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人的特征之一是,从来和人不雷同。
不知道何时又是谁强迫我知晓了情人这两个奇怪的字眼。我却很少被这种说不清楚的字眼叨扰。对我来说,既然情人连带着人情是到死都说不清楚和理不出线头的纠葛与错乱,不懂也好,还省份心思,干干净净,爽爽快快地以蓝色的眼光俯视绿色的彩艳,在空高琼阑虹瑞里,远看人间迷惘不醒的情事惊梦。
总有吃饱饭没事干的万千之众,古往今来地织造着一个惨乱上浮游的美梦,于是沿着相近的路子,碎失于零错飞散,还编撰传颂了太多的千年童话,讨自己和天下人的喜欢。最后呢,人世的情,知道又能通晓,把攥在手里会欣赏且能够日夜醉心的,了了无几。于是,满世界多了许多盛日的鲜花,鲜花的盛日,用做疯散的弥饰。
见过好多人送花的,大致心算了一下,真情实意畅快康乐的人有;这里是一堆切意的情愿,那头是一滩满心的期待,还是少。更多的花更多地却是用来核证将去的不走、分心的粘合、离身的聚会、未定的不确,还夹杂着许许多多精心揉造的小模样,标誌自己,还有的则在忐忑的不安中念经诵佛,祈祷梦念成真。
其实,真正上品的情感本质上不需要花的点缀的,那是商家喜笑颜开的捉弄,瞧着眼泪的悲苦、欢笑的弥散,数着大堆的钱。我也是好奇,数钱的人,是否会顺手在和情人通完话后,将一束失去意义却是鲜艳芬芳的玫瑰带回家中,愚弄屋檐下灯光里,真正的期待?我倒是愿意天下所有人能诚实于自己,那才是朵不败的花,灵丽在别样的心地里,繁华四季。
我的情人缘是匮乏无色的。不知道是读书读傻了,还是我没有去着眼;是别人不待见我,还是情势本身寥落的迷幻和屡思不易的不见。遇到真事时,我好像也只是一个虔诚的听者,随即坠入寓言的深底,在日子的欢欣里摇荡。依然不知道情的爱,爱的情。它们究竟为何物?
故事在行走,不会在乎我大脑短根筋的踢踏。
古罗马基督教的圣士瓦伦泰,最终冻结成一缕高挂,晾在一棵开着红杏的枝头,向盲女失而复得的秋波垂下了双眼;看着她坐在剪裁成蝴蝶的玫瑰娇嫩的花蕾中,咛诵着墓碑上的留言。那可是隔世活人看了都会心恸,心又会破碎,并将碎漓,飘往于千世的泪流。
公元200年期间,罗马的皇帝克劳狄羞涩于手中无可征调的兵丁,宣布帝国不再需要婚姻的束缚,男男女女们于是尽可放纵,不必在意情感的情衷和由头,尽力去生产出整列的勇士,是其时的功德,也是对帝国基业和疆土扩展无私的贡献。
人们由此一夜间发现,宗教的社会的习俗的内羞的一切不再是性欲的缰索,规定人世欲流的行为半径。狂欢啊狂欢,庆祝战争对人体的吞噬后,情欲的解放。欧洲中世纪暗黑天空的晨辉里,华伦泰(Valentine,原为一名传教士)被定格为为情爱冲破一切世俗观念阻碍的勇士,脑袋虽然被削了去,一个日子却被定下,成为不朽。这个刻在童话碑石上流传至今的不朽,便是如今大多数双眼硕健的人们刻意的、每年二月十四日都要光临人世的“情人节”,一个荷尔蒙大笑不止,举足疯癫的“非也是他”(Fiesta:宗教性质的狂欢节,流行于伊比利亚半岛和南美洲)。
爱人不是情人,情人也不是爱人,爱情的人们能否告诉我,今夜是否会在玫瑰丛里狂欢?
至于罗马的牧神祭祀和雀鸟们季后里伊始的交配,肯定是被打断、被隔离、被废弃的了。被废弃的还有我风人的惊讶和迷惑。如此地惊讶和迷惑,以至于我不知道丘比特的箭头穿过无数心脏时,人们是否知痛;我想知道,带着血的箭头是否不经漓清就这么直直地飞到了今天;我想知道厄洛斯(希腊是个多神教国家,厄洛斯是爱神)的爱人是否漂亮坚贞,他的妻子是否会受到欢声雷动的骚扰,嘈杂里他们一共生养过几个孩子,他们是否曾经也担心过离婚和婚后财产的分配;我还想知道同是希腊人的丘比特和厄洛斯今年又收到了多少从考思扣(Costco)和沃马得(Walmart)那里卖出的、离了枝的各色玫瑰。
也许,所有这些都与我无关。有人建议我也要去买花送权杖的,我送权杖礼物时,最疼惜钱的,风人一个,单形一条,做成花样站在了跟前,嘟嘟囔囔地说:
此花非那花,花里无有他。形影意作馫,是他不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