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前后，春光明媚。梅高亨日前到外地出差，临走时将头一天刚刚启用、可是尚未干透的湿毛巾装入塑料袋，连同其他衣物用品塞进箱子就上车出发了。没想到了目的地住进宾馆，取出洗漱用品来想洗洗脸的时候，发现我的毛巾竟然发出了一股酸臭味儿。不得已，用香皂将毛巾洗了又洗，闻着好像没什么味儿了，才将就着洗了把脸。可是到晚间临睡前例行洗漱的时候，毛巾的酸臭味儿还是隐隐地透了出来。此后一连几天，我在各地辛苦奔波的同时，天天早晚很努力地用香皂清洗它，但最终也没有使它回复到最初的无臭状态，只好扔掉了事。

       由此，我突然想到另一个相关的话题：腐败与反腐败。

       其实，腐败的本意就是有机体变质而且发出臭味儿，现代人说官场腐败是借用，是比喻。按阿克顿勋爵的说法，不受制约不受监督的绝对权力必然产生腐败，这是政治学上的大问题，我们平头百姓，不懂得政治，可为国分忧，匹夫之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说似亦无妨。官场为什么会发生腐败，不敢妄议，然而仅就我的毛巾而言，无非四个原因：一是湿润，二是天热，三是不通风，四是长时间置于暗箱之中。我想官场腐败是否亦复如是？以物喻人，斗胆进言，聊供主其事者参考而已，并非有什么政治野心。

       首先说湿。湿润，对于春天返青的麦苗，那是再好不过的佳候了，可是对于有机物例如棉织品丝织品的保存，却是个噩耗。如果我的毛巾是干燥的，即使装在无风无光的暗箱里一年，也绝无酸臭之虞，这是连傻子都明白的道理。然而，公务人员特别是官员，其待遇若太过优越，生活得太过滋润，而工作却大多因水分丰沛难以考订，则腐败就难以避免。其要点即在于湿润，润泽，其与我的毛巾迅即酸臭事虽不同而其理同焉。

       其次说热。无需民调佐证，当官是今世各个热门行当里面最炙手可热的，在中国历史上，从人文初祖那时候一直热到如今，可谓悠久之极。但纵观古今，此际社会的当官热，拜权热，未必绝后却绝对空前。热，特别是非同寻常的持久的高热，肯定会使有机物发生腐败。官场并非无情地，官员亦非无机物，如此高热不退且降温无方，不发生腐败是不可能的。

       再次说通风。风者，流动之空气也，而流动的空气可以带走热能和水分子，有效地降低温度和湿度。我的湿毛巾假如是挂在通风的过道内，不消多少时间便可干透，我岂忍断然弃之？而我们的官员和官场，其活动即使无关国家保密，无关个人安危，也无不警车开道，戒备森严，普通百姓则一律肃静回避，不得与闻，恰似我的湿毛巾一般，时时处处都被安排得保卫得密不透风，一切民间的疾苦，一般含冤无助的访民，都被远远地挡在官员们的视线之外。如此保卫，实为隔绝。即使个别上级官员有心关注民瘼，也只能望“卫”兴叹了。

       最后说阳光。太阳的紫外光可以对很多不洁之物进行消毒，假设辅以通风，无论多少湿毛巾，片时都会干爽如新，岂有酸臭之味儿熏人哉？有鉴于此，很多民主政体的国家都制定有阳光法案，将官员和官场置于“光天化日之下”。譬如某官员年薪多少却有多少资产是否申报啦，意欲问鼎大位的某候选人是否曾经挟妓泡妞啦，某总统是否派员窃听了反对党的会议啦，某领导可曾跟身边的女实习生调了调情啦，甚至年过半百的某总理的黑发是否由黄发焗染而成啦等等，只要公民想知道，上至总统下至县令，都必须无条件公开。公众人物几无隐私可言，作为总统总理乃至州长之类政府官员，更是基本没有隐私的政治人物，用美国前总统小布什的话说，几乎等同于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一举一动无不暴露在公众的代言人媒体的镜头和话筒之下，哪有什么缝隙和条件腐败啊。民主的阳光，法治的阳光，让一切企图作恶或稍有恶行的官员无所遁其形，只能老老实实兢兢业业地为公众服务。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对国民而言是题中应有之义，对大小官员乃至总统总理也是一种保护，行政成本大幅度降低，上上下下皆大欢喜，胡为乎讳莫如深久久不去实行呢？

       官员和官场要比一块湿毛巾大得多，官场的腐败和反腐败也要比清除湿毛巾的酸臭味儿复杂得多，可道理似有相通之处。莫道草民空议论，山野隐逸有正声。不知政界衮衮诸公以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