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年无有的龙卷风算是疯去了,期后便是一贯十日的万里晴空。眺望远外,心感是:浪畅的平缓和思静的舒阔。
翻转身,去整理父亲临了亲传于我的古画,细心操持中,难免几番湿重:百年战乱,轮番倾覆,能做世传的物件,不是被侍佣偷去了变卖,便是自家虚了心,含泪遗弃了。竟然有些物什逃过了劫难,零零散散地流落成如今的贵重。
回想过去,父亲是有骨气的,却压不过世道的艰难:上有老,下有小,一个不肯落下全都扛在了肩上,累了自己,苦了母亲。那一拢十二帧的古画就在那时被父亲悄悄提到朵云轩给典当了,换来不过三位数的钱币,不到多年后国外拍卖成交万分之一的钱数,仅为了均分给二位身患重病的前辈和贫瘦无肉的孩子。昨日就跟母亲说,不能怪他的。
家里无人后,母亲落泪了。我也不怨母亲的。她也是书香门第大家出身,不是情愿,而是无奈,疏漏间很可能将绝世的家传失落了。现下,找回的机会越来越小了,我天天祈祷也怕是无用。母亲年岁大了,我也不忍心为了身外之物让她难堪。去怪偷取物件的房屋装修工吗?有何用?
我最后是告诉了母亲那套物件的贵重,她开始忙不迭休地说: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为啥你父亲不告诉我。对于我来说,希望仍在,即便是心头一丝的祈望,希望那许多的失散失去后,别再失去那样稀世的珍贵。所谓物件的珍贵,其实并不在绝世无与伦比的价格价值上,而在那许多风雨冷寒中人人在意切意的呵护传递中,呵护传递的是种连续的情联和脉续。。。。。。
如今留到我手里的只有不大的四幅古画了。都是无数劫难后的幸存者。我为啥要重拾书法书道呢?那许多的日后勤劳无非是想用来弥补那种也或倾灭了去的珍贵。我不想那种失去变成无可救药的哀叹,总惦念着自己或有的能力,能被用来沿作一种传统的承续。
便是这样,一早的心绪就是缤纷杂乱的。努力想叫自己静下,找一件事去专心,这说是要去排解,不如说是卯上了劲,也是心不甘,企图尽力去做托举的。
前日便去购了尺寸对路的两个镜框,价格非常便宜不是我的限定,我想要做的是设法先保护好这些古画,然后择机装帧到位。里面的计较是,免了镜框的花俏,直意了去赤裸画儿的自我。这,非常要紧。
将才动了手,将两幅“小令”装了框,接着端庄地挂出,心里充满了对父亲的怀恋和尊敬。
不想让母亲难过的,也没有什么可以道歉的。那些年岁里,失去所有的人多得去了,不必艾苦其中,愤愤不已。我也不会对成箱的古代名画没有经过我父亲的手传给我懊恼不已。历史是个传承,有无奈,但只要还有实物零散的流传,意义照样不虚单。
照样对母亲充满了感激,她是在意和细心的,比如她依然保留着我九岁的时候亲手打制的小板凳。那年,父亲针对我动手能力不强的缺失,机灵地跟我说:我的动手能力比你强。这自然引起了我的好胜心,于是父子二人约定各自打制一个木制小板凳作为实照。这个不用一根钉子和丁点胶水的板凳留到了今天还纹丝不动,牢靠依旧。给我我就会留存,因为里面合着一个身传言教的范例和,一份温馨的记忆。这便也是种可以留传的价值,在价格之上。
买了两个玻璃盘,想法很简单,写下龙虎二字刻在盘底,一个送给属虎的大儿子,一个交给属龙的小儿子,保护得好,也会是我亲自的一个留传,留作记忆。从两祯“小令”古画里,得到了一个启发,于是还会续作一个可以留传的书法作品给儿子。倒不是去用来诉说原本家底的殷实与名望,而是教导他们即便在美国,也要记住自己的根源和流长。
跟儿子重复父辈嘴里的“红灯记”是很难的。他们哪里懂得那许多近代百多年里与家族相关的历史和内容啊?跟他们说上海的宋家、荣家、杨家、茅家和本家,以及浙江何家,江苏蒋家的历史有多少传的作用和价值呢?还是不能不说的,原因很简单:自己憋不住也想告诉孩子我作为第一代移民的根在哪里,情系何处?很湿沉的话题却很重要,有和没有是不一样的。
玻璃盘完成后,我还要做多一件事,写下“永世炎昌祖,光照德厚贻”十个字,家传百年,画的主人是祖字辈,而我孩子的排辈正好落底,是个贻字,整整六代人了,暗合了十世不尽,代代不已的内有?反正我是刻意了要去那样度衬的,为了不去的永存。
这就有点意思了,花多点时间和精力,也是应该会要去做的了。也是一种心思:传世传代里,最不紧要的是钱财,除非人穷赤成真正的白丁。
舒罢一口气,也觉得可以心内万里晴天,依旧照旧了。
好不容易的,中国订购的宣纸到手了。
价格便宜的玻璃盘,终将会在我手里摇身一变为价值非凡。
先祖辈中,都是俊才。后辈倒要跟紧了,不能掉队。
那时的娟丝、纸板都是极好的。
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整理到位,先将两帧”小令“堂皇起来了再说。
心念是,千万不去用外饰的虚华去底托画品的内质。
大陆的宣纸手感和观感大约够级别了,就看书写后我的字和这类纸能否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充满了信心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