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最有趣的功能之一就是不必遵循时间推进去前行,它可以倒走,走在另类路程美妙的返归中。
晚五点,外滩顿时热腾了起来,八月的午晚,依旧湿闷。上班的日子里,人就得熬着那暑日炎炎,重复公车来公车去的往返。
单位离外滩也就两分钟的步程:沿着南京东路和平饭店北楼的街沿走个百把米,对穿过马路就是回家的车站。也是巧,那日偏偏遇上了她,她也在等车回家。互相点了头算是打招呼,车却是左等右等地不来。估摸着都觉得傻站默呆的尴尬,于是 就前不搭村后不着店地聊了起来。
原来我们彼此的单位只有几条马路间隔,靠得非常近,纳闷的是我们几年里从来没有在同一的上班或下班的车站上这般撞见过。闲聊了一会,车终于来了,临别前她对我说:要珍惜你的工作,好好地学习和生活。她的话立时就把我丢回了久远的过去:一个八、九岁女孩以班长的身份每天领着全班同学向国旗敬礼、高唱国歌、问老师好,号令集体起立和坐下也都是她起得头。
其实我们都在一个学院里长大,她的父母和我父母是非常好的朋友,而他的弟弟又是我很好的玩伴。一开始,我们是小学同班同学,到中学后,她去了文艺班。不记得和她说过几句话,只记得当初我去市里去参加英文比赛,她班里的一帮漂亮女孩也都去了,是跳舞,英文伴唱的舞,还清楚地记得她们演出的是当时非常流行好听的藏族舞蹈歌曲《洗衣歌/舞》,是唱给亲人解放军的歌。
她从小给人的印象基本有三个:漂亮、读书好、非常革命。前两个有点是没说的。说革命呢,我们那时脑子里的概念就是非常地“与时俱进”。她另一个特点就是革命的能力很强。除了帮助老师管好所有的班干部,就是主动在学习和思想上全面主动地帮助其他同学向着一片红努力,我挺佩服的。凡是被她帮过的人,各个都会有进步,尤其是数学,因为她的父母就是数学教授。记得凡是被她帮过的人,特荣幸,看他们的笑脸便知其中个味了。那时,我是贪玩的人,而可以疯玩的本钱是,功课从来没拿过二流的成绩,于是别人无法帮我,于是乐得少受滋扰,埋头独自“闷皮”;喜欢野狗疯猴般地窜哪疯哪,丝毫不介意之外的一切。
转眼就都进了同一所中学了,是垃圾中学,因为据说是全市倒数排名亚军。又一眨巴眼,我俩因为是家里老大,都送到乡下“练红心”去了。还是,转身之间,她考入了建筑系积排水专业,我则入了英文专业。而毕业后我们的单位离得如此之近也是车站偶遇里无意间的获知。到了今天,算是偶然想起,会好奇她是否依然那般革命?无法了解了,我只知道,这个功课、能力和才艺俱全的曾经女孩,别人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她正好走反,穿着也依旧非常地“红卫兵”,不知道最后是否嫁了出去。反正我离沪赴美时,她的母亲告诉我说,她依旧在家里经常批评时下好多青年不好好地学习求上进。想到这里也是莞尔,我们那个时代造了很多离奇的人,苦笑之后,心里觉得酸酸的。不是想去奚落别人,只是惋惜,毕竟生活里什么都能通过努力改变,想要改变思维和大脑就费事了,该是自己帮自己地活呢,还是社会应该尽到的职责?也或都混在一起了,从此难分。
撇开一切,依然记得她母亲顾阿姨的好,要不是她当初出手帮忙,我就去了天津南开,去读那个让人对眼的英美文学了。其实我打小就喜欢文学,尤其是英美文学,最终死活不愿去,因为我总是以为文学自习就是了,犯不着非得进大学读;回过头再看看自己的父母一生的经历,那就更不想去个地方苦斗四年,毕业出来做老师了。怎么说好呢,现在在中国,教师还是相当不错的一个职业选择。至少,我没看见自己的父母后悔过。
也是偶尔跳出来的一段记忆,走在时光的隧道里,做了趣的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