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儿时的快乐,像头上的云,横空着,没有边际。虽然为了相应号召去优先工人阶级的生活福利,大屋变成了小屋,倒也不拘谨,一通四个单间的套房里,还有回旋的余地,还有,一家的通融和周遭的无忌。
犹记得隔壁宁波阿娘的慈祥。生活中,人们会在意和关注到许多东西,也会淡忘许多,被淡忘的记事里,往往就有这慈祥二字。
对于孩子来说,老人的慈祥也是个平常,但这样的平常可用来造就不同寻常。关系融洽的邻里,会有经常的走动,暑假里可以窜过去帮着剥毛豆,也是慈祥面前落个先,好听阿娘讲故事。今天看来已是老套的故事,那时都是初次的新鲜,以后就是再听,还是兴致满满。什么孟姜女哭长城、白蛇传、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类似童话,合了童心的好奇。这样的时年里长期地听讲,为我们童年里大脑的开启和知识的初长提供了极为重要的帮助和提携。
童年居住的那栋楼,充满了欢乐。尤其是我们家居的二楼,四家住户,都是一色的穷酸,却构成了人们平日里交往中一贯的礼貌与谦和。让人十分地怀念,时不时地想着那般的好。
阿娘的叫头其实就是宁波人的特有。宁波人宁波话倒也不仅仅是城围的局限,而是随了那片广袤的土地上的风土人情和文化情状。说白了,阿娘就是祖母、也即老爸他娘的方言称谓。上海滩有多少来自浙地的宁波人呢?反正和流入的苏北人在人数上有得一拼,而这两地的人,都是对上海的发展起到巨大作用的主力军。
我家隔壁的这位阿娘,蒋姓人家出生。过去的嫁娘基本都隐了自己的名号,随夫家按年龄和地位取了个户内通晓,外人不太懂内里的名称。比如,外人称这位是“蒋家阿娘”,年轻时,会被叫做蒋家媳妇。至于婚前也就从了本家的名字了。我们这栋楼上上下下的人都彼此熟悉,叫她阿娘不会弄错。假如同楼里偏偏有着两户宁波阿娘,人们就会用这家人家的孩子名字冠在阿娘的名头上,以作区别。比如张家浩浩的阿娘就叫浩浩阿娘,王家的孩子叫明明,那么这家的阿娘就是明明阿娘了。
蒋家的这位,面目极好,大气端庄里,出来的是稳。语气也不重,口气还软,所以一向没有和人有口角。邻里邻家里,最和我母亲说得来。我母亲源出上海本地,从小就是受了宁波籍的大嫂的照料,所以说起宁波话来也是一溜一溜地。再说了,只要是上海待大的人,谁都能说上几句宁波话或苏北话的,非常不稀奇的一件事。
蒋家阿娘对孩子们很好。极有爱心还善于教导。她包了饺子或粽子了,老不忘叫过自家孩子来一番关照,然后将东西分别送去邻家。最让人惦念的,就是她给我们小时候讲的好些故事。我们小时候就觉得,大人都会说故事的。长大后才明白,能多说、不会乱选题还始终就着耐心慢行长走的就不一样了。除了故事里含合的许多做人处世的道理,故事叙述者本身的知识、修为和秉性其实对孩子影响在隐约里是非常巨大的。蒋家阿娘名下一屋子无一例外的大才俊秀,是证明也是成果。
八九年仲夏,阿娘的长子升任院长,长孙为了庆贺她70岁生日从瑞典赶回。那时节,饭店都冷清得没有生意了,想找个好饭店也是个难。最后她的长孙我的发小找上了我,我打了几个电话联系了数家,最后选定在相对市中心的锦江(宾馆)南楼,为了远近各处来客的方便。
南楼的主管是我很好的朋友。曾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为了方便读书,借了屋子在市区。那里吃饭难,结果每每要去锦江“果腹”。记得碗筷饭券都是她的,大方得连我朋友去,也是大方接待,从来不肯收我一分钱,都是她自掏腰包。数个月后我就要飞美国了,没忘了去谢她也是告别下,不想她却早我一个月飞去了澳洲。之后在纽约一位曾在锦江做过事的朋友说起其人,满口也是说她的好。现在遥想开来,那种好留在记忆深处了,经常会默默里为她这样的朋友祈福祝福。
阿娘的庆宴交给她,自然不会错。一日下来,皆大欢喜。我心里其实只有一个感觉:总算也能找个机会,如此地去谢谢阿娘对我们这些人长期的关爱和教育了。
也是蛮奇怪的,偏偏就会想起她,就发现,我们的成长过程中,就有那么些老人,悠悠慢慢通过疏导和牵带,教会了我们很多很多。于是落下这些文字,算是一份久远后,依然在在的感知和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