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清晨里,通常会有很多的音乐。惯常的是,起来先煮咖啡,之后是梳洗,然后打开预备了的音乐,用于舒缓或点缀独立而又连贯的时日。似乎是,别的活法程序都不重要了,至于那日复一日的内容,会是不尽相同,总之,都在这样的程式后推展,习惯了,也就自然其中了。
充满音乐的屋子总是温馨的,尤其在清晨;在秋日爽阔的清晨里,更是如此。屋外的清静仿佛懂我的心思,也以郊外融融的阳照,莅临舒缓的音乐,逐渐漫开我的惬意。与其说,是那样的综合照顾了我,不如说是我选择了这样的开始于生活。
原本要听长笛的,那比较适合秋天的清朗,脑袋里却浮现了安(Anne Boleyn)砍落的脑袋,以及她作为第一位被砍掉脑袋的英国女皇死前冷静而又庄严的申诉:我从来没有用我的躯体对抗过您(国王)。
音乐也会打架的,在我的脑海里争先,无非就是要占领我的早晨,以便和我一起游荡在被秋晨温暖了的屋围中,分享我的习惯、我的爱好、我的喜悦。
最后胜利的却是拉赫,我不知道原因,因为那是一个自由的选择,选择了一个强势的邀请,向雄壮和高雅倾倒。
拉赫的东西我听了无数遍,基本同意一个说法:第二钢琴交响协奏曲是他的翻身经典之作;第三则是他走入美国,在远离故乡已久和疏离了功名利禄后,更为技术的愈加追求。
拉赫吗尼诺夫:1873年4月1日-1943年3月28日
音乐对我最大的启发是,应该分阶段地去听,同时也应该综合对比了后去感悟。
从文艺复兴开始,走入之后的文化启蒙运动,又从那里进入近代自然与科学的进化,里面有一个常被人们忽略的关键:对比、相较、思辨和流派的建立。以17-20世纪诸多哲学、文学、艺术和科学来讲,这才是主流。而这个主流的建设基础上,大致脉络延伸是:通过积累去承继,然后去增长,随之去建立。基本还是,那样种种的建立,起于才识的增括、思想的开拓,复归于技术的使用,这样流派才能建立。
以此简归去看拉赫,从第一交响作品到第四,就是一个那样的完整过程,从学习到创建、由创建到传达、最后完备于技术的归结。不然就不能读懂拉赫这类的人。
我们看待近代自然和科学发展中诸多的人文大师,会看见他们基于时代的种种变化,我选择的看法是:由于他们发展行进的执着和主题方向上的致死不悔,那些个人生世的左右变幻可以略去不计。这样我们就能看见和看懂他们的起伏,从下往上看也好,从上往下看也罢,就是一条完美的直线,不断升高着,即便他们已经死去。
人文的学科放在文的层面上,音乐是通过听和悟去“读”的;绘画是通过看和悟去“读”的、文学作品也是这样。这就是规律。离开了自己独立清醒的悟,许多先代伟人流传的诸多经典,就没有被读到的可能,理解更加谈不上了。
意识对于事物的理解大致分浅层和深层两种。浅层里,人无需过多知识,常用直觉去感受,以便经验和结论;深层的理解,需要特定范围里相对专一的劳动。而世间最多的是此二类理解形式中的“摆渡”过程,呈现为左右摇摆中趋向于贴近。于是一切都是暂有的和模糊的。而我们一生的努力,也许就是一个将此模糊变得更为明晰的努力。究竟是,多了一份明晰,就多了一份理解,多了一份理解,就多了一份可被享用的知识和智慧,它们代表了生活的乐趣和生命可增的价值。
我就是这样去听拉赫音乐的。
正因为这样去听了,我就不会简单地以为第二是经典的,第三是技术的,第四仅仅是圆通悟化的,而曾被“不看好”让拉赫本人沉寂纠结的第一部交响音乐作品就是相对不好的,或不受欢迎的。基于同样的原因,我偏爱去听第一了。我就觉得第一不是一般的好,而是非常重要的好。因为那个作品代表了拉赫本人真正的“出剑”,那里面有他“最初的本能和本意”,生疏的只是他作为18岁的年轻人对于俄国、欧洲音乐受欢迎的切入和打动这类“技巧”的不识和甚至于天真无邪的无知。其实,就在第一交响曲里,才最能看见作为俄国伟大音乐家的真实面貌,那样地淳朴、那样地自信、那样地“口不择言”,奔放在俄罗斯音乐长河的流动里,我自巍然。起式看似凌乱,可是拉赫音乐原始动态里的“悲壮”二字率先“出旗”了,接着就是涅瓦河光亮的“迎风招展”,浑然于激情和爱切的爽朗,青春无敌的雄姿,赫然亮相在俄罗斯广袤的田野上、亮相在整个欧洲大陆人文大师济济的审视中。这,才是真正的姿态和取样。真可惜,当时的欧洲不理解,仅仅从非常技术的角度片面地迎接这个“初生牛犊”了。
问题是,是5岁学琴的他的天份不该被抑制,还是家传的音乐素养让世人无法长期压抑他?是他母亲在他九岁的时候业已成就了他,还是大女儿的出生让他由爱变得更加坚强?是他青春意志的不可违逆,还是尼古拉•达尔博士治愈了拉赫的神经衰弱症最后拯救了他?是世界到处是战争而俄罗斯处在长久的无战事给予了他珍贵的境状和机会,还是俄罗斯类似普希金、莱蒙托夫、柴科夫斯基、妥耶托夫斯基之类的大师为他做了深厚博大的文化基建,点化、启发和成就了他?无论怎样,他都是幸运的,更是坚定的,否则,拉赫何以能用自己强大的钢琴,配以诗歌的启化,并以哲意的诠注,在自己的音乐铺陈里不仅成就自己的辉煌,还能为世界的音乐留下一节闪闪发光的阶梯,供我攀爬升登?
如果,当年出现在音乐厅包厢里为拉赫鼓掌的柴科夫斯基的出现是个催人泪下的意外,那么,拉赫的第一对我就不是个心智共识的意外,这就是我作为欣赏拉赫音乐的后人无比荣幸的一面。
谢谢拉赫,向拉赫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