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教子

宋德利

《三娘教子》是中国著名的传统戏剧。说的是，明代，薛广有妻张氏，妾刘氏及王春娥，刘氏生子名倚哥。薛赴镇江，托友带回白银百两归家，友见利忘义吞没其金，假造棺木，伪称薛死于外，家人惊痛。命老仆薛保运回灵柩安葬。张氏、刘氏先后再嫁，王春娥织布，与老仆薛保含辛茹苦，抚养着刘氏丢下的幼子倚哥。倚哥在学中被讥为无母之儿，负气归家，不听春娥教训。春娥怒以刀断机布，以示决绝，经过薛保再三劝解，母子和好如初。后倚哥得中状元，薛广亦以军功还家，一家团聚。我这里讲的《三娘教子》说的是三位不同的母亲在纽约地铁上的教子故事。

一娘太粗暴

纽约市曼哈顿区至皇后区7号地铁其实不算完整的地铁，因为从起始站42街出发，过了东河就一直在地面，确切说是在空中行驶，因此这条线路似乎应该叫作高架城轨列车。因此绝大多数车站都在露天。夏天，乘客进车是晴天一身汗，雨天两脚泥。

这两天一直阴雨绵绵。前天下班，当列车在一个露天站头停车打开车门后，进来一位年轻的西语裔（说西班牙语的人。美国习惯称之为西语裔）妈妈，带着一个四五岁的斜眼小男孩。小男孩右眼黑眼球很顽皮，总是向鼻梁骨方向滚动。别看他眼神不好，但动作敏捷，一进门就像小猴子那样敏捷地爬上我身边的位子，不顾两只鞋上沾满泥水，跪在座位上，想趴在窗口往外看。那妈妈二话没说，就像老鹰抓小鸡那样，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一边硬按孩子，一边呵斥“不”，命令他坐下。小男孩不听话，挣扎着爬起来仍然趴在窗口。

我至今不明白，如果我不坐在窗口她是否会允许孩子趴在窗口。当时我心想她可能是怕孩子跪在那里，鞋上的泥弄脏我的衣服。她这是在教育孩子，如果我躲开，孩子高兴了，妈妈就会不高兴，破坏了她的教子苦衷。于是我仍坚持在那里坐着。孩子又哭又闹，挣扎着爬回窗口，妈妈气得直喘，两手一把抓过去，然后死命地望座位上一蹲，发出很大的响声，我心里一颤，生怕她把孩子的尾椎骨蹲断。孩子本来就对眼，再断了尾巴骨，岂不是雪上加霜？

母子又对峙一会儿，我实在不忍心，于是往旁边闪闪，让孩子跪在窗口看外面的风景。这时母亲也折腾累了，也就顺水推舟，没再继续阻拦，而且还对我说对不起，说是在教育孩子。我会意地点点头，说了声我知道。然后问孩子高兴不高兴，孩子立即破涕为笑。孩子总算以皮肉之苦以及惨遭语言暴力为代价，换来趴窗口的自由，算是如愿以偿，因何不笑？但遗憾的是到最后孩子也没有明白为什么妈妈总是大声呵斥他“不”。

这位目亲没有溺爱孩子，而且坚持自己不屈从孩子，一定要让孩子服从自己的原则。结果孩子只闻“不”，却没有明白“不”的原因。因此这位母亲的工作并没有做到家。她应该一边说No, 然后在加上Why，那才是科学的方法，但是很多父母在教育子女时，经常对子女大声呵斥，没有进入第二步，因此孩子不明个中原因，下次依然会固态萌生。其实，她应该告诉孩子：位子是坐的，不是站和跪的。应该和大人一样坐在位子上；再者，刚从雨地走过，鞋子有泥，会把位子弄脏，而且不小心会把别人衣服弄脏。如此等等，才能使孩子知其然也知所以然。这样他将来就会杜绝这种情况。

二娘太诡诈

2号，上班坐在车厢看书。突然耳边响起一声刺耳的笛声，吓我一跳。抬头才发现是一个西语裔老太太在吹奏一种莫名其妙的笛子，并放开歌喉唱了一段，之后就举着兜子向乘客要钱。这在纽约随处可见，如果一人给一块钱，每天你起码要扔出去十块八块的。

我目光平视，只见对面一位年轻的亚裔妈妈从钱包掏出一个硬币，扔到老太太的兜子里。她带着两个儿子，大的五岁左右，虎头虎脑，坐在她的右边，见妈妈投硬币，无动于衷，而左边那个两岁左右的小家伙却闹着找妈妈要硬币，为的是向老太太的小兜里去投币。这个妈妈就把钱包一合，一边告诉儿子说没有硬币了，一边把钱包放进包里。孩子不依不饶，苦着闹着，非要学妈妈一样行善。当然最终也没有实现自己小小的心愿。

这位妈妈行善，我一开始以为是故意给孩子看的，让孩子学习她乐善好施的优秀品德。焦裕禄就说过：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但看来不是，她是单单为自己学雷锋做好事。其实这是一举两得的美事，应该鼓励孩子培养这种好品质。 因此，即便真没有硬币，如果是我，就拿出1元、两元、乃至5元，也应该满足孩子的愿望，因为以自己的善行作榜样教育孩子，并鼓励孩子有样学样，落实到行动上，这才是正确的教子方法。

而这位母亲却舍不得掏腰包，在孩已经主动要求向大人学习的时候，他的良好愿望却遭到无情的封杀。这位妈妈只管自己做好事，这其实只等于好事做一半；而相比之下，后一半似乎更重要。可惜这位母亲没有做。她教育孩子的方法是撒谎，十分诡吊，因此出现了疏失。

三娘太严苛

我乘7号地铁上班的路上，一位亚裔母亲领着两个儿子坐在我的对面。母亲30多岁，两个儿子分坐两旁。两个儿子一看就是亚欧混血儿。大的十四五岁，坐在母亲右侧，小的十一二岁，坐在母亲左侧。大的循规蹈矩，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小的好动，总也闲不住。因此总在受到妈妈的训斥。母亲训斥的话很简单，基本就是孩子的名字。稍有过错就是一声棒喝：“Williams！（威廉）”

所谓过错无非就是些小动作。威廉把腿伸直。“威廉！”孩子立即把腿收缩回去。威廉起身想看窗外景致。“威廉！”孩子立即坐回原处。威廉低下头往座位下看。“威廉！”孩子立即抬起头来。威廉挺了挺肚子，裤带露出来。“Your shirt！（你的衬衣）”孩子立即心领神会，把衬衣拉了一下，盖住裤带。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起初，我还真佩服这位母亲严格的东方式教子法，认为她教育出来的儿子一定守规矩。但转念一想，似乎她的方法并不完美。如果照此办理，孩童的童真是否会被磨损，因而唯唯诺诺，畏首畏尾？长大之后是否会规矩有余，闯劲不足呢？如果这样，岂不坏事。

窃以为，除非道德品质问题，对孩子一般的毛病，不必声色俱厉地加以训斥。对那些在大人看来似乎是越轨的表现，要敢于包容。以免使孩子陷入动辄得咎的尴尬局面，因而会使他们遇到情况而无所措手足。

综上所述，我说这三位母亲的教子方法都不完善。第一位太粗暴，第二位太诡诈，第三位太保守。这三位娘娘从哪里学到这些教子法的呢？也许是从自己父母那里学到的，也许是从别人那里学到的，但无论哪一种，都应严加防范。故事听起来孰是孰非，似乎一目了然。但别忘记“旁观者清，当事者迷”这句至理名言，我们在教育自己子女的时候，难免会存在各种疏失，因而影响教育的效果。这三位母亲，除第三位颇具两面性，其他两位堪称教子的反面教员，故而以此存照，谨供你我玩味，或恐还有些许借鉴价值。

2009年5月5日晚， 2011年8月， 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