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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思念_____写在2012年的母亲节

热度 17已有 7887 次阅读2012-7-13 19:05 | , 母亲节 分享到微信

 

                  永 远 的 思 念

                              ------写在2012年的母亲节

                      谨以此纪念我亲爱的母亲逝世一周年!

 

    引子

    七月的长沙,时值仲夏,虽己是夜,但对于久別南方,巳经全然习惯了北方气侯的我来说,仍感到闷热难耐。

    将近傍晚,从医院探视完妈妈后,随即与姐姐和哥哥一起回家,吃罢晚饭,我便开始整理行李,准备乘竖日晨的美国大陆航空的航班,经上海返回美国东海岸了。

    紧张了一个多星期,妈妈的情况虽然尚未完全恢復正常和脱离危险,但是各项生命体征都非常稳定,特別在两次支气管纤维镜下进行肺灌洗和引流,并抽吸出来不少阻塞在支气管的脓性分泌物后,妈妈的情况日趋改善,以致于呼吸特护病房的潘主任也乐观地考虑,可望择期进行气管拔管,加强支持和康復治疗,以及经皮胃造瘘术留置营养导管(PEG)的可能性……一切正朝着有利的,好的方向发展,令人顿感稍许的宽慰和安宁。全家人也需要适当地放松和调节近一段时间的持续高张,紧绷着的心力,脑力和体力:爸爸,大叔和大婶均进里屋小憩闲聊;姐姐和姐夫则忙碌收拾房间;哥哥则与嫂嫂和佳佳在一起;保姆则在厨房清冼餐具……

    叮呤呤… 叮呤呤… 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姐姐慢悠悠地提起了话筒,“喂! 是的,哪位? …什么? 湘雅医院? ……”顿时,一股紧张焦虑的气氛弥漫室内,打破了心中那难得的短暂的宁静,大家均屏住呼吸,停下正在进行的事,紧盯着接电话的姐姐……

    “快!赶快去附一院,妈妈又在接受紧急抢救!”……一路上,姐姐发疯般地驾驶着她的皮卡,直奔湘雅医院而去……

    随着汽车飞驶而带来的阵阵颠颇,我的思绪也飞快地拉回到两仨个小时前的此情此景……当时,和哥哥姐姐一起佇立在妈妈的病榻旁,我握着妈妈的手,轻轻地对她说: 妈妈,您好好地休息着,一定要挺住!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明天,我要暂时返美,很快就会回来看您,并且将给您带来特殊的营养胃管,那时您老就不用担心吃饭和营养不足的问题了,您会恢复得更快更好的。说完,就见妈妈眨了一眨眼睛,似乎在告诉我,她听到了我的声音…… 当时,胥芬姐就担心,妈妈可能会舍不得让我走的。 难道真是那神奇奥秘的“心灵感应”还是“回光返照”?! 妈妈真是想用此种方式,留我下来让我陪伴着她老人家生命之旅的最后一程?! 我沉寂的心中,泛起一阵隐隐不安的惆怅,忧伤和痛楚……

    到达医院后,我们便径直赶赴二楼呼吸内科的监护病房(ICU)。进得病房,隔老远即见妈妈的病榻旁,人影晃动。我快步跑到妈妈的跟前,只见她老人家安祥地躺着,己经听不到心电监护的嘀哒声,值班医师说妈妈的情况一直比较稳定,直到晚八点左右,突然出现心率过缓和心律不齐,接著出现血压下降,病房立即进行了心脏按摩和心肺复苏等抢救措施,持续了近三十分钟,妈妈的生命体征无任何恢复迹象,医生已经放弃了抢救,宣布……

    此时,姐姐和哥哥早已泣不成声地哭喊着:“妈妈,妈妈,您别走,睁睁眼吧! ……” 我也顿觉脑子一片空白,一股不甘心,不放弃的念头轰然迸出,双手也就不自觉地放在妈妈那瘦小的胸脯上,节律而快速地施行心外按摩/ACLS,心中也在痛楚地,默默地,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妈妈,您一直很坚强,您一定要挺住,铁它在这儿助您一把。您快快醒醒吧!……

    可是不管我怎么呼,怎么唤,这一次我亲爱的妈妈却再也未能睁开那慈祥可亲的双眼,她老人家就这样永远地离我而去了,走完了她九十三个春秋与冬夏的风雨人生…… 历史的时空似乎也凝滯和定格在这一刻,这一我终生难忘的时刻,这一我们全家最为悲痛欲绝的时刻:二○一一年七月十二日晚八时三十分许!

    那一瞬间,一阵阵刻骨铭心的痛楚、悲恸、哀伤、失落、歉疚、自责、无奈和无助,无情地嚼噬着我那苍白虚弱和木讷的身躯,猛烈地叩击着我那支离破碎和淌血的心扉…… 我的思绪犹如一断线的风筝,随风翻滚跌宕,飘向那层层叠叠的云霄深处,飘向那浩瀚无边的苍穹天外,欲追寻妈妈那亲切熟悉的身影,欲追寻妈妈那轻柔飘逸的步履,欲追寻妈妈那如歌如泣而又平静淡泊的人生轨迹……

 

(一) “恋母”情结

    古往今来,在漫长的人类历史长河中,流传着无数的有关母亲的故事: 她们抑或气吞山河、抑或凄美动听、抑或憾人心弦和催人泪下……

    母亲,这一平凡而又崇高,伟大的名字,铸就了一部部永恒不朽,磅礡激昂的雄伟诗篇;奏出了一曲曲悦耳动听,婉转悠扬的美丽乐章。

    当我光溜溜地来到这个世界,也如所有生命物种一样,人类的一切特质自幼便巳深深地携刻下母亲的印痕。加上我们家庭情况和当时中国社会大环境的特殊性,使得我从小到中学的几乎整个童年和少年的时代都是和妈妈在一起度过的。尤其是在姐姐和哥哥念中学的那几年,由于他们的学校都离家很遥远,交通工具又极其缺乏。爸爸的工作单位则更远,每周才能回家一次,而且还不是在周未星期天。平时,家里就几乎是我和妈妈“相依为命”,颇有点时下流行的“单亲妈妈”和“独生子”的感觉。

    儿时的我,因为在姐弟仨中排行最小,又从小“体弱多病”(被当时湘雅的医学权威贴上“佝偻病” 的标记)和“先天加后天不足” (在我出生时,爸爸已经遭受到“政治运动”的冲击而“风光不再”了) 。所以,妈妈对我常常是疼爱有加的。每当我生病或身体不舒服,妈妈总是在我的身边,看医生、喝药、吃小点心和糖果、阅读小人书和儿童画报,或是“笔纸赐侯”:写字、画画什么的。虽然妈妈不是很擅长做饭菜和家务活,但她总是竭尽所能,想方设法让我感觉舒服,哪怕是一点点,一丝丝……

    记得在文革初期,国内曾流行打鸡血针,人云:防病祛疾,养生延年!为此,爸爸也专门在家里养了一只鸡,每周一次提著它到工厂医务室抽出几毫升鸡血,然后再给妈妈肌肉注射,有时妈妈也带着我一起去,记得有次甚至也给我打了一针,当针头扎进屁股时,疼得我哇哇直叫。因为妈妈总觉得我的体质弱,而需要多多滋补身体。也许就是这一神奇的鸡血针,逐渐地我就甩掉了“病秧子”之帽,正常地发育和成长起来了。

    也记得十一、二岁时,我就能放下扁担,开始用双手各提取一只盛满的水桶,从公用自来水龙头处取水回家,并倒入家中的大贮水缸,有时也模仿电影“少林寺”中的和尚,两臂平伸高高提起水桶,被妈妈看见后,她也高兴地直夸我是“一个大壮汉了”。

    长沙的夏天是出了名的炎热,犹如火炉一般,加上潮湿的空气和蚊子叮咬,确实让人很难耐受的。为了我们姐弟仨能安稳舒适地休息好和学习好,爸爸妈妈为此付出了很大的心血。那时既没有电风扇,更没有听说过空调了。除了熏点蚊香、痱子粉和清凉竹床加蚊帐外,爸爸妈妈总是拿着一把大蒲扇,轮流为我们姐弟仨扇风纳凉和驱赶蚊子直至深夜。然后,再将熟睡中的我们挨个地抱进房内早已挂好蚊帐和凉爽的铺着竹席的床上,直至我们姐弟仨逐个长大才慢慢停止。

    在爸爸上班的多少个寂靜而闷热的夜晚,就是妈妈一个人,一边低声吟唱着古老迷人的歌谣,一边缓慢而有节奏地摇着那宽边大蒲扇轻拍着我的身躯,那习习凉爽的微风,轻拂着我的脸庞和赤膊的臂膀。耳际也娓娓传来远处田间埂道的蝉鸣蛙叫和池塘溪畔的潺潺水哗,伴我度过多少个无忧无虑的仲夏之夜,让我沉醉于无数个宁静温馨的甜蜜梦乡。后来当我上高小和初中时,又逐渐喜欢上了二胡、小提琴、手风琴等乐器。音乐让我着迷,也给我们的消夏乘凉带来更多的乐趣与愉悦。

    每当夕阳西下和夜幕降临之时,妈妈总是不顾一整天的忙碌和疲劳,来倾情聚神地听着我的练习,不时和着乐曲轻轻哼唱,不时击掌以示鼓励,不时又轻声地指出错误所在……无疑,这一时期的和谐、轻松和愉快的家庭生活是那样地令人留恋和难忘,也给我以后的性格,爱好和人生道路留下了深深的影响。

 

(二) “童趣”和“情趣”

    虽然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在当时的中国是十分贫乏,可是,自己觉得我的童年还是有许多现在的“小皇帝”和“小公主”们不可比拟的、金钱和财富不可替代的、受益终身的“童趣”……

    拿几个用完的小废旧火柴盒,摆放成一定形状,然后用旧报纸粘贴包装起来,再涂上不同的颜料,俨然成了几辆红、绿、兰和黄色的“北京小吉普”和“解放牌卡车”……

    将一根约莫半尺长的小竹管,挖开掏空一端,再在中间系上一个用过的小木线圈轮子,开口端朝上摆放在地,然后,在开口处插入一个点燃的小鞭炮,随着一声“巨响”,一股烟火从小竹管开口轰然喷出,一门自制的“小钢炮”也就“横空出世”了……

    一个吃剩的桃核在水泥地上使劲地磨出空心来,抖落出核籽,然后拿到嘴唇边,深吸一口气再吹入桃核的空洞,随着吹出的力度大小和持续长短而发出调门不同的声音,时而象口哨和警笛一样尖锐刺耳,时而又似口琴和风铃一般悦耳动听……

    秋收时节,附近的稻田里一片金黄,田间地头摆放着一堆堆捆扎好的稻草垛子,我常跟哥哥一起,一手提取一个草垛子,藏在下面的青蛙还楞着头在左顾右盼,说时迟,那时快,我另一只手上拿的长钗子或竹竿子已经迅速地扎着青蛙,这样每次总能抓到半大桶的。回到家,又自已动手利索地宰杀和清洗干净,只等爸爸到家,我们全家则可尽兴地享用和品尝红烧或香炸田鸡的美味了。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时期爱动手勤思考的习惯,特别是“解剖青蛙”,对我后来的医学研究和工作以及家庭生活,均获益非浅……

    在姐弟仨中,虽然我最小,但我也最淘气,曾经也折腾妈妈不少。记得一次与邻居孩子,爬山头不慎摔倒,致左胳膊脱舀;还记得,也是与几个邻居家的孩子,扔石头“打仗”,一不小心就把一个孩子的额头打破而出血不己;还记得,小时经常下池塘玩水和抓鱼,有一次晚上捞鱼,跟在哥哥后面不幸被蛇咬了右脚脖子;也记得,有一次过儿童节,怀揣几毛钱就与几个小伙伴一起,沿着湘江堤岸,长途步行三四十公里到岳麓山去踏青和玩耍;……

    多少次招惹麻煩和顽皮闯祸,总让妈妈担惊受怕和忙乎不巳,可是妈妈从来不曾大声责骂和体罚过我,只是安静而明确地让我知道,什么事不该做,不能再犯。有时我们姐弟仨之间偶发争吵时,妈妈就又生气又略帶无奈和动情地说:为什么要吵哆?就仨姊妹,还嫌多唉?不管发生什么事,妈妈从来不曾责备谁或者袒护谁的。

    大概是受妈妈的“基因遗传”,我们姐弟仨从小都喜欢音乐和美术,时常免不了声音稍微过大和过闹而使隔壁的“老工头”陈大爹虎威大发,“咆哮如雷”并且恶狠狠地要“告状”,每当这时我心里就很害怕,害怕他也向妈妈大声吼叫,让妈妈受委屈。可是奇怪的是,我从来也不曾听到他对妈妈大声嚷嚷过,妈妈也从未曾因此而指责过我们……

    从这些童年时期难以计数的点点滴滴,都无不折射出妈妈那天生丽质,善良,温柔,忍让,博爱和无私的母愛之心;也无不彰显和凝聚着妈妈那广阔的胸怀和殷殷的希翼与期盼:她和爸爸悉心尽力为我们姐弟仨所营造和构筑的衣食无忧,温暖和睦的家,是充滿情爱,欣喜和欢愉的乐园,是挡风遮雨和宁静致远的港湾,也是孕育理想和腾飞人生的沃土。

    从小我们家便订阅有儿童画报、红领巾、科学园地和十万个什么等多种报刊杂志和图书。要知道在那个温饱尚不能保证,全民和全社会都在疯狂闹革命的“赤贫”年代,加上爸爸也一直遭受着的“冲击”,不仅在政治上,而且在经济上也被剥夺贻尽。几乎就全凭“文弱”的妈妈“独力支撑”,这实属不易呀!

 

(三) 小皮球看严父慈母

    那时我们家在远离长沙市区西北方向的三汊矶,地域偏辟,交通不便。

    所以,儿时的另一大乐趣和期待,则是周日或节假日,特別是六一儿童节,妈妈会领着我们姐弟仨从三汊矶乘坐小汽渡轮,沿湘江溯流而上,抵达湘江东岸的长沙市城区。每次坐船过河时,我总是很兴奋地穿梭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来回趴在两侧船舷旁,着迷地了望湘江两岸美丽的自然风光和船头划出的排排波浪,爽意地感受航行中迎面而来的阵阵清风,体会那航行时的“劈波斩浪” 和“浪遏飞舟”的豪迈情怀。

    每当抵岸汽笛声鸣响时,渡轮总是与著名的桔子洲岛“擦肩而过”,我也总是不情愿地离船上岸。然后,马上又急不可待,大步流星地阔步于宽阔齐整的五一大道,驻足于长沙市百货商店和新华书店以及儿童用品商店,我总是耳目不睱,兴致盎然地流连于琳琅满目的商品厨窗之间,然后才依依不舍地从解放路转乘公共汽车直达三医院,再沿劳动路步行几分钟到位于仰天湖十五冶宿舍的姨妈家。

    有一次,大概也是一个六一节,妈妈带我逛位于黄兴路上的长沙市儿童用品商店,我执意要买一个装在小网兜的皮球,最后妈妈拗不过我的胡搅蛮缠和赖皮,就买了一个,哇!甭说当时我心里有多高兴呢,拿在手里不停地拍打,也第一次破天荒,急切地想尽早回家,去兰球场和邻居小孩及其他同学一起玩球……

    岂料,好景不长,当天晚上爸爸回到家,看到这个崭新的小皮球,便眉头紧皱,在得知实情后他很生气,一怨妈妈心肠太软和无原则,二骂我极不懂事和太贪玩。同时决定在次日回城上班时,顺道将皮球退回商店去。好在尚未到兰球场真正打,我也不致在小朋友中间丢面子,爸爸也可以在商店更容易退货。

    这件事后来还是让我好一场的难受和失望,我那幼小的心里也隐约地感觉到:还是妈妈疼我,侍我好,爸爸好象严厉多了。直到后来,慢慢长大懂事了,回想此事,我也自形惭愧,那时家里经济极为的紧张,全家生活几乎全凭妈妈每月六十来元的工资,除了日常生活的柴米油盐醤醋茶,还有我们姐弟仨的学习和其它开销,哪还有钱去买球,哪怕再便宜。我也真正理解爸爸的“严厉”所在,实则是教育我要节俭,要量入为出,量力而行。当然,这一小插曲也无不表露出妈妈那善良,慈爱,温柔和博大的胸襟。它让我感动,崇敬和铭记终生。

 

(四) 博大胸怀乐善好施

    妈妈绝对是世界上最善良、宽容、博爱和无私的人之一。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单位或其它地方;不仅是对亲人朋友,还是对同事或其它任何人。从以下几件小故事可窥见一二:

    其一,“神算盘”:   由于妈妈始终是工作单位的唯一“才女”,还打得一手快速、利索而准确的算盘,因此,在妈妈诸多不同的“高薪”工种中,财会和出纳可能是持续最长久的。那时光每月廿五号的发薪水,就有近千名工人的工资经由妈妈一人之手发出,十几年如一日,妈妈总是按时开支,从未曾出过差错,全厂所有工人干部都十分尊敬和信任妈妈。

    但是,有过那么一次,又到月底发工资,妈妈发现少了五元钱,几次重算总是差五元,为了让大家及时拿到钱又不耽误工作和生活,妈妈便拿出自己的五元钱补上。几天后,在办公桌底下发现了一张五元钞票,后来的调查发现,乃同办公室的一女同事有意所为,科室同事们都很气愤,替妈妈抱不平。对此,妈妈却很平静,也从没有追究和与其争吵,而是象平常一样,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地继续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妈妈不光自己这什么做,也是这么教育我们姐弟仨。她常说:吃点亏算么子罗,世界上就只有亏是最好吃的!

    其二,“炖狗肉”: 在五六十年代,由于政治运动不断,“新生事物”层出不穷,全国大串联大革命:学校停课,车床停转,农田荒芜…… 社会物质供应极度贫乏,人民生活水平及其低下。素称“鱼米之乡”的湘江流域地区也末能幸免,名目繁多的各种限額票卷充斥于市:米票、油票、面票、肉票、布票、副食品等等,凡是你能命名的生活日用必需品几乎均包括其中,而且既使凭票也常常少货或无货,也要排长队拥挤“抢购”。自今也还记得小時侯,天刚麻麻一点亮,就爬起床,跟随姐姐和哥哥去肉食店和蔬菜店门口排队挤购的情景。

    在那个年代,所有能吃的动植物均毫不例外地会成为人们盘中的“山珍海味”和“美餐”。由于妈妈在单位上很有人缘,经常有同事和邻居送来各种不同的食物,生鲜或熟食。其中记忆最深的恐怕莫过于妈妈办公室的陈叔叔,他是整个三汊矶地区远近赫赫有名的”狗肉师付”,几乎每次宰狗,陈叔叔总是要给我们家里送来一只仍然散发着余温的狗腿,有时还外加一大盆狗杂什么的。只待爸爸一回来,家里就房前屋后饮烟缭绕,阵阵浓郁纯香的清炖或红烧狗肉味扑鼻而来,让人唾涎三尺,现在想起来仍觉得饥肠轱辘,回味无穷。妈妈总是让我们姐弟仨多吃,舍不得自己吃,还常常省下来留给其他更困难的亲戚和同事与邻居。其实, 妈妈自己的身体一直很虚弱: 慢性肾下垂,头暈头痛,等等……最需要补充营养的正是她自己。

    其三,“躲地震”: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四川成都和大西南地区闹地震,由于信息不透明加上知识贫乏。一时间,坊间弄里,街头巷尾到处谣传四起,闹得人心惶惶的。妈妈有一远在成都四○一所工作的表妹(映姨)就将其三个孩子:小红,小云和劲松送回湖南老家“躲地震”。原本是要“寄居”在条件相对殷实和优越的姨妈家,不知何故?最后住到了我们家。我们姐弟仨别说有多兴奋了,特别是我又有两个小弟弟可以一起玩了。记得时值冬季,那年的长沙也罕见地下起了大雪,我们不时在外面扔雪球打雪仗,敲打屋檐的冰挂,把长板凳倒放在雪地上,坐上“板凳雪橇” 沿着妈妈工厂大门前面的长坡疾速滑下,既剌激又爽意的!

    但是,毕竟一下子多了三口人,给并不宽裕的家里多少会有些的影响。可是,妈妈丝毫没有任何不愉快和牢骚,而是其乐融融的,隆冬腊月,外面天寒地冻,她每天起得更早,把炉火生得旺旺的,所以当我们起床时,仍感觉如在温暖的被窝里,小云和小劲松经常淘气不愿意穿衣,而在床上一边玩“蹦蹦跳”,一边尽情而开心地唱着自个儿改编的歌:“*细姨妈穿新衣,穿了新衣笑嘻嘻 ……”。这时妈妈也总会望着他俩而露出舒心,甜美和慈祥的笑容。(*: 他们称呼妈妈为细姨妈)

    其四,“年轻人”:   尽管“右派份子和历史反革命”的爸爸仍在精神上和经济上受着极不公平的待遇,而作为“臭知识份子和地主家庭千金小姐”的妈妈,也曾在全厂大会上挂牌子被批斗过,但妈妈从未曾抱怨过生活的艰辛,也从未放弃过对生活,对家庭,对未来的信心和期待,她总是满怀热枕地乐观地笑对人生!

    在那个时候,姐姐哥哥在外面上学时的许多爱好音乐舞蹈和美术的同学和朋友经常来家里聚会和留宿,妈妈总是象待自已的孩子一样,从来未曾有过丝毫的不悦和抱怨,而是尽力提供各种便利和关爱,使他们感觉如在自家中一般无拘无束,尽情大胆地显露各自的青春活力和艺术才华。

    妈妈也以她那厚实的音乐艺术的底蕴,情不自禁地厚积薄发,尽情地与我们所有年轻朋友们分享着每一个音符,每一踏舞步和每一滴油彩所带来的欢欣,喜悦和满足…… 许多当时的朋友: 叶题,胥芬,铁凡,亚辉,姜水,泽胖子和广军等等,至今,仍然有如我的亲姐姐亲哥哥般情同手足,可亲可敬可信赖。

 

() “长嫂如母” 

    我自幼从未曾见过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只是听说,他们甚至在父母都还年幼时就已过早地相继辞世。由于爸爸是长兄,便义不容辞地承担起照料和抚养三个弟弟的责任。对此,妈妈非但毫无怨言和嫌弃,而是与爸爸一起齐心协力,将他们从生存环境极其险恶的益阳老家逐个接到长沙,又倾尽全力帮助他们成功地走上了全新的独立的人生道路......

    正是妈妈那一如既往的善良,宽容和博爱无私的美德,使三个叔叔均把她看作最令人敬佩和尊重的大嫂大姐,不是母亲,胜似母亲! 逢年过节,不管身在何处,不管身负何种重任,三个叔叔总会风雨兼程、千里迢迢、不辞劳苦地赶回那位于长沙市湘江西北角上的偏僻小镇----三汊矶,因为这里有他们日夜思念的如父如母的长兄长嫂; 因为这里有他们发泄委屈、分享欢乐和倾诉衷情的自由呼吸空间; 因为这里有他们避风挡雨、纾解疲乏的温馨和睦的“家”!

    每每这时,我们姐弟仨就要到邻居或者朋友家过夜,“打游击”。后来,二叔和四叔又先后携带两位婶婶回家过节,以致于三叔也不得不乐哈哈地跟我们姐弟仨一起去“打游击”,再后来二叔和四叔两家又来了两个小弟弟,锎锎和遥遥,妈妈就只得到单位招待所包上几个房间,我们的家就象雪球般越滚越大了……

    每逢过年,最累最辛苦的是父母亲,尤其是妈妈,虽然她从不曾掌大厨,却主动地包揽下几乎所有菜肴的清洁准备工作,加上,家里络绎不绝登门拜年的“窜客”均是妈妈工厂的同事朋友和邻居,所以她也总得出来应酬一番,但是不管多忙多累,妈妈从未曾抱怨和不高兴,似乎她不知世间何为伤心和忧愁,恰如她的温柔随和及其乐观处世的性格特征一般。

    对于我们姐弟仨来说,这是一年中最开心、最高兴和最期盼的时刻,除了丰盛可口的食物、新衣服以及鞭炮、压岁钱,不时还会有意外的惊喜降临,因为我们姐弟仨(尤其姐姐)都是博学多才的叔叔们的“掌上明珠”。曾记得多少次跟着二叔吟唱那豪迈大气、激情优美的<沁园春.><沁园春.长沙>; 曾记得二叔带我们去韶山“瞻仰”,第一次出远门乘坐火车,心情既紧张又兴奋; 也曾记得第一次见叔叔使用照相机,那魔术般的光色和影像深深吸引着我的好奇心…… 正是通过这一点点一滴滴的循循善诱,啟迪着我那稚嫩懵懂的幼小心灵,陶冶了情操,开拓了眼界。

    在我的记忆中,三叔叔则是每逢周未和所有放假日必定要回家的,他总是满心欢喜地拧着菜蓝子到集市上转悠一番,黄鳝、泥鳅、青蛙和田螺……四时生鲜,满载而归。在尽情享受这“舌尖上的文化”之余,三叔常常是潜心阅读,埋头于报刊杂志和书籍而不拔,或是兴趣盎然地与我们姐弟仨讨论起有关科学技术、音乐文艺、人文哲理和社会时亊,等等等等,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我们姐弟仨日趋成熟,这种讨论也越来越尖锐激烈,常常是“针尖对麦芒”无果而终,只留下一丝丝淡淡的遗憾和“不服”。而今,“蓦然回首”惊见这些儿时的探讨,已然潜移默化地影响或改变着我的性格理念,甚至人生观! 三叔叔的博览群书、学无止境、谦虚谨慎、刚直不阿、逆境中不放弃、不妥协和勇于拼搏的人格风范是留给我们的一笔珍贵的精神财富。

    我为我生长于这样一个大家庭而荣幸,为有这样诲人不倦的叔叔们而荣幸,更为有这样一个平凡而伟大的妈妈而荣幸,而骄傲和自豪! 正是妈妈,用她那慈祥、善良、胸襟宽阔的崇高人格品质,精彩完美地诠释了“长嫂如母”的深刻感人的内涵和真谛所在!

 

() 心灵之窗

    妈妈是单位难得的唯一“才女”,全厂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年轻时她曾就读于长沙的华中艺术学校并以全优成绩毕业。在音乐美术的诸多领域里,恐怕木刻和版画,是妈妈最富造诣,最为游刃有余的。后来又触类旁通,轻松地开拓了艺术剪纸。

    逢年过节或婚庆添犊之际,街坊邻里总要向妈妈索取象征喜庆吉祥的剪纸和写春联。妈妈总是有求必应,而且尽可能用上等的红色蜡光纸: 龙,凤,吉祥鱼和十二生肖等等,在妈妈的剪刀下一个个地维妙维肖,栩栩如生。

    妈妈也写得一手漂亮的大字,尤其善长隶书和各种美术字体。为了写工厂大门的巨幅对联和横幅,有一次甚至爬上高高的手脚架给人吓坏了,后来妈妈便在硬纸板上剪刻出镂空的字体和图案,再让他人爬高去涂刷。

    除了艺术剪纸和春()联,每逢节假日或是政治运动到来时,妈妈也总是免不了要做宣传版报。而且总是利用业余的时间,周末和夜间,来完成这些额外的无报酬的“政治任务”。妈妈也常常带我一起去厂工会办公室,这样既可以管着我,又不影响宣传板报的工作;而我却在一旁尽兴地玩耍,五颜六色、七涂八画的。渐渐地,“耳濡目染”,我也挺喜欢写写画画的。在念高小和初中时,妈妈就常让我画画刊头描描花边什么的,有时忙不赢就带回家,让哥哥和我一起来画,第二天上班再带回单位,然后工会负责人就会张贴在宣传橱窗中。

    在那个生活单调贫乏的“激情燃烧的年代”,这块小小的图文并茂,色彩绚丽活泼的宣传墙报,象一丝清香的微风, 轻抚着人们困乏消沉的肌肤; 象一泻涓涓的甘露, 滋润着人们饥渴干涸的心田; 象一拔闪烁的火苗重新, 燃烧起人们心中的理想火花, 重塑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遐想…… 她其实就是一扇纯净抒怀的心灵之窗!

 

() 雏翅初翔

    如前所述,大概由于姐弟仨中年龄最小,加上“体弱多病”或是妈妈的不舍和牵挂,我是唯一的从小学、初中到高中全在妈妈单位的附属子弟学校就读。当进入高中最后一年时,子弟学校的教学质量严重下降,学习风气极差,几乎没有孩子好好读书。

    为了让我能学到更多的知识和受到更好的教育,与姨妈商量后,爸爸妈妈便将我转学到长沙市第十一中学。后来又经姨妈在文庙坪小学的同事(叶老师)的丈夫,十一中的罗承裕老师力荐下,加入到了十一中高五十班。期间,我便住姨妈家里近一年余。无疑,对于我这个从未单独“出远门”的“土老帽”来说,这里既充满了诱惑也无不充满了挑战。

    高五十班是“小有名声”的文艺班,各类文学艺术的人才,济济一堂,还荟集了当时长沙市青少年宫的诸多“准专业水平”的乐队成员,其中不乏首席和独奏表演者。涉及乐器种类繁多:小提琴,二胡,短笛,芦笙,琵琶,扬琴和声乐。着实令我眼界大开,如鱼得水。

    记得时值长沙市中学生纪念红军长征六十周年长征组歌大合唱,我们五十班不负众望,轻松地“长驱直入”到全市中学生的总表演。除了深刻凝练的词汇,清新动人的优美曲调和浓郁质朴的民族风格,也让我第一次亲身参与和感受到合唱的繁复叠加的多声部和变化有序的发音方式,以及扣人心弦,恢弘激荡的磅礡气势……

    记得在全校开展的理想征文中,我写的处女散文长诗:<理想之歌>刊登在校门内最醒目的广告标语栏,每天都吸引了许多教师和学生驻足观阅,以至在同学中掀起一股写散文长诗的热潮,此后几乎隔三差五,便有新的不同题材的散文长诗刊登出来。

    也记得,周恩来总理逝世及其随后而来的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学校让我写一篇发言稿在全年级和全校的大会上作批判发言 第一次走上学校大讲台,面对台下几百名同学和老师,我心中忐忑不安,紧张得把鸣锣开道说成“开炮”而引起台下同学们一阵阵开怀大笑,给一场严肃的“反击右倾翻案风”批判大会带来一幕意想不到的,轻松嘻笑的小插曲。

    也记得,有一天下课后在步行回姨妈家的路上,经过一大片菜地时看见一位老大爷半趴在菜地里,气喘呼呼地痛苦呻吟,想叫人可方圆半里渺无人影,我便小心地扶起老人到路旁一处荫凉的小台阶前坐下,并帮他擦去满头淋漓的汗水和泥沙,半晌老人才恢复正常匀称的呼吸并感觉良好。当我要离开时,老人端详着我的手和脸说: 小伙子,你有一条长长的人中和一个好心肠将来一定会遇贵人,前程无量的……

    还记得,在全校的宣传板报竞赛时,我是如此兴奋,利用课余和夜间,精心设计,构图排版,工笔书写和色彩美工……从小与妈妈一起写写画画的经验可是派上大用场了,让我游刃有余,一气呵成。

    ……

    这一年里太多太多的人与亊,对我的生活,学习,个人兴趣爱好以及性格和人生观均有很大的影响。使我有机会接触到学校,城市和社会各阶层生活的不同侧面,有机会看到了三汊矶以外的又一片天地……

    至今,我有时都在思忖着,表面上看似没有主见随遇而安的妈妈,当时却断然决然作出让我转学的重大决定,而且是最后一个学年了。试想,假若继续呆在子弟学校,命运之神会怎样摆布我呢?昔日儿时的同学和邻居小伙伴们今日活生生的情形,已经清晰地勾划出我的命运之廓,无疑,也将是我今日的人生写照!

    对此,我无比感激和庆幸,我恍惚端倪,进而強烈地感受到在这一转学的决定背后,妈妈那“偶尔露峥嵘”深藏不显的细腻而独具慧心的远见卓识和殷切的希冀! 如果说这是我人生和命运的一个转折点是毫不过分的,至少是提供了一个机遇,让我扑动了尚末丰满的稚嫩羽翼,成功地飞出了温暖的巢窝,飞出了三汊矶,飞出了自信和坚毅!

 

()  永久的牵挂

    大概是我从小“体弱多病”,大概是有次我跳入湘江游水几近溺斃:

    那是一个盛夏时节,一天下午课后,与两个初中同学一起到江边轮渡处,从墩船上一跃跳入江中,不料正好有一艘大轮船经过,掀起一阵阵的滔滔大浪,有力地拍打着墩船,疯狂地扑向江岸,一下子,我也被浪涛推入硕大漆黑的墩船下面,全身紧紧地贴着光滑坚硬的船底,急速地下沉,顿时一般绝望无助的垂死感充斥我的大脑,但本能的求生欲強烈的驱使着我牙关紧闭,屏住呼吸,用十指尖紧紧地抠着布滿苔蘚的滑溜船底,徒劳地挣扎着想往上,往上……

    不大一会儿,忽然一股潜浪 (或回浪) 将我与船体冲开并且推我出船底。我便顺势拼命地往上游出水面,抬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便快速地游回了江岸, 然后惊魂不定地径直回到家里。

    我恐慌落魄的窘态自然躲不过妈妈的眼睛,当她得知此事后,心急于焚,一再叮嘱和告诫我不得独自下河游水。此后,她又托人给我抽签算命,卦曰:二十岁前后要避凶躲祸!妈妈十分紧张地认为: 宁可信其有,唯防患于末然!

    在我满十七八岁以后,她更是提心吊胆、牵肠挂肚的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稍微的不舒服也让她十分紧张,特别在第十一中学的期间,更让妈妈整日价担心我的安全,直到每周六晚上看到我平安地回来,她的脸上才绽放出释怀的笑容,问长问短,在学校、在姨妈家、在上学和放学的路途中……    每当周日晚,我又要赶乘末班渡轮回姨妈家时,又是一番的千叮咛万嘱咐……何等的牵挂呀!在妈妈心中我是她永远丢不下的牵挂!

    这牵挂一直伴陪着我从十一中的学习到井冈山小学的临时代课,从望城县谷山公社的“下乡再教育”到进入医学院五年的学习,从分配至北京医科院工作到赴美学习深造和工作至今……真可谓:老母一百岁,常念八十儿。

    尽管我早已身为人父,但是妈妈对我的那份真情牵挂丝毫末曾消减。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时光里,老年性痴呆症悄无声息地、无情地、渐渐地夺去了妈妈的记忆甚至语言能力,每当我拨打越洋电话与妈妈通话时,她总能口齿清晰地呼喚我:铁它,你还好罢?!有时甚至还问及:小锦呢?细伢子好罢?每次通话时,我和妈妈总要哼唱上一两首过去老掉牙的歌,尤其是三四十年代抗战时期充满忧愤激情的歌:松花江上,廊亭道,黄河颂,黄水谣…… 每每不舍而又不得不放下电话时,我早已是泪眼朦胧,欲哭无声了。

    记得有一次周末值班时与妈妈通完电话后,随即又进手术室,一个“偷听”了我轻声哼唱的外科医生对我说:Dr Fuyou have a very good voice. Although I don't know the meaning, it already deeply touched my heartthank you。 我便给他解释歌词大意,当他得知:在电话的另一端,是我患老年痴呆症的母亲在聆听和伴唱时,这个老外楞呆了,半晌才喃喃:what a beautiful love story! 是啊,母子情深,大爱无垠!

    试问, 世上还有什么爱,能和母爱相比拟呢!诚于古人所云:万爱千恩百苦 ,疼我孰知父母?

 

() 千山万水隔不断的情思

    妈妈,您可知道?孩儿心里一直感觉很内疚,打从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就一直漂泊在外。记得刚到北京医科院整形外科医院工作时,分得一箱鸡蛋,便立刻想到要能捎回家给您补养补养身体该多好啊! 在八年代的中国, 生活物资的供应仍然十分紧张。正巧此时, 医学院的同窗好友,郭立武从长沙出差来医科院进修学习,得知此事,立武同学不分由说提起整整一箱鸡蛋,登上了北京至长沙的一次特快列车,到长沙后, 他又不顾旅途劳顿,沿着湘江河西岸的简易崎岖的公路,独自骑着自行车往返跋涉六七十公里路程,硬是将这箱鸡蛋送到远在三汊矶的家中。您那舒怀开心而又充满惦记的笑语,仍然清晰地迥荡在我的耳畔: 费咯大的劲搭回来,以后要留下自己多吃些! 是呀, 一箱鸡蛋虽小, 却传递着孩儿我对妈妈您的一份情思和惦念,也漾溢着立武同学那朴素纯真和诚挚坚实的同学情谊……

    妈妈,常年漂泊的孩儿我, 以后就愈漂愈远,从北京又来到美国, 从来没有好好在您身旁尽一个做儿子的责任和义务,特别是近几年随着古稀之年的延续加上老年痴呆症的影响,您的身体状况也日渐衰弱,在您最需要我这个做医生的儿子的时候,我却只能在万里之外的地球的另一端,抑或心急如焚,隔洋兴叹;抑或电话中“发号施令”……多少次感叹和懊悔,当初为什么要历经这般千辛万苦,远离家乡、远离故土、远离父母亲人,到美利坚来遭这般“洋罪”?!

    记得您和爸爸第一次来美国,充满喜悦和欢乐准备迎接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您的第一个孙儿。时值一九九二年的春未初夏之交,费城到处是阳光明媚,百花盛开,我们四处驱车游览和闲逛,从费城的自由钟和独立宫到华盛顿的白宫和国会山,从灯红酒绿的大西洋賭城到举世瞩目的联合国大厦, 从风景秀丽、藏龙卧虎的西点军校到气势磅礴、雷霆万钧的尼亚加拉大瀑布,…… 您的足迹几乎遍及美东的每一处名胜景点,我们一起度过了无数难忘的,愉快的美好时光。

    紧接着Max(您惯称若若或若伢子)哇哇坠地,哭喊着来到了这个世界,加入到我们的大家庭中,您和爸爸又喜笑颜开,身体力行地担当起了照看孙儿的繁重活计,直至他又伴您回湘并年满三岁……多么令人怀念的时光,真希望时间能倒流!能停滞在那一刻!

    还记得,为了减缓您的“老年痴呆症”的发展,我捎回去了目前在美国和国际上最常用的一个药(Aricept),并附上一份详细的中文服用说明,那是我自己一字一句反复酬酌,又请教专科医生之后翻译成中文的,再经电话反复与爸爸以及姐姐和哥哥解释如何服用, 注意事项特別是副作用的发现和处理。当您服用近两月后,听爸爸在电话中说您的意识状况似乎有所改善,我心中甭说有多高兴。后来,由于难以耐受的副作用,您不得不停止服用此药。

    还记得,在201010月初,素无器官内脏疾患的妈妈您突发无痛性血尿,并初步诊断为左侧肾脏肿瘤。经过抗菌输液的处理虽然暂时控制大的血尿,但长期潜在的大出血犹如隐藏的杀手无时不威胁着您的生命,也无不让我惦念不安。随着您出院回家后几乎立即出现的血尿复发,更证实了手术切除是势在必行!在与爸爸和姐姐、哥哥就手术治疗商量无果的情况下,心急如焚的我,便立刻启程回国。

    一出长沙黄花机埸,我便风风火火地赶赴医院,赶到您的病床旁,翻阅您的病历和各项相关的生理生化以及影像检查结果,又与临床住院医生,主治和主任医生等各级医生逐一交流和讨论。在平衡了手术可行性和风险以及妈妈您自身的手术耐受程度之后,更坚定了我主张手术的信心。当我最后费大力气说服了姐姐、哥哥,特別是爸爸以后,又刻不容缓地做各项手术前的准备,选择医院(为此附一院的同学可能对我都颇有微词和不满了)、选择手术方式、选择麻醉师以及术后恢复,等等等等。

    其中,最让我刻骨铭心,毕生难忘的时刻是在我签署了那近乎苛刻的手术同意书后,那天晚上,我思绪万千,彻夜不眠。虽然现代的医学知识和丰富的临床经验告诉我,手术是治愈您肾脏肿瘤和完全终止血尿的唯一可能,依您当时的身体状况也完全能够承受此手术。可是,毕竟您也是高龄且高风险的,又是第一次经受如此大的手术创伤,万一有个意外,后果将不堪设想。到时,我将如何面对爸爸,姐姐和哥哥?如何面对所有的亲戚朋友?如何面对妈妈您呢?!

    因为,在美国以外的几乎世界各地(尤其是在中国),人们总具有或多或少的世俗的传统偏见,对于老年人,均不主张任何具创伤性的治疗和手术,甚至包括医护人员,更何况您已是耄耋之年。虽然我不曾流露出丝毫的担忧与不安,虽然我外表和言语无不漾溢着乐观和自信,但是内心深处却面临和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和精神上的压力......所幸手术进行得十分顺利和完美,您的麻醉恢復也很快,因此术后第二天我便踏上了返美的回程,包括航程前后五天。可谓“神速”和“奇迹”也!这期间,诸多以前的医学院同窗学友给予了很多很大的帮助,才使得神奇成为现实,真可谓: 五年情谊,受益终生, 同学之情是如此纯洁、朴素、真挚和永恒! 至今,我内心仍深深地庆幸、珍惜、感激和难忘,脑海中也不时浮现出他们的模样: 维佳,宏伟,国华,谭辉,李理和新明。尤其是在手术当日,新明同学和李理学姐更在百忙之中陪同和引领我到手术室,带给妈妈极大的心理慰藉和安宁! 无疑, 这对麻醉和手术的平稳、顺利和成功进行,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然而,由于老年痴呆症的拒食和由此而致的严重营养不足,妈妈您的术后功能康復经历了一个漫长、痛苦和充滿不安的过程。此间,姐姐付出了极大的精力和时间,为您烹煮和喂食可口的饭菜,还四处求医抓药,几近“病急乱投医”了;与此同时,我也在大洋彼岸多方咨询和查阅资料,每每有新的想法就及时电话告诉和指导姐姐,特别是有关刺激吞咽反射的技术方法,经过长达两个多月的时间,您终于逐渐地部分地恢復了进食和吞咽的功能,我为坚韧顽强的妈妈您欢呼和自豪!

    还记得,去年四月中旬,当您开始抱怨直立和行走,甚至端坐时均伴有右侧髋部疼痛,随后的X光检查发现了右侧股骨颈呈现陈旧性骨拆。真让我焦虑不已,最担心的就怕是年前手术切除的左肾肿瘤相关的“病理性骨拆”,因为那很可能为隐性或显性的肿瘤转移扩散所致,通常为多处或多部位甚至可涉及脊柱的骨拆或骨质病变,而且大多随有从局部至全身的、难以承受的剧烈疼痛。

    所幸X光报告和后来的检查均排除了肿瘤相关的“病理性骨拆”,至少妈妈不会遭受那种炼狱般的痛苦和折磨。几经周转,后来您还是做了右侧髋关节的部分置換术。为了保证手术顺利进行,在月初的手术前后期間,由于这次没有回家(姐姐和哥哥有了妈妈前次肾脏手术的经验,少了些惊慌与不安,多了些镇静和自信,也让我能留下休假用在将来更需要的时刻),我便频繁地与姐姐、哥哥和在医院的同学电话联系,安排有关事项:包括骨科,麻醉科和术后恢復等等。值得一提的,是同窗之情持续散发着温馨的芳香,继续演绎着至净至美的纯真,也并不因为我的不在场而逊色。新明同学国华同学,特别是李理学姐迎难而上,二度执手妈妈的手术麻醉: 医技之精湛,医德之高尚,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手术前夜我也是整日忐忑不安,在大洋的彼岸,仰望苍天,一遍遍地为您祈祷和祝福;手术当日(美东乃半夜)我更是坐卧不宁,忧心忡忡的,直到第一时间得知手术顺利完成,您也平安稳定地到了麻醉恢復室后,我方舒缓了一口气,平和安心地入睡……

    此次手术后,您的恢复过程更加艰难,因为老年痴呆症明显加重,进食几乎不可能了。您的健康状况,尤其是营养严重缺乏让人忧虑不已。正巧此时,我的另一位医学院的同窗好友,同时也是美国注册的内科医生,唐伟义同学回湘探亲,受我之托,他专程从湘潭赶至家中为妈妈您诊察了三个多小时,严谨认真,全面仔细地查阅病历、生化、影像检查和彻底详尽的身体检查,伟义同学给妈妈带来的不仅仅是现代一流的医疗水平和丰富高超的临床经验,更是一片纯洁无私朴素真挚,掷地有声的同学情深,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随后,他又立刻经越洋电话与我讨论您老的病情和他的诊断治疗观点: 心肺等重要器官功能正常,当务之急是补充营养和预防併发症,尤其是吸入性肺炎。为此,我们俩均认为应尽快做经皮胃造瘘术并留置营养导管(PEG) 这样既可提供营养需要,又可以避免强行经口腔喂食包括鼻饲管所带来的吸入性或返流性肺炎目前,在美国此种技术手段已经成功地广泛应用于临床医学,为广大进食困难的病患者带来了帮助和希望。

    我便毫不迟疑, 满怀希望地拨打电话给另一位医学院的同班同学,恰好是也湘雅医院消化科的主任,不料想,他却说湘雅医院一般不做PEG,并建议插一条鼻饲胃管或肠管……一头雾水让我惊愕不已! 无奈之下,几经辗转,找到了湘雅附二院的胃肠科主任,结果也还是不能做,哪怕是由我提供所有相关的物品材料和技术帮助。在二十一世纪高度发展的中国,尚且是国内一流的湘雅医学院,却对这样一个在美国极其简单而普遍的小小的经皮胃造瘘术(PEG) 都如此谨慎推脱,中美之间的这些个细微的差距,的确令人费解和震惊! 我也深深理解国内同行学友们的难处和爱莫能助的心情。当时,真的希望要是妈妈在美国就好啦……

    正当我毫不放弃,继续多方打听和寻找在国内进行PEG的可能性,并且积极准备相关的物资器材与时间争速度的时候,最令人担心的亊情终于不幸发生了。忘不了,在二○一一年七日早上,当我开车去医院上班的途中,忽然接到哥哥的电话,他紧张而急切地说: 有许多痰液积在妈妈口里,引起呼吸困难,用吸引器也很难抽出来,特别是口腔深处……“快, 赶快送到就近的医院急诊室! 越快越好!!”哥哥的话尚未结束,我已经冲着电话喊起来了。

    第二天一早,我便搭乘从纽瓦克直飞上海浦东的大陆航空公司的航班……

    当我心急如焚地赶赴妈妈的身旁,看到命悬一线,全靠人工呼吸机和急救药物静脉点滴而维持基本生命体征的妈妈时,心中的歉疚悔恨和痛苦至极,难以言表! 在场所有的亲人和朋友们也都焦急期盼地注视我的一切言行和表情,因为他们均已告之: 一旦我见过妈妈,将要停止所有抢救措施。为此,我与湘雅医院抢救科的主任,正巧也是我曾经的医学院同班同学,李小刚教授认真详细地分析和讨论了妈妈的病情和可能预后,以及进一步可能的抢救和治疗方案……我们均一致同意: 不管如何治救,妈妈的预后将是凶多吉少。但是,也不完全排除奇迹般生还好转的可能性。我毫不犹豫地表示: 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希望,也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

    之后的几天,小刚同学身体力行,亲自带领和指导下级的主治医生为妈妈做支纤镜灌洗引流,并且亲自制定详尽的抗菌和其它支持辅助治疗,整个抢救室的医生护士,从上至下全力以赴。周末或者外出开会时,小刚同学便会特别交待下面的主治医生或者值班医生,他不仅让我有问题随时能与当班主治交流,甚至直接电话告诉我任何有关妈妈病情的近况和进一步计划。小刚同学热情周到的为人,良好的医学道德,严谨的医学态度和精益求精的医疗技术,让我看到了湘雅精神的新希望!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急诊科大门上的一张生动感人和真情切切的感谢信,显示出小刚同学热枕为病患者服务的连续性和一贯性,并非我们曾是同学而一时的作秀。

    经过前后两次支纤镜灌洗引流和一系列的积极抗菌和支持治疗,妈妈的病情日趋稳定和好转: 生命体征持续稳定正常,急救药物剂量缓慢降低,呼吸机辅助频率也逐渐减少,妈妈也开始部分自主呼吸,同时不但能自主性睁眼,也能对语言反射性的睁眼和动眼反应,X光胸片似乎也呈稳定趋势,一切似乎预示着奇迹可能将会发生……此时,妈妈的病情也不宜继续留在抢救室,而转至相对平稳些的二楼呼吸特护病房(ICU)。不曾想,转入二楼ICU后的当晚,妈妈的病情突然发生不可逆转的,极度恶化,终于驾鹤西去……

 

    续后

    妈妈,您可曾知道,尽管孩儿远离家乡,与您、与爸爸、与姐姐和哥哥、与家乡的所有亲朋戚友们相距千万里,天各一方,但是宽阔汹涌的大洋和浩瀚无际的地域时空,阻隔不了我心中对故乡的山山水水,对父老亲人,对妈妈您的一往深情和眷念!

    您的蹒跚步履,您的举手投足,您的冷暖安康……无时无刻不牵动着孩儿的心,您的健康就是对漂泊在外的孩儿最好的安慰和最大的幸福。在几首我喜欢哼唱的歌曲中“母亲”、“故乡的月亮”等等就时常勾起我对您,对家乡不尽的怀念!

    妈妈,您可曾知道,在没有您的日子里,孩儿我猛然品尝到“没娘的孩子是根草”的苦涩,凄楚,哀愁和无奈!…… 俗话说“人逢佳节倍思亲”,在您仙逝近一年的每一个节假日,传统的或西洋的,孩儿均深切领悟到团聚和思念、缅怀的内涵所在!每每这时,心灵在冥想,在追忆,在祈祷,在向远在天国的妈妈倾诉离别,感恩和思念之情……

    二○一二年四月四日,这个中国人民传统的祭祀节日:清明节,这个以前似乎与我遥远无关的日子,一下子成了我生命中最为重要的纪念日之一。这一天,我理应跪叩在妈妈您的墓碑前!然而,天苍苍,路茫茫,身处异国他乡的我无可奈何,感慨万千,对天长啸,只能赋诗一首以寄托和抒发对妈妈您的深切哀思及其怀念之情:

                清明情

          春阳四月四,绿柳彩蝶至。

          繁星缀夜空,忽闻嫦娥泣。

          潇湘水流觞,麓峰云掩泪。

          明月总相随,梦绕魂牵处。

 

    逝者如斯乎! …… 今天又是一年一度的母亲节,也是我第一个没有母亲的母亲节,虽然下午与几位朋友也有过小聚,但总有一股难以名状的伤感,忧愁和惆怅充斥于我的脑海,挥之不去。

    入夜,独自遥望东方的夜空,月转星移,往事如烟,浅笑而安…… 孩儿我只想在母亲节这个夜深欄静的时候,在皎洁的月光下,将自己的心情随笔铭记于此,作为对母亲您永远的思念和祝福!

    妈妈,纵使再续写千言万语,纵使罄尽所有华丽赞美之词,也不能完全表达孩儿我对您的千般感激和万般思念之情!此时此刻,只想对您说:妈妈,孩儿真得好想您!

    安息吧,妈妈!

 

 

                                      您的儿子 铁它 于美国新泽西

                                                 写在2012年的母亲节

                                                 增改于2012710

 

 

年青时的妈妈

妈妈的版画作品一

妈妈的版画作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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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34 个评论)

回复 tiebo 2012-7-14 23:18
lilin304: 令人动情的文章,欣赏了。
谢谢你的理解和欣赏
回复 tiebo 2012-7-14 23:15
lovebirds: 欣赏了!
谢谢你.
回复 tiebo 2012-7-14 23:14
国际盲流: 献花致敬!
谢谢盲流君! 问好!
回复 tiebo 2012-7-14 23:12
wsr1890a: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感恩,伟大的母亲!!
母爱是是人类千古永恆的, 世界上最伟大的爱!!!
回复 tiebo 2012-7-14 23:05
鐡手: 好感人的文章啊!

身为一名医生,在最亲母亲离去时却无回天之力,这种无奈痛彻心肺。非常理解!

能用此长文表达自己对母亲的无限怀念,老人家在天之灵会感到欣 ...
非常感谢铁手君的真挚理解之心! 是啊,母子情深, 刻骨铭心!
问夏安!
回复 tiebo 2012-7-14 22:35
mrasiandragon: 母亲是最任劳任怨的,可惜我无法见母亲最后一面,8年了,我还在自怨呢。
是啊, 我也差点要启程返美了, 可是我母亲似乎不让我走! 好朋友, 不要自怨了, 世上只有母亲是最理解儿女的心, 理解你当时的难处, 象所有母亲一样, 你的母亲也在天国护佑着你的......保重!
回复 tiebo 2012-7-14 22:18
今又是: 是,无以替换的、深情的凝重。您,保重!
谢谢今君的留言支持, 问好!
回复 今又是 2012-7-14 10:59
是,无以替换的、深情的凝重。您,保重!
回复 mrasiandragon 2012-7-14 10:52
母亲是最任劳任怨的,可惜我无法见母亲最后一面,8年了,我还在自怨呢。
回复 lilin304 2012-7-14 10:22
令人动情的文章,欣赏了。
回复 鐡手 2012-7-14 08:53
好感人的文章啊!

身为一名医生,在最亲母亲离去时却无回天之力,这种无奈痛彻心肺。非常理解!

能用此长文表达自己对母亲的无限怀念,老人家在天之灵会感到欣慰的,祝老人家在天之灵安息!
回复 wsr1890a 2012-7-14 01:55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感恩,伟大的母亲!!
回复 lovebirds 2012-7-13 22:29
欣赏了!
回复 国际盲流 2012-7-13 22:28
献花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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