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绕转转的两个月后，我终于在昨天下午收到那个期待已久的、发自北京的邮包。这是一个份量不轻的邮寄，不完全在度衡的算计上，而是在一种隔海相连的希望的搜寻里，在一种机遇的巧合，以及心心相贯、手手联带的交予中。

我的父母是俄语历史文学系的毕业生，之后执鞭教学将近十七年。因为历史的缘故，最后转向了英语机械工程。为了完成最后的晋级，他们在电台上自学法语的同时，又去上海外国语学院，进修了补习。可无论怎样，底子还是在俄国历史和文学上，这多少影响了我。

7月19 或7月7日， 1893 – 4月14日, 1930)

父亲是个酷爱文学的人，国语的造诣非常扎实；进入外语学习和教学过程之后，对外国文学，尤其是俄国苏联的文学就非常熟悉了。不记得从小父母是否有坐下来认真地和我讲过有关历史或文学的事，只知道他们有时会在空闲的时候，唱起那个时代的歌，也会用俄语朗诵普希金和马雅可夫斯基的诗歌。

那时，那些歌唱和朗诵，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朦胧的童谣。听不懂，只觉得非常地和谐和优美，做成了诱惑。他们悠扬在那种崇尚里回忆和拥抱过去的美好，即是一颗种子，终将飞入我的心地的。

对马雅可夫斯基的关注，是我父亲直接给予的。因为他喜欢马雅可夫斯基内在的刚毅和钢琴般的乐感，既优美，还昂扬。这对我的影响非常大，大到什么程度，则是我上了网后，逐渐更深体验到的。

我不会去模仿的。我只是依然会按照那样的指引，把握与刚毅和乐美的至要。这是一部别样的哲理，落在诗歌、音乐和品性的综合建制里了。同时，这也是一种恰似无意的自然，开芽、萌发、舒展在一条光明的时间隧道中。

这次完整两套的诗集，各有不同，这不仅是经手的时年不同，还有翻译注解排版发行的不同，以及这两部马氏诗集都是旧书籍，却经历了不同的手，转到我手中。

书最早是我寻的，可是只能在大陆淘宝上相见而无法购买。一次偶尔的谈起，让一位有心的朋友启动了搜索，在孔子网见到了唯一的可有，再转向新疆乌鲁木齐，在一个简陋的书屋里，找到了源头。因为身在广东的朋友回美的机票已经订好，还担心走之前收不到，耽搁或弄岔了邮寄，便托予书家将书寄往北京，再由一位不能再牢靠的朋友，转寄给我。这几乎就是个无声的过程，却很完满。其间仅有的交谈，只是身在广东的朋友和书屋主人经由购买马雅可夫斯基的“旧诗集”，无意展开的对话。对话的具体我不知道，事后仅知的大体内容是，那位书屋的主人居然也是马氏诗歌的敬仰者，同时也是一位身在尘世中诗歌爱好者，和书作者。

拿到书后，我就不免撞见了两个不同的故事，经过一番对马雅可夫斯基诗集的寻找，连在了一起。也许，人生很多美好的滋味，就在那种无意识的连接里；因为心在了，喜好就会被如此串接，还做成一部无声的电影，讲述着属于一个过程的整段精彩。

书的扉页都有购书者的“笔记”，这和我长期的习惯完全一致：书买来了，第一件事就是亲手写下购买的具体时间和地点，然后公公正正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注意到，那套“老书”的容姿：略显灰旧，有点散架，毕竟这本出版于1957年11月的诗集，在人世经历了整整57个年头了。它们走过许多图书馆，被很多双手慎重地捧起，又被一颗颗慎重的心，认真的阅读和重复。落入北京旧书场是它们的命运？那位掏尽囊兜，几经商量后买下这部诗集的人，是一路带着微笑回家的？这几乎可以肯定。

在第一部诗集的扉页上，这位如获至宝的收购者，用秀丽端庄的小楷行书如此写到：

“四月十五日去东安市场中国旧书店。正好当时售马雅可夫斯基诗集三卷，心大悦，几乎倾囊买下。看来这书先是国际书店，后又转入西颐宾馆，又转入旧书店，经历不少。

六七年四月十七日记 （标点符号是我另加的，方便阅读）

这位买书人对此书心仪已久，盼之若归的心情，以及他对书的仔细，可见一斑。看了这样的文记，我觉得诗集的份量挺重的，重到仿佛我正坐在一位前辈的面前、面对他沉静的私语，心潮起伏。。。。。。也许，我该对他说声谢谢，同时还想告诉他，诗作出生于苏联，在中国度过了意义非凡的五十七年，如今跨海越洋，归在了我的手中和心里。你不仅了了我长久的一个心愿，使我能一体整全地读到这部俄罗斯文学史上最为杰出的诗歌集，你还给了我一个身姿和一个声音的流传，让我珍惜。

也许，我可以开始一些这方面的挖掘和细究了。为了一种个体的爱好。行走中，我会碰见的唯一难处会是在不懂俄语上，那使我无法从实体音用的格体形式上看见马雅可夫斯基的原本，那还会使我无法了解透彻这位反传统诗作形式和体制的诗人如何通过“不要旧制的新式”来完成这部辉煌诗作的。这让我内心很纠缠。理性的批判也好，实践的接纳也罢、少了这个阶层阶段，怎么整？

今早起来，我就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母亲。电话打了过去，问她是否能为我朗诵几段我认为极其重要的俄文马氏诗歌句子，答复是，将近二十年没碰了，但是应该可以。真所谓：疑无路，又一村！同是，心大悦！

多少人在这本三册一集的书卷里，找到了生活的乐趣和诗歌的美丽，这样的乐趣和美丽又在不同人不同的生活经历和条件下，起到了什么样的精神作用，估计这无法核对计算。我可以猜测说，我是第一千零一个人；我也可以说，那种无声合唱里，如今多了一位远离了故乡故土的吟诵者；我也可以在旷空无人出向着未来高呼说：你是一首不断的歌。

我，将从《凡尔赛》出发，用“最结实的缰绳  牵住缪斯”，走向枪声里，那条“穿着裤子的云”和，那朵“硝烟里带刺的红玫瑰”！

向所有阅读和经手过这卷诗集的参与者，表示深深的敬意和深深的感谢。

注：《凡尔赛》是俄罗斯伟大的诗人马雅可夫斯基辉煌的代表作。三十七的马雅可夫斯基是饮弹自去的一位伟大诗人，为了心中的那朵红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