演技倒是没说的。但也是故意拿捏出来的摆样。到第九集为止，情态十分地严谨，不像一个二十多岁有阅历的人，倒像是一个久经风霜年过半百的“老江湖”。现实里，这也不太可能。要知道，中国的八十年代才开始真正起步，九十年代我没见着，但估摸着有些个变化总得假以时日所以无法那样“穿越时空”。一句话，那时的社会基本没有生产那样人物的条件。起码是，她代表不了上海其时极具的时代特征。

对于这部影视剧，我不知道我是否愿意去看完。如果会，也是对时段场景的怀念。至于这部剧，没办法，作者、导演、演员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和平饭店我是非常非常熟悉的了。那一带，从中山东一路开始至南京东路是我上下班几乎天天要经过的地方。如果开着电瓶车上下班，就要经过外白渡桥，把车停在和平饭店后门停车场，然后穿过和平饭店大厅走入南京东路头那栋办公大楼。记得我总喜欢早到。好处是我可以在楼下轻工业纺织品商店（展览厅）的摊位上买两瓶鲜牛奶（晚了就买不到了），然后横穿过马路，在德大西餐馆买上早晨我要喝的咖啡。没记得27号是干嘛的。我公司的总部在33号。里面有三家大公司，其中一家是外促贸，我好友的叔叔是那里的一把手。外贸不都是经由那里的吗？记不清楚了。毕业最初我是被最后定在对外劳动服务公司的。叫我组建对外贸易和国际旅游两部门，也许还要兼友谊商店下的对外贸易。我没去，通过朋友找了他们一把手开溜了。原因是我怕荒了专业，先跑去友谊商店楼上去“实习”？还是不愿。老总听说后也碍于朋友的面子，叫我去西边的宾馆兼管前台，好处是不会荒了“业务”那我更不肯去了。也是一段回忆，在《繁花》制成的万花筒里，渐渐鲜活起来了。是个题外话。

就这些了。个人的一点“看后感”而已了。各位，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