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鹏池发表在网刊《记忆》第九十二期的《
清华园的一只蝴蝶--也谈《良知的拷问》》中,有这样一段文字:
1993年他(蒯大富)在北京邂逅王丹。
蒯对王丹说:“1989年6月4日我正在北京,我的一个朋友家就住在中南海南面。6月4日那天,我穿着短裤,拿一个扇子,我就站在那个街边,看到很多人啊,前面学生啦、市民啦,我看到这种场面确实激动啊!因为我们当年就这么干的嘛!”
蒯还问王丹:“当时我在天安门,假设我支持你们,你们会不会欢迎我?”
王丹说:“你千万别支持我们,我最怕岁数大的人来支持我们哪!假如你们支持我们,等于我们有后台。那四人帮就和我们混在一起了。你们在我们的心目中是什么形象?你们在我们的心目中如果不是坏蛋,至少是笨蛋!当时四人帮那么明显地破坏国家,你们看不出来,跟着跑,不是笨蛋嘛!你们干了那么多坏事,不是坏蛋嘛,你们在我们的心目中始终不是好人。”①(①“蒯王对话”见许爱晶编著:《清华蒯大富》页 453。)
读到这里,悚然心动。假如谭天荣遇到蒯大富,提出同样的问题,老蒯会怎样回答呢?
历史不可以假设,但文革中蒯大富们的行动早已清楚回答,界限划得比王丹还要清楚;也不止蒯大富们,那时无论那一派都不敢沾1957年右派的边,而且还有人盯住这些“死老虎”,整起来,下手更狠。
当然,也难怪蒯大富们畏缩,文革刚开始,就有人在清华二校门贴出“钱伟长笑了!”的大字报作为警告。更有来自高层的指示“只许左派造反,不许右派翻天!”
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今天的80后、90后会怎样看王丹一代呢?恐怕看好的也不多。
然而从谭天荣、蒯大富、王丹到今天什邡中学生,一代又一代的青年学生,其实都是同一轨迹上前行,做着同一性质的事,继续为五四运动未完成的“科学与人权并重”启蒙任务,(
陈独秀:敬告青年)讲科学,要民主,争自由。
尽管各次学生运动的具体内容不同,参加者未必都有很高的自觉;尽管参加这些学生的成员,认识水平参差不齐,甚至走了弯路,犯有各种错误,或有人(包括某些领袖人物)掉队落荒,但作为中国青年学生的群体,他们所追求的,并非私利,纯洁高远,无庸质疑。
为什么薪尽火却未传?一切又需要重新认识,重新开始?
二十一世纪了,公民群体下跪乞求公仆,竟仍屡见不鲜;受尽冤抑折磨,仍在感谢“天王圣明”。在在说明“启蒙”仍是这个民族长久没有完成的任务。
为什么会出现民族历史断裂,集体失忆的状况?不能不承认有关方面抹杀他们不喜欢的历史记忆的成功。
在清华大学校史馆网站,有
清华校史连载十八篇,对于使数百英才,包括一批知名学者沦为贱民,不能得其所用的反右运动,仅有不足二百字的记载。
当
时全国正值反右派斗争之后,高举“三面红旗”,“反右倾”,大搞群众性的政治运动,高等院校和清华的工作不可避免地受到冲击和“左”的影响。在此期间,清
华也发生了反右斗争的扩大化、反右倾、“拔白旗、插红旗”、在学术业务领域开展“兴无灭资”斗争等失误,没有正确处理好人民内部矛盾,伤害了一些教师。但
是,学校及时注意了纠正偏差,及时总结经验教训,力图全面坚持贯彻党的教育方针按照正确方向前进。(清华校史连载之十五 培养社会主义合格接班人)
没有具体内容,失误是不可避免的外来影响,对清华本身的工作还持肯定的态度,更不要说有什么反思了。
也不止是清华,整个1957年反右的历史也是掖藏着多,公开者少。
不
仅是反右,近几十年来发生在中国大学中的一些重大历史事件,能源源本本讲清楚的教科书似乎还没有出现,学校中的历史教育做的如何,我不清楚,但从下一代对
上一代的无知和不理解,可以看出存在着记忆的大段缺失。即如“五四运动”,年年都在纪念,讲得很多,但从在北京五四大街路口名为“翻开历史新的一页”的大
型不锈钢雕塑,说是纪念五四运动的,浮雕部分镌刻着青年毛泽东、李大钊、鲁迅、蔡元培等人的头像,却不见五四运动两位最重要的领袖人物:陈独秀、胡适。
(据雷颐:
这是“历史新的一页”吗?*)可见选择性失忆不仅存在,而且已广泛影响到社会。
网
络技术的出现和迅猛发展,使每个公民都有可能真的成为历史的书写者和传播者,虽然由于各人所在位置与视野不同,众说纷纭,在所难免,但对于弥补民间记忆的
缺失,正面的作用仍是主要的。而以认真严肃的态度编出的《记忆》、《昨天》、《巴山夜雨》、《蜀道》等的网络刊物的出现,为恢复历史的本来面目提供了平
台,无疑将对在这虚拟空间中进行的历史研究,起重要的推动作用。
期待我门的后代不再迷失在历史的烟尘中。
陶世龙,2013年2月20日。*据雕塑设计者在北京日报上发表的文章解释:“
实际上,雕塑上面是有陈独秀的像的,位置在雕塑的左下侧。”并称“即使这件雕塑上真的没有陈独秀的图像,就如您所说的那么严重吗?”,设计者没有解释为什么没有胡适。(见质疑《请还陈总司令一个应有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