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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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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秋风秋雨愁煞人之夜 ----文字狱年代走向炼狱之灾祭坛的纪实报告
作者/张凤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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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鼠纵横山岳老,脂膏滴沥稻粱贫。
夜夜肠迥寒蛩泣,丹心未忍逐春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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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乐苍生夙愿真,壮怀激烈照天陈。
吞颤谁复思汉侯,蹈海我终不帝秦。
浩歌慷慨夺江津,最是知音吊五伦。
莫笑狷狂乔作态,秋风秋雨愁煞人。
----林 *.
落地无声的沉寂,在孤独中总是幽幽间黯然神伤,飘动的情态在无尽的伤感中,不免缺少旋律的韵味,更让人感悟着意犹未尽,平添了几许幽怨。
又一个秋季蔓延,又是一个句号和一段征程的开始。收获与播种并存的时节,其间的滋味良多。伴随着场场秋雨的落至,心底的情结被触动,在暗夜里久久的思念,反复感怀。忙忙碌碌间夹杂的这个雨季,冲刷出了情感的原色。忆想的时候,最是秋雨夜凉时。
还记得三十五年前那个秋风秋雨之夜----初秋因有心而愁,秋雨因有心而泣。窗外,秋雨淅沥,清清冷冷,秋风袭过,雨打玻璃窗发出的声响,更给人一种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感觉。夜已经深了,相聚在当时还属于郊区的那座旧楼陋屋的几条汉子,谁都没有睡意。最易断肠时,寂寥的心情,共对着一盏昏黄的孤灯----在政治运动风暴摇撼着大地、慌恐着人心的这凄伤氛围中。
坐在单人床边上吸烟的李禾,神情忧郁的望着张书绅:----是不是刊物的哪篇文章----被人家找出了什么问题?
不可能。张书绅说:我们甘肃文艺编辑部,仅仅是省群众文艺工作室的一个部门。群文室上边是省文化局,文化局上边还有省委宣传部和省革委会政治部,我们仅仅是刋物编辑部,审稿权在群文室和省文化局,略微重要一点的稿件,还得由省委宣传部拍板,即就是稿件审定后,由我们完成编辑任务,出版权也在省人民出版社。如果说是刊物的哪篇文章出了什么问题,从上到下,还不得一长串人物跟着倒霉?----在现在这种形势下,任何一位领导也不会没事找事,把不疼的手向磨眼里塞!
一直勾着头坐在办公桌旁埋头捅烟锅的师日新唠叨着说:文革前,甘肃文艺杂志属中国作协兰州分会的机关刊物,编辑部正县级单位,作协分会正副主席李季、闻捷直接管刊物,审稿权下放给编辑部,编辑部负责人老杨审读过之后,基本上就定稿了,现在可好,甘肃文艺稿件必须交由群文室和省文化局审定,而审稿人----堂堂的省文化局局长,竟然在省图书馆报上来的图书开放申请报告上明确批示:对鲁迅的作品可以开放,至于周树人的作品----这个人是干什么的?查清历史后,视情况再说----!这样的人竟然当上了省文化局局长,我们刊物的稿件,还得由他们审定。连什么是小说,什么是报告文学,什么是散文,都分不清,竟然是审稿人。身为省文化局局长的审稿人,看小说稿件时,非要编辑部给小说中人物附上外调材料,还说不查查小说中人物的现实表现,作品发表后,小说中人物一旦犯了错误,谁负责?----真算得上千古奇闻了。
可是,人家终究是文革中新上台的省文化局局长,外行领导内行,是社会主义新生事物!----李禾把话题一转,又问张书绅:这次阵势这么大,会不会是----!当初----四.五清明前后,为响应天安门运动,经凤林提议,云鹏写的那首悼念周总理的诗,征得云鹏同意后,由我用笔墨抄写,由凤林、小冉、王汉英几个人拿去张贴在了省革委会门口,后来,清查与天安门事件相关的人和事时,那件事,被省运动办立案重点追查过,终因知情者都守口如瓶,被蒙混过关,现在,是不是----
张书绅说:对那件事----在甘肃文艺编辑部、包括一部分小说作者在内,知情面很宽,不过,从开始到现在,大家都守口如瓶。大风大浪都过去了,从现在工作组关注的方向上分析,这次风浪,不象与那件事有什么关联!
哪么----会是----?李禾望着张书绅。
张书绅瞅着李禾:你的意思----?
会不会是战斗饭店学习班上的事----?李禾神情黯然之极。
张书绅说:战斗饭店学习班、学习班----先后两期,每期都将近半年时间。参加过学习班的作家超过百人,这些人,都是我们省上文学界的精华,一篇几千字的散文、一篇万把字的短篇小说、几首短诗,最多也就一星期脱稿,却让这些人在学习一待就近半年时间。绝大多数人都是久经磨难者,有些人,虽然被捞到学习班,原单位还视其为专政对象,头上还戴着这样那样的帽子。老杨决定把这些受苦受难者集中起来办学习,名为让其修改各自创作的歌颂社会主义的文学作品,实际目的是给这些人创造一个避风港,让大家有个喘一口气的机会。这些人在学习班上,大家都觉得跟回家一样,可以关着门畅所欲言了。有的向朋友倾诉自己多年遭遇的感受,有的思考这些苦难的根源。因为关起门说话,又有回了家的心态,就都没有了顾忌。言谈过程中,未免会突破很多禁区。大家在一起议论闻捷、老舍等人自杀的原因,必然谈及文革,谈及江青、张春桥,谈到天安门事件中华国锋、邓小平一上一下的问题,谈及华国锋,必然涉及到华国锋担任国务院常务副总理兼公安部长、主管政法工作期间,在全国抓政治犯、杀政治犯的事。这些言论,放在社会上,哪一条都是反革命言论,都是被抓的对象,也是杀头大罪,而在你李禾与凤林主持的战斗饭店学习班上,却成为谈论的合法主题!----你自已应当想得到,战斗饭店学习班上的事,一旦被上边知道,其后果会怎么样!
----现在这场台风,难道说----!李禾的双目顿时蓝汪汪的!
师日新划火柴点着了烟锅里的烟丝,吸了一口后,若有所思的说:战斗饭店学习班上的事----!从甘肃文艺编辑部全体成员到参加过学习班的百十名作家,都是知情人,也都是参与者,谁如果想拿战斗饭店学习班说事、作文章,----这文章太大了,无论是谁,只要作这个文章,必将是搬起石头砸自已的脚!
老师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张书绅说:从现有的状况来看,这场台风----似乎与战斗饭店学习班关系不大!
李禾望着张书绅,问道:这场台风,难道果真是因为----
张书绅没有回答,只是把目光向我丢过来,李禾、师日新也都不再吭声了!
面对此情此景,我蓦然间想起前些日子与一位作家朋友,黄昏时间在黄河岸边的一幕往事----
----都吸了很久的烟,也谈及了很多相互关心的话题,涉及到敏感的禁区时,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便都坐在沙滩上望着黄河的波涛!很久很久----
作家说: ----作为朋友,有些话----
你说吧!----我说。
作家说:关于岳飞抗金、收复河山、反遭秦桧毒手的事,人人皆知,个个对秦桧口株笔伐,人们却忽视了一个重要情节,仅凭一个秦桧,能杀得了手握重兵的岳飞?
提到岳飞,我首先想到的是他的《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憾,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我说:你的意思是----
作家说:实质问题在于,抗金胜利,收复河山后,救回了被俘的徽钦二帝,你把现任的皇帝宋高宗向哪里摆?----当朝皇上宋高宗抗金,不过是一种旗号,打到一定程度与金国议和,是他保住皇位的唯一选择,而岳飞,心中只有收复河山,当朝者不杀掉他,难道把己经到手的皇权供手让出去?
我说:这可能是岳飞被杀害的根本原因!
也是最主要的原因----。顿了顿,作家又问我:你听说了没有?北京的韩志雄,己经被抓了!
关于韩志雄,我听我妻弟说起过,我也从我妻弟那里看到过一些天安门诗抄。那首"欲悲闹鬼叫,我哭豺狼笑,洒泪祭雄杰,扬眉剑出鞘。"我还是在他的手抄本上看到的----!我说:听说过韩志雄,他不就是在纪念碑下当众朗诵诗词的那位青年么?
对,就是那一位----,作家说:他现在却成了公安部重点处理的反革命,已经被捕关进大牢----
我问:为什么?
作家说:理由很简单,他参加了天安门悼念总理活动!
我说:周总理是党中央副主席、国务院总理,逝世后,人民悼念他,怎么就是犯罪呢?
这就是政治----。作家说: 我与几位朋友交换过意见,大家都觉得,你终究刚从部队转业,对社会上很多复杂因素不一定能全都看透,比如对全国政治形势的理解----。你应当知道,去年军委扩大会议上,叶帅、邓小平讲话中,坚持认为军队干部是国家正式干部,应当亨受国家正式干部待遇,张春桥在讲话中,却坚持认为军队干部不算国家正式干部,退役后,应当是从哪里来的再回到哪里去。这三个讲话,完全是根本对立的两种观点,中央竟然把这三个讲话作为一份文件下发到全军。这一手多利害?一下子把张春桥推到了几百万军队的对立面,而叶帅和邓小平,立即被全军上下看作自己利益的代言人。毛主席早就说过: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在这场生死较量中,张春桥败局己定。在这种紧要关头,却出现了天安门事件----!不知你想过没有?天安门事件,被打倒的是邓小平,叶帅也因病休息,获利的是华国锋,人们千夫所指的,却是江青、张春桥、姚文元,你不觉得奇怪么?毛主席很久都没出来过,他老人家的身体到底怎么样?谁也不知道。毛主席一旦有病,现在的手握实权者,能不能千方百计给毛主席治疗,待毛主席康复后,再还权于毛主席?都是未知数。毛主席百年之后,政治局势怎么变化,很难预料。现在很明显,中央是由华国锋主持工作,党政军警全由他控制,他想打倒谁、想抓谁、想杀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邓小平己被他搬倒,江青、张春桥、姚文元已被他搞臭,他还继续在全国清查与天安门事件相关的人和事,还继续在全国追查反革命谣言,还继续在大抓反革命、处决反革命,其目的,不就是要在全国形成一种红色恐怖,便于加强他的专制统治么?在这种局势下,全国从中央到地方,从领导到老百姓,人人都如履薄冰,梢不注意,都可能落个死无葬身之地。在这个时侯,你却被一些人热捧着上书省委----!你在部队时,被大军区司令部、政治部树立为英模标兵,省革委会政治部的第一把手,是你在部队时的老领导,对你的成长进步起过重要作用,你是残废军人,小说也写的不错。正因为这些因素,你申请转业时,军队和地方领导,作过权衡,不仅批准你的申请,还很顺利地把你安排到甘肃文艺编辑部。老杨二下干校后,组织上又决定让你和张书绅、景凤负责甘肃文艺编辑部工作。从各方面条件来看,你的前景都不错,也优于很多人,而现在----!你上书省委后,别看上有省委副书记的支持,下有从甘肃文艺编辑部到全省文艺界一批人的拥戴,你想过没有,这件事一旦从政治上翻车,会是什么结果----
----那时侯,这位作家朋友的一席长谈,虽然也曾使我的心灵受到过震动,却因了经历的因素、环境的因素,我并末对朋友的语重心长之言引起足够的重视,而现在----
漫漫丝雨如云霭烟惆,怔怔的发呆,悠长的思绪,细雨如稠的恍然挟制了思想的纷乱,懵懵无知的我伫立窗前,翻开心灵上的书,“人始于生而卒于死”的感知,在无奈中更愁于人的如断肠般的一溃眸湮,惺忪辗转于一个沉沉的蹊跷的未来,醉眼迷蒙中,一个颠倒的黑白,重新开始眷注我日夜的衔接与交错,有些疲惫更有点倔强的执着。
静寂的秋夜,冷清的秋雨,冷漠的心绪,苦涩的悲凉----沉黙、沉黙、沉黙,长时间的沉黙----
沉默于窗跟前的我有些按捺不住了,打破沉黙,说道:
不就是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么?不就是把我确定成了全省文化系统运动的靶子么?不就是省文化局正副五个局长再加一个工宣队长,组成六人工作组专程收拾我这个反革命来了么?让他们来吧!明天是专们对付我的第一场批斗会,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凤林----!始终默黙吸烟的李禾赶紧用目光制止着我,又转面望着在房子里来回走动的张书绅。
张书绅停住脚步,向着李禾说道:看我干啥?----己经到了这种地步----
就是看着你不顺眼!---师日新突然把烟锅在桌边敲得当当响,发起了脾气:人家一个转业军人,年轻轻的,正式转业到编辑部还不到半年时间,就把人家确定为全省文化系统运动的重点对象,就不想想,这么作还有人味没有!
你看你看----!你这个老师----!你有本事的话,找洗恒汉说去,找秦彦章说去----。张书绅说:这都是省委定下来的事,就连省文化局也不一定能左右得了局势,我算老几,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冲你发脾气了怎么的?天就塌了?地球就不转了?----师日新说:别动不动就抬出省委吓唬人。现在的省委,还不是洗恒汉一人说了算,他的话能代表谁?运动运动,运动开始才几天?就让老杨二下干校,凤林给省委写信,请求让老杨回来主持编辑部工作,请省委给一批老作家落实知织识分子政策,错在哪里?竟然味着良心设圈套陷害人家,现在,又给人家来这一手----
张书绅竟噗嗤一声苦笑起来,说道:你这个老师----老师呀!师日新同志,真是个诗人脑子,诗人脾气。现在正在运动中,犯原则的话还是少说为妙。至于凤林给省委写信的事,你可问问凤林,当初研究那封信那些内容时,我张书绅是啥态度?----是坚决支持的。信中请求省委是让老杨回编辑部主持工作,请求省委给编辑部落实政策,同意让编辑部搬进城回到原来的老地方去办公,请求省委给作家落实知识分子政策,改善大家的工作环境和生活持遇问题----,当时李禾也在场,也完全同意写上这三条。哪封给省委的信,实际上是代表全编辑部的意见。
既然是代表编辑部的意见,为什么不盖上编辑部的公章寄出去,却让凤林个人著名?
张书绅转面瞅着李禾,李禾吸着烟,授接过了师日新的话题,说道:老师,你是编辑部的老同志,对编辑部的情况,对编辑部每个人的情况,比在场的谁都了解,你压着指头算一算,给省委写那封信,著谁的名合适?
细算起来----著谁的名都不妥----!师日新说,如果盖上编辑部的公章----
李禾望着师日新,问道:你说会是啥结果?
师日新吧嗒吧嗒猛吸旱烟锅,不再吭声!
我因了心绪沉重,茫然于窗跟前,面对窗外黑沉沉的秋风秋雨之黑暗,始终默默无语。
曾经有很多次,身后几位的对话,都使我心动,可是,我还是收敛住了自己,就这样于心绪茫然间看雨。也常常想,秋雨如果一直这么下个不停,明天的批斗会该是怎祥的景致?我虽然没成为过批斗会上的被批斗对象,还在童的时侯,父亲在反右派运动中被打为右派、遭到双开后,在评审五类分子群众大会上,遭受群众专政的血腥场景,却是我亲眼目睹过的,始至今日,每当回想起那些场面,我的心都颤抖不止。明天,也就是再过数小时后的那个即将来临的秋风秋雨之晨,我将重走父亲当年走过的路程,遭受与父亲当年相同的遭遇,直到这时,我才进一步感悟到----。我不过是在部队服役期间,在边防建设工地吃了很多苦,也曾为抡救战友的生命安全负伤致残,至今,天阴下雨旧伤还疼痛难忍;而父亲,却是为打江山参加二万五千里长征,又在西征路上负伤致残;我是为那封信落难,父亲呢!他是在国务院下达了追加统购粮支标后,为给种庄稼的老百姓多留点救命粮而得罪了当时的省委第一书记张仲良,父子两代人,相似的经历,相似的遭遇----!直到这时,我才体会到,父亲当年一步步走向批斗会场,接受他为之付出了极大代价的保护对象去批斗、去评审、去专政的时侯,心里是多么苦痛----
在痛苦中,出现在我思绪中的,还有从妻弟手抄本上读到过的被注明为"反革命,女,林----被杀害,"的诗句:
----还能忍受吗?这些黑暗的
可耻的年代,结束它们,
不惧怕雅典娜的战甲
不迷信阿波罗的威灵,
更不听宙斯的教训或恫吓,
他们一个都不会留存。
人啊,众神将要毁灭而你们
大地的主人,却将骄傲地永生,
那一天,当奥林比斯在你们
的千丈怒火中崩倒,我身上的
锁链也将同时消失,像日光
下的寒冰。
那时候,人啊,我将欢欣地起立,
我将以自己受难的创痕,
向你们证明我兄弟的感情:
我和你们一起,为着那,
奥林比斯的覆灭而凯歌欢庆……
在澎湃如潮的灼热的激情里,
普洛米修士翘望着黎明,
他彻夜在粗砺的岩石上辗转。
很久很久,隔着雨窗看着外面的我,再想想李清照“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的伤感和落寞,秋夜惨淡的秋风与秋雨声,更使我流泪的心缥缈无着,在这最易断肠时,我有一种无奈如秋风中落叶的感觉!心里也憋闷得难受,便轻轻推开了紧闭的玻璃窗,想透透外边的空气----
有只手轻轻拍在我肩上!----是李禾出现在我身旁。
李禾说:外边黑古隆咚的,站在这干啥?未待我搭话,他又接着说:走----你看,就等你呢!
原来,张书绅回他房间取来了一瓶"西凤",还有一碟盐水大豆,师日新连酒杯都准备好了!
李禾接着说:你前几天还在抄录那首"发如韭",今天咋就----
是得,自已亲手抄录过的,咋能忘记:----在东汉,统治集团内部,外戚和宦官为争夺统治权打得不可开交,党锢之祸迭起,东汉政府根本无暇顾及人民的死活,走投无路的农民便纷纷起而反抗。东汉政府派兵镇压,反使其声势转盛,起义军其中一支己发展到三万多人。尽管起义相继被东汉政府和地主豪强镇压下去,但人民并没有屈服,正如当时一首民谣所说:“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这些涓涓细流,最后终于汇集成为雄浑浪潮,爆发了中平元年(公元184年)席卷全国的黄巾大起义。----正因为已有省委可能在我头上"开刀",以推动全省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的传闻,正处于“秋风秋雨愁煞人”心境中的我,自然对这段文字极有兴趣,不仅全文抄录,对其"发如韭----"民谣全文,不仅熟记在心,还化作了自已直面即将来临之灾祸的精神支柱,而现在----!面对李禾的提醒,我哑然失笑!
秋风瑟瑟, 秋雨黯然神伤,慢慢长夜的阴霾,交织着难以名状的情感,心里也始终无法冲破冷雨绵长的苦涩与悲凉。伤感在浩渺心灵如乱发之时,激情于嘶哑吟唱酒曲之间!酒过三巡,白色的灯光里一片茫然。夜雨的喘息声,淅淅沥沥……淅淅沥沥……杂乱的心曲,难耐的沉重,----我举怀四顾,以酒为心路的引子:
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前辈、我的老师----!我说:自从党中央决定华国锋任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国务院总理的决议公布之后,短短几个月时间,随着清查反革命谣言和清查与天安门事件相关的人和事运动在全国深入发展,各种传说越来越多。有人说,华国锋去年接任公安部长不久,东北辽宁就处决了一位姓张的女反革命;有人说,现在全国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没有一个地方不抓反革命、不杀反革命!现在,反革命帽子既然落到我头上,一开始便是这么大的动静,谁知道在这动静后边隐藏着什么杀机?在这种关头----!在决定我生死存亡的前夜,几位前辈和老师,冒着风险陪我度过这最要紧的一刻,我也心满意足了。我借花献佛,敬各位前辈和老师一杯!
师日新,李禾,张书绅眼角都浸出泪花花!
四只酒杯四颗心,开出的是一朵同心莲。
师日新干杯后,对李禾与张书绅说:当初凤林是代表编辑部上书省委----。对编辑部的办公地方问题,我心里是一本帐。文革前,省文联省作协,都在东岗西路那个楼上办公。那个楼,当时称中苏友好馆,后来改为反修馆。反修馆,礼堂,还有果园,南到东岗西路,北到农民巷,东临民航局,西到省总工,百十亩地盘,果园,礼堂,反修馆大楼,全是省文联省作协的财产。文革开始后,省文联省作协被解体,甘肃文艺编辑部,也随之不复存在,文艺队伍更是七零八落。省文联省作协的财产,被省革委会全部霸占。七二年,省上组建纪念"五.二三"办公室,老杨趁机重整文学队伍。经过努力,甘肃文艺复刊,甘肃文艺编辑部重新恢复后,可说是省文联省作协重新恢复的第一步。甘肃文艺编辑部重回反修馆办公理所当然,可是,新成立的省文化局却鹫占雀巢,抢先一步进驻反修馆办公。他们文革前是省文化版局,在南关什字信大祥对面办公,现在,他们占领了反修馆,甘肃文艺编辑部回归,形成了让他们把抢夺别人的东西退还给人家的局面,他们心里当然不痛快,所以,不久,他们便依保卫文革成果为名,把甘肃文艺编辑部强令性搬迁到地处郊区的现在这个地方,老杨也被他们第二次赶往干校,反修馆被省文化局一家独占,省文联省作协礼堂,被省革委会霸占后,更名为省革委会礼堂,省文联省作协的果园,也成了省革委会的自留地。在这种背景下,当初,凤林是代表编辑部上书省委,其难度,其风险,可想而知!----
当初,凤林代表编辑部给省委上书,也不是孤立行为----!李禾接过话题,说道:据我所知,有不少文艺界老同志都在背后为凤林帮忙,比如,原来在编辑部,现在在省委上班的一位同志,就作了不少工作。
师日新问李禾:你说的谢昌余吧!
未待李禾回答,张书绅已接过话题:除过谢昌余,现在谁还能成为甘肃文艺界的通天人物?----据我得到的消息,当初,凤林写给省委的那封信,只所以能够引起省委的高度重视,省委副书记秦彦章在百忙中召见凤林,听取凤林当面汇报,又亲自给省文化局打电话了解情况,这全是谢昌余从中作工作的结果!
李禾说:老谢现在是省委写作组最得力的笔杆子之一 ,他上上下下关系都比较熟,在几位省委书记跟前都能说上话,当初,秦书记召见凤林时----
----对那天被秦彦章在他办公室召见的往事,我仍然历历在目。当时,身为省委副书记的秦彦章,曾亲口对我说,对我所反映的几件事,他都清楚,基本全部属实。甘肃文艺编辑部搬回反修馆办公的事,文林重回编辑部的事,关于落实革命知识分子政策,解决作家艺术家生活待遇问题,他己经让宣传部从中协调,尽快解决好这几件事----。也正是那天从奏秦彦章办公室出来后,省委宣传部文艺处的吴处长,又带我到他办公室,向我详细地谈及了这三个问题的相关情况。吴处长告诉我,有秦书记亲自督促办理这几件事,他从中协调,就方便多了,进展也会比较顺利----
张书绅说:那天凤林从省委归来后,向我们传达了秦书记的谈话精神和吴处长的工作安排,我们正是在这个地方聚在一起,举杯庆贺第一个回合的胜利的!
----而现在----!李禾接着说:形势却急转直下,随着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政治台风席卷全国,凤林当初上书省委反映的几件事,被指责为向文化革命反攻倒算,被指称为右倾翻案,凤林本人,也被确定为邓小平右倾翻案活动在甘肃文艺界的代理人----
张书绅说:这都是这场政治台风席卷全国、形势急转直下----
师日新说:也不排除权大一级压死人的因素。凤林上书、秦彦章当时也表示情况属实、己督促宣传部协调解决的那几件事----!百十亩地盘:果园、礼堂、反修馆,终究是省革委会文革中的战利品,让他们把到口的肥肉吐出来,他们能心甘情愿?真是瞌睡来了遇枕头,在这种紧要关头,一场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正巧成为他们保护既得利益的尚方宝剑。上有尚方宝剑,下有洗恒汉为他们撑腰,从省革委会到省文化局,为保护到口的肥肉,他们什么事干不出来?何况,省运动办公室、省革委会保卫部,就是为他们服务的左右手----
我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冷漠的夜雨,苍白而没有血色的魔鬼世界,苍凉的心境 在我脑际里变幻着生命本身的万千姿态,如无情的风吹拂着落叶,缤纷向漫天黯然神伤,飘动的韵味更让感悟平添了几许幽怨,杂乱的心曲,难耐的悲愤,似漫漫长夜的阴霾弥漫着我的思绪,交织着难以名状的情感----!客观的讲,向省委上书时,我也有过承担风险的精神准备。那种准备,终究是概念化的,也是书本上、舞台上、电影镜头上英雄主义境界的精神作用。现在,当本来就存在的风险蓦然间降临到头上的时侯,我总还是有一种精神准备不促的感觉!谁都知道,阶级斗争,总是你死我活,革命,也总是与杀头联系在一起,何况,正处在革命的阶级斗争你死我活时代?只要上街,总可看到某某地某某反革命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的布告。上级组织传达学习的红头文件,也总是在党中央决定华国锋任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国务院总理的决议的基础上,大打一场清查、镇压反革命的人民战争。某某地活捉了反革命某某某,某某地处决了反革命某某某----总都是血淋淋的----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秋风秋雨愁煞人的那个秋风秋雨夜,我的脑际里是一行血迹斑斑的伤痕----面对前辈和老师,我却含笑举杯,说道:
现在,全国的反击右倾翻案运动,和清查与天安门事件相关的人和事运动,己铺天盖地。按照我上书省委提的几条要求,在这场运动中,人家给我戴了顶邓小平在甘肃文艺界代理人的帽子,也不为过份。事情已经到了这种份儿上,几位前辈和老师,还冒着受牵连的风险,在这里陪我,现在----!恐怕这辈子,再也没机会报答各位了,我只能继续借花献佛,这第二杯酒----
----碰杯!组成的是一朵流泪的莲----
李禾含着泪花说:----凤林,事到如今,也不必过于伤感----
----咋能不伤感?----张书绅说:当初,总认为凤林在部队时,常立功受奖,是大军区司令部、政治部树立的英模标兵,凤林转业到咱甘肃文艺编辑部后,不仅政治上过硬,与地方上文艺界的事事非非不沾边,又是咱编辑部党组织负责人,由凤林代表编辑部向省委上书,是最合适的人选,没料到现在却是这种结果----
师日新说:明知山有虎,却偏把凤林向虎口送!----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让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把凤林给彻底毁了吧!
李禾与张书绅对视了一眼!----张书绅说: 说句良心话,当初,是意识到有一定的风险,却都觉得这事由凤林出面,风险度会大幅度降下来,既就是上边不给我们解决问题,也不会把凤林怎么样----
师日新愤愤地说:实际上,从省委到省文化局,都把凤林树成了杀鸡给猴看的活靶子!他们对凤林的任何决定、采取的任何措施,都是在向编辑部全体成员和甘肃文学界抽鞭子!
谁都明白是这么回事,可是----。李禾说: 可是----
师日新说:难道除过等着挨鞭子,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
----你的意思是----,李禾和张书绅都望着师日新。
师日新接着说:不是说谢昌余不仅在省上头儿那里能说上话,由他执笔的大块头文章也被<红旗>杂志看重,也受到姚某人的好评么?他从中央到省上都在走红运,何不找找他,让他从中作点工作?----当初,凤林给省委上书时,他不也是支持者之一么?
现在、现在----!李禾开始吸烟,说道:在现----在这种时侯,再找老谢,恐怕----
连秦彦章都成了缩头乌龟,再找谢昌余----!张书绅说:自从党中央决定华国锋任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国务院总理的决议公布后,现在,全国的反击右倾翻案运动,和清查与天安门事件相关的人和事运动,己铺天盖地。在这种局面下,无论找谁,恐怕都----
三个人忧郁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我脸上!
是岁月沧桑的烦忧,还是炎凉世态的冷漠----
天幕缓缓的合拢,生命存在的意义,消失在夜雨的厚重与落地无声的沉寂里---- 。总是大打一场清查、镇压反革命的人民战争。总是活捉反革命,总是处决反革命----总都是血淋淋的----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总是血迹斑斑的伤痕!----面对前辈和老师,我却含泪苦笑,划火柴点支烟,木纳淡然了苍凉的情感。----夜雨的苦涩也送来了秋的悲凉!毕竟是秋天的季节了,夜雨的潮湿,风的寒凉,心绪的苦涩,飘渺成落寞与无奈,直往心里去。与苦涩一同浮现在我心头上的,仍然是与甘肃文学界同呼吸共命运的日日夜夜。
我从部队正式转业到甘肃文艺编辑部虽不足半年时间,实际上,我与甘肃文学界交往已有数年历史。还在七四年,奉调参加甘肃文艺编辑部在兰州战斗饭店东三楼主办的修改作品学习班开始,由学员而向学习班管理层的转变,便己成为我把脚步迈进甘肃文坛的第一步。正是在这个学习班上,我才知道,我们当兵的人在边防前线吃苦受罪,九死一生所保卫的祖国的大地上,还有我们当兵的人作梦也未曾想到的秘密----!我们在边防前线为保家卫国一怕苦、二不怕死,舍生忘死的精神力量,很多方面都来自张思德、白求恩、江姐、刘胡兰、董存瑞、黄继光、雷锋、王进喜等一大批英模的榜样引路,而实际上,给我们与这些榜样之间搭桥铺路的作家们,却----,正处在对知识分子全面专政的黑暗时期,孔厥:1914年生,江苏吴县人。著名作家。抗战时在宜兴任《抗战日报》编辑,1938年去延安,入鲁艺学习,后任研究员,开始文艺创作。建国后作过报纸编辑、电影编剧,出版过多部作品,并被选为作家协会理事,他的长篇小说《新儿女英雄传》极有影响。文革中遭受迫害,1966年投陶然亭湖自杀。老舍:本名舒舍予,生于1899年。北京人,满族。著名小说家,剧作家。抗战期间曾主持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工作。解放后历任全国文联副主席、作协副主席、北京市文联主席等职。代表作有长篇小说《骆驼祥子》、话剧《茶馆》等。1966年8月24日因不堪迫害投北京太平湖自杀。罗广斌:1924年生,四川成都人,著名作家。毕业於西南联大,解放前参加反抗国民党的地下斗争,是"重庆中美合作所集中营"的幸存者。建国后曾任共青团重庆市委统战部长。与杨益言合著的长篇小说《红岩》影响巨大。文革中受到迫害,於1967年2月跳楼自杀(一说为他杀)。闻捷:1923年生,江苏丹徒人。著名作家,诗人。解放后曾任新华社新疆分社社长、中国作协兰州分会副主席。文革一开始即遭批斗。 1969年下半年获得"解放"後,又遭诬陷,被张春桥说成是"阶级斗争新动向"。1971年1月13日晚写好遗书後开媒气自杀。----
----众多鲜活的生命,众多年富力强充满创造活力的生命,竟然如此无奈又如此壮烈地毁于一旦,这是多么巨大的悲哀!任何一个普通人的自戕,都是让人悲痛的;何况那么多国家民族的栋梁之材,这些知识精英走向死亡之路的共同之点,就是悲壮二字。他们的死,和平常年代中的“自杀”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 所谓批斗,就是要当事人在群众大会上双膝跪地(不是地板,而是水泥地、沙石地、煤渣地、甚至是玻璃渣地!),或是低头弯腰、两手向后翘起(所谓喷气式!),颈上悬挂着大块纸板、木板、甚至几十斤重的铁板,上面写着“x x 份子x x x”的大字,在酷暑烈日之下、或是腊月寒风之中,一跪(或是一站)就是几个钟头,周围是震耳欲聋的“打倒”口号和呵斥之声。身旁的暴徒随着会场的气氛,不断地拳打脚踢,或是手执棍棒器械、或是挥舞铜头皮带鞭子绳索,劈头盖脸地抽打----.所谓游街,就是给当事人套上纸糊的特大高帽子,上面书写着“x x 份子x x x”,颈上也是挂着大块的纸板、木板或是铁板,还要你边走边敲打面盆之类的响器,边走边喊“打倒x x x”(自己的名字)之类的口号;还会给你剃个阴阳头(头发剃一半留一半),甚至用黑墨汁、蓝墨水、红墨水,满头满脸浇灌一气,弄得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然后像牲口一样被架着游街示众,走遍大街小巷,“革命派”在后面又呵斥又喊口号,极尽侮辱之能事;还往往引来某些围观者的恶弄,吐唾沫、丢石子、泼脏水----.所谓审查,就是日夜不停地无休止地逼供,审讯者吃饱睡够了轮番上阵,被审者夜以继日地、不让吃不让喝不让睡地接受审问,通过疲劳轰炸、呵斥拷打、虐待折磨,直弄得你神志恍惚、体力衰竭,然后逼迫你、诱使你招供,交代“反党罪行”、“反革命计划”、“反革命同伙”,如有不从,照例又是拳打脚踢、鞭棍交加----所遭受的全部侮辱、折磨和迫害。这真是史无前例的凶残和野蛮!如果说封建专制和法西斯年代的凶残,总还有一定的场所(比如在审讯逼供或牢房之中),而当代的野蛮凶残,则已遍及城乡各地各个角落,简直无处不在。只要拉起一个团伙、紧跟部署、打起“革命造反”的旗号,就可以整人、打人、残害无辜。在“无产阶级专政就是群众专政”的口号鼓动下,在“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的旗帜下,人的尊严扫地以尽,人的生命视同草芥,置身于此情此景,叫人还怎么“忍耐”、怎么“坚持”?人总还有一口气嘛,何况中国的文人向来有“士可杀不可辱”的传统、“宁为玉碎,勿为瓦全”的气节,“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面对此等野蛮、残暴、非人待遇,他们毅然慷慨赴死,誓以生命作最后的抗争,这不正是十分值得人们敬重的决定吗?知识群体总体上的悲壮情怀,是值得我们永远铭记的。只有这样,才不至于愧对这些含恨离去的人们,只有这样,才能把他们的悲壮和不幸,化为国家和民族的精神财富,有助于创建一个公平正义、珍惜生命、尊重人权的社会。愿我们都来为此而努力----
----战斗饭店文学创作学习班,是我认识社会的窗口,是我人生启蒙的课堂,甘肃文坛老九们在全面专政下的苦难生存状况,是促使我申请从部队转业,立志改变这种不公平状况的动力和源泉----也这也是我转业到甘肃文艺编辑部后上书省委的背景和前题!
窗外的雨丝成网,秋雨多愁,玻璃窗上划过的一道道泪痕,蜿蜒着,寂寥成一首哀婉的乐曲。思绪开始翻检一些记忆所藏。落寞心思、让整个过程更加的忧伤,面对此情此景,感念那些不幸离去的先驱、先贤、先烈们,秋风秋雨之夜这段人生悲壮情怀,也成为我理顺思绪的钥匙!----仍然是从妻弟手抄本上读到过的被注明为"反革命,女,林----被杀害,"的诗句:
幽怀固结日如年,笈管狂草说桑田。
满篇淋漓谁识得,血痕泪迹间相连。
凄风凉月夜深沉,泪落比窗噤若喑。
心事如潮凭谁诉,一灯昏处似山林。
江南霪雨塞北沙,十年湖海到天涯。
岁暮归程故难计,茫茫何处是儿家。
岂为关山路莫通,孤穷如何返江东。
回忆父老牵衣日,肠断眼枯立西风。
痼疾缠身念半空,苟延尚亦业未终。
对镜时见胭脂色,不是妍容是病容。
斗米折腰亦自轻,日傍门户低头行。
瓮飧粒粒皆是石,嗟来之食苦似辛。
衷肠百结万恨生,强颜迎人笑不成。
天地虽大无所哭,何处容我一放声。
剧痛摧心真若痴,谁怜荒郊独行时。
寥落那得应制笔,此是蔡琰悲愤诗。
我目视着手的中酒杯,蓦的哑然失笑!
凤林----!李禾望着我。
张书绅说:----凤林,不要精神压力太大----
我笑起来,说道:说没有精绅压力,是假话,也不现实----现在,我突然想到了在战斗饭店学习班期间,王萌鲜给我们说起过的那些事----:1971年1月13日晚写好遗书後开媒气在家中自杀的著名作家、诗人闻捷,曾经是中国作协兰州分会副主席----
师日新说:闻捷在甘肃期间,对甘肃的文学创作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他不仅写了不少短诗,还创作了史诗性的长诗<复仇的火焰>,可说是我国诗歌界的里程碑之作,可是----!他文革一开始即遭批斗,1969年下半年获得"解放"後,又遭诬陷,被张春桥说成是"阶级斗争新动向"----最终自杀身亡!
张书绅说:在我们甘肃,李秀峰也是一位杰出作家,他的散文,不仅在甘肃、在西北,放在全国,也算独树一帜,可惜----最终,连尸体也末找到!
师日新说:运动刚一开始,甘肃文学界的造反派就成立了鲁迅战斗队,那些造反派把打倒李秀峰的大字报、大标语,从反修馆五楼连起来吊到一楼,形成了铺天盖地的局面。一个终生清白的老知识分子,哪里能受得了这种人格上的污辱?他那天到反修馆门口看了看那阵势,连家都没回,就扭头走了。----后来,再也找不到他了。有人说,他离开反修馆后,好象向黄河畔上走了!----在兰州向东去的黄河下游百十里沿岸,很多地方,都有人依靠打捞自杀者的无名尸体为生!多少年了,总是政治运动,政治运动、政治运动、再这样政治运动下去,甘肃的作家队伍----
李禾说: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才形成了凤林上书省委之事,没料到出师未捷,又赶上这场运动----
张书绅说:虽然出师未捷就遭遇风浪,从各个方面的情况来看,鹿死谁手?现在下结是论还为时过早。
师日新说:书绅说的有道理,鹿死谁手?现在下结是论确实还为时过早。别看反修馆现在成为省革委会的战利品,他们也可以用政治运动维护既得利益,谁敢保正他们就没有必须把多吃多占的被迫吐出来的那一天?谁也不敢确定,甘肃文艺编辑部就永远没有再搬回反修馆的那一天!
李禾说: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先苦熬过眼下这一关。
李禾说话间向四个酒杯斟满了酒。
张书绅首先举杯,说道:凤林,这杯酒----
我知道----!我赶紧端起酒杯,在四个杯子相碰间,我说: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借用古人这句话,算是我对前辈和老师们企望的回答!
今夜的风声雨声和关于秋的话题,凝结成一滴滴泪珠,落结向我的心田,象征着生命存在的意义。秋风秋雨中,远方随风荡悠的狗咬声,以及婴儿的啼哭声时断时续,褐色灯光释放着橘黄色的孤独,夜雨让一切木纳淡然,不仅仅是岁月沧桑的繁忧,激楚苍凉的心境也被交织向阅历兴亡之神圣情结,一个充满力量与抗争的肌体,一个无助的渴望温暖呼唤黎明的灵魂,秋风秋雨愁煞人的那种情怀,演译向“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人生境界!
终究都是过来人----!李禾作为早在五九年就被戴上右倾机会主义分帽子、被长期下放山区接受改造的革命者,在逆境中用手中笔歌唱这也好、那也好,是无奈?还是心酸?师日新数年前在运动一开始也曾经被专政,在被关押期间,红色革命者们手中蛇舞般的铜头皮带,让他吃尽了皮肉之苦,从三楼跳窗逃跑,是他无奈的选择!还有张书绅----!他是诗人,竟因诗多次被专政,多次经历过的批斗会,竟成为他的经验之谈----
----凤林,据老哥经历批斗会的经验----!张书绅划火柴点着烟,说道:在批斗会上,主持会议者,总喜欢给被批斗对象来个下马威。一切都事先做好了准备,只要他一喧布:把反革命分子某某某押上来----,立即便有人带头呼喊打倒某某某的口号,口号声排山倒海,一浪高过一浪。早就等侯在被批斗者身旁的彪形大汉,便会立即饿虎扑食般的由两人分左右施尽全身力气,拧扭住被批斗对象双臂,让其低头弯腰九十度,成为低头认罪的土飞机状,拖死猪似的,把被批斗对象,用最快的速度跑步拖进会场----。经历的批斗会次数多了,我便总结出,每当主持会议者大声宣布,把反革命分子张书绅押上来,我的目光,便盯紧了分左右扭着我胳膊拼命向前跑的彪形大汉的脚把骨,在奔跑中,左一脚,右一脚,再左一脚,右一脚,专门追着踩他们的鞋后根----
李禾笑着说:这个家伙,连这种坏点子都能想出来!
己经到了那种地步,不采用这种方式,还末被押到主席台上,两条胳膊便会被拧断呢!---- 张书绅说:据我的经验,第二个环节,便是低头认罪的过程。所有的批斗会,都毫无列外的要为被批斗对象准备个大牌子,上书被批斗对象的罪名头衔和姓名,打上红"乂",用绳子把牌子挂在被批斗对象胸前,算是招牌。如果是草纸牌子和麻绳,还好受些。有些人,竟把招牌用厚木板做成,又用细铁丝做挂绳,你想想看,几十斤重量的木牌用细铁丝挂在脖子上,用不了多长时间,细铁丝便在重力下勒进了脖颈后根的皮肉里,哪多受罪? 据我的经验,到了那种地步,最好的办法,便是作虔诚的低头认罪状,低头弯腰,于不被人发觉间,把大牌子下边沿偷偷架在自已的脚面上,不仅缓解了细铁丝对脖颈的勒力,也可依大牌作支撑点,让弯曲的腰减少些痛苦----
师日新很有感触地说:这确实都是亲身经历者的经验之谈!
张书绅说:在政治运动中,一旦成为运动的对象,其生命价值,还不如一只蚂蚁。到了那种处境,除非自已把自已当人看待,等着那些革命家可怜你,连门儿都没有!----举个小例子,成为被专政对象后,被押赴批斗会场成为万众嘱目的对象后,尿憋了,人家决不可能给你解手的时间,憋不住了,只能洒在裤裆里。如果遇上的是三九严寒的日子,长时间在高台子上迎风口受罪,不仅裤裆结冰,那玩意也非得被冻成冰棒子不可,待批斗会结束,回到家换衣服取暖,冰棒子化开时,还不烂成一泡水?----所以说,上批斗会之前,尽量少喝水,也是很重要环节!----
李禾吸着烟,望着张书绅,说道:你个家伙,当反革命,也不安份守己!
到了那种地步,不放灵活点,只能是自己吃亏!----张书绅说:总不能象老师那样,都被人家关起来了,还是煮熟的鸭子,肉烂嘴不烂,结果,只能是让人家用铜头皮带劈头盖脑的多抽几下!
师日新苦笑着说:在批斗会上受不受罪,也不全在脑子灵活不灵活。老杨这个人大家都熟习,不笨吧!前些年在运动刚开始那时节,全兰州市在七里河体育场招开数万人参加的批斗大会,从省委第一书记汪锋,到大大小小的省委副书记、副省长、省政协副主席,在被批斗席上二十多人排了一长排子,咱们的老杨不是同样被揪出来排在第二十四位,胸前挂着大牌子,弯腰九十度,被迫向造反派认罪?他虽然不是煮熟的鸭子,不会肉烂嘴不烂,不是同样被人家用铜头皮带劈头盖脑的抽个没完没了?
李禾说:按道理,老杨不该在那次批斗会上受那个罪----
张书绅说:你真是大白天说梦话,在政治运动中,谁同你讲道理?如果讲道理,政治运动还能搞起来?
师日新问李禾:从五九年到现在,你头上那顶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帽子戴了十七年,那顶大帽子是不是把你的脑子压糊涂了?
李禾苦笑着,说道:糊涂也罢,不糊涂也罢,都十七年了,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犯了啥错误,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帽子是怎么被戴上的,始终也没搞明白!
所以我说,凡是搞政治运动,都不可能讲道理,都是以势压人。----张书绅说。
师日新说:你不服气,就批斗你,就专你的政,先让你的皮肉吃尽苦头,然后再从人格上尽情地伤害你,直到你的处境不如一只蚂蚁,还美其名曰,这是组织上爱护你,才挽救你,才教育你!直到把你弄得家破人亡,还说是为了让你能过上好日子!
这就是政治运动!----李禾叹息着说:谁也没料到,这种恶运会降临到----!说话间,他把目光向我丢过来!
冷漠的夜雨,苍白而没有血色的魔鬼时代,平时你好我好大家好,而一旦到了秦琼卖马、关羽走麦城的时候,就会有人坐视不管,看你笑话,甚至有人会落井下石、趁火打劫。于是就明白了:谁是患难朋友,谁是无耻小人,谁是忠言逆耳,谁是巧言令色。就明白了以后朋友该怎样交,路该怎样走,---- 在这一方小小天地里,本是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我,却在风声雨声中感悟着缕缕朴素的人间情怀,在这种处境中,哪怕是只言片语,也是一丝儿暖流温暖向我的心田,尽管有古时那种起解者在十里长亭与送别者举杯一饮、也有死囚临刑前喝一碗断头酒的感觉,在我数刻后即将到来的下地狱承受炼狱之灾的前夕,终究还有关爱、还有人间温暖,尽管把脚步迈出这个门坎那一刻起,必将是无法回头、也没回头机会的苦难之旅,而在未告别这小小一方天地的前夕,圈子里的人物还没有都风流云散,尽管意犹未尽,却也让人感怀。面对三个人三对目光----,我己经预感到下一步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很难说不是已到了生离死别的紧要关头。一想到即将到来的血腥恐怖场景,出现在我脑际里的,仍然是曾经从妻弟手抄本上读到过的被注明为"反革命,女,林----被杀害,"的诗句:
----我想家乡么,也许是,
自小我在它怀中成长,
它甘芳的奶水将我哺养,
每当我闭上了双目遥想,
鼻端就泛起了乡土的芳香。
我想妈妈么,也许是,
妈妈头发上十年风霜,
忧患的皱纹刻满在面庞,
不孝的孩儿此去无返日,
老人家怕已痛断了肝肠!
我想爱人么,也许是,
我想她,我心中的仙女,
我们共有过多少美满的时光,
怎奈那无情棒生隔成两下,
要想见除非是梦魂归乡。
我到底在想什么,我这颗叛逆的
不平静的心,它是如此刚强,
尽管它已经流血滴滴,遍是创伤,
它依然叫着“自由”,用它全部的力量。
自由!我的心叫道:自由!
充满它的是对于自由的想望……
象濒于窒息的人呼求空气,
象即将渴死的人奔赴水浆。
象枯死的绿草渴望雨滴,
象萎黄的树木近向太阳,
象幼儿的乳母唤叫孩子,
象离母的婴孩索要亲娘。----
在这瞬间,我也想起不知在哪里读到过的手抄本“猩猩啼兮杜鹃叫,落日青枫山鬼啸。篁竹深巖不见天,我所悲兮在远道。”----内心里己是世道多艰,追念留连,悒恨无已,面容上却展示着笑容,尽管我自己也明白,自己的神情一定是笑得比哭泣更难受,我仍然佯装若无其事,强展笑容,说道:
----不就那点事情么?头掉了也不过碗大的疤,有啥愁肠的呢!何况,还有各位给我撑腰壮胆?
李禾眼角溢出了泪花,苦笑着说:看把你说得轻巧的!
师日新说:到了这种地步,你让凤林还能再说什么?
从省文化局工作组杀气腾腾的阵势上看,确实对凤林极为不利----张书绅说:----不过,据我的经验,每场运动中,工作组总会对运动对象来个下马威,按照行话,叫做"打下专政对象的反革命嚣张气焰",何况,这场运动,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大决战?那些人,哪个不是文革中上台的既得利益者?反击右倾翻案风,关呼到维护每个人的切身利益,他们谁不同仇敌楷?谁不想表现表现,争取立功,待运动后期论功行赏时有升官的本钱?所以,一开始,凤林肯定得受点罪----
这个罪----,师日新说:你看运动办组织起来的那些运动积极分子,个个都如狼似虎,恐怕----唉!
李禾自语似的说:这可该怎么办?
三个人用三双蓝汪汪的眸子望着我----
我己向四个空杯中斟满了酒,伸手端起面前的酒杯,尽管在心里暗自告慰着:坚强些、坚强些,手却仍然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个不住,因了颤抖,手中的酒杯扬扬洒洒的,面对这种情景,我苦笑着摇摇头,自责地说道:人未松包,手却松包了!----各位长者、老师们,时间不多了,这杯酒,我仍然是借花献佛,感谢长辈和老师们在这种时侯----
----风林----,未等我把话说完,李禾已用衣袖擦着泪目的同时,截住我的话题,端起了酒杯!
张书绅、师日新----
四只酒杯再次相聚在一起,都扬扬洒洒的,点点滴滴,分不清是酒水还是泪水----
就在这时,响起当当当的敲门声,紧接着,门外便传来运动办成员李乂乂的声音:书绅,你出来一下----
我们都面面相觑!
原来,夜幕已经消失,是时侯了----
我想起了伏契克[绞刑架下的报告]中的一段心语:----如若有谁要我们长逝,永久的安息,永久的安息……
他们没有听见。难道都是聋子?难道我说话的声音不够大?或许我真的死了,所以他们听不见我那不是从肉体里发出来的声音?可是我的肉体就在这里躺着呀,我在亲眼看着自己的葬礼。真是滑稽。
……把自己炽热的目光,
转向天堂,转向天堂……
我记起来了。曾经有人费力地把我弄起来,给我穿上衣服,把我放到担架上。穿着钉铁掌靴子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橐橐响过,然后……这就是一切。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也记不得了。
……那儿是永恒光明的故乡……
而这一切却是那么无聊。我活着。----我感到空气清新,风从敞开的窗口微微地吹拂着铺在地板上的草垫,我感觉稻茬刺着了我的胸口和肚皮,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千奇百怪地感到疼痛,使我连呼吸都很困难。突然,好像一扇窗子打开了那样,我明白了:这就是终结。我要死了。
死神啊,你真是姗姗来迟。我当然希望许多年之后才同你见面。我还想过自由人的生活,还想多多地工作,多多地爱,多多地歌唱和遨游世界。要知道我正当壮年,还有很多很多力量。而现在我却没有力气,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我爱生活,为了它的美好,我投入了战斗。人们,我爱你们,当你们也以同样的爱回报我时,我是幸福的;当你们不了解我时,我是痛苦的。如果我曾得罪过谁,那就请原谅我吧。如果我曾安慰过谁,那就请忘却我吧。永远不要让我的名字同悲伤连在一起。这是我给你们的遗嘱,爸爸、妈妈、妹妹们:这是我给你的遗嘱,我的古斯蒂娜;这是我给你们的遗嘱,我的同志们;这是我给所有我曾爱过的人的遗嘱。如果你们觉得,眼泪能洗去悲哀的思念,那你们就哭一会儿吧。
但你们不要难过。我为欢乐而生,我为欢乐而死,如果你们在我的墓前放上悲怆的天使,那对我是不公道的。
----现在,就在这同一时刻,千百万人正在为争取人类自由而进行着最后的斗争,成千上万的人在斗争中倒下了。我就是其中的一个。而作为这最后斗争的战士中的一个,这是多么壮丽埃,但临死前的痛苦却不是那么壮丽的。我感到窒息,喘不过气来。我听见,我喉咙里怎样呼呼地作响。----也许有点水润润喉咙就好了……
----走吧!----这是张书绅重返小屋后,面部毫无表情地望着我时所说的第一句话。
师日新望着张书绅,冷笑着说:现在,你也该算是圆满完成运动办交办的任务了!
----老师----,李禾赶紧制止着师日新,说道:书绅这也是----
是身不由已,对吧!----师日新狠狠地挖了李禾一眼,说了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话间,拿着烟锅扬场而去!
望着师日新离去的背影,张书绅说:简直是个疯子!
这个老师、这个老师----李禾尴尬地望了我一眼,又转面对张书绅说:现在就----
老李带着运动办的人在过道楼梯口等着呢!----张书绅说:迟走早走,还不都是一回事!
张书绅和李禾都望着我。
我平静地说:走吧!
走吧!----走吧!----
走吧!----
归根结底, 走吧!----我会记下那一时该----对我而言,人生之路上最要紧的一步!
穿过雨帘,被风雨飘渺成一条条曲谱,从那些树下经过时,看到的是秋天凉意和风声雨声,没有阳光,飘舞的落叶落地无声的沉寂,关于秋的话题凝结成一滴露珠,滴落心间,永不散结。人这一辈子,欣喜与落寞稍纵即逝,短暂的去留却能让人感怀,心灵深处奇妙绚丽的彩虹、美丽、善良却是不灭的灯火…… “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悲壮的弧线永远美丽眩目----走吧!----走吧!----更加完整,更加全面,霓虹燃烧着不眠的美丽,温馨点亮了激情洋溢的存在过的生命价值。沉闷增添了斑驳的色彩,走在灿烂的雨里,任雨水在我的周身轻轻的捶落,幸福的感觉,如一双温暖的手。是母亲、妻子、孩子、还是……我甜蜜的联想、切切低缓的柔声、如在梦里!带着秋雨的伤感,我在早晨的故事里一步步向前走着,如同去赴邀盛宴----
----我再次想起伏契克[绞刑架下的报告]中的结束语:
----我不知道他们把他送到哪里去。不过在这里,突然被送走的人,照例是凶多吉少的。当然,也可能猜得不对。但是我想,我们是不会再见面了。
我们对死亡有足够的估计。我们都知道:一旦落到盖世太保手里,就不会再有生还的希望。在这里我们正是根据这一点来行动的。
瞧,我的戏也快收场了。----我无法知道它的结局。这已经不是戏。这是生活。
生活里是没有观众的。
幕已经揭开。
人们,我是爱你们的。你们可要警惕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