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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而已》豆瓣上看到的超温暖的一篇文章,反正我是被感动掉泪了。。前段小清新,后 ...

已有 7385 次阅读2012-12-24 01:54 |个人分类:情感故事|系统分类:女性世界| 感人, 清新, 草泥马, 文章 分享到微信

 
    《七年而已》豆瓣上看到的超温暖的一篇文章,反正我是被感
 
动掉泪了。。前段小清新,后段可能就草泥马了。。。
 

                                          

看了太多jms写的小三贴、劈腿贴,突然想把自己的一段狗血小回忆写出来。其实事发当时就想写了,但是那段时间简直就是心力交瘁,根本没有气力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

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回头看看,突然很佩服当时自己突然爆发出来的勇气。我成为了一个全新的自己,有了全新的生活。我想把这段人生的小波折一点一点写下来,为自己的重生留下一点纪念。

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这不重要。但是希望和我有类似经历的jms能够看到,我也很愿意在我的小直播中和你们交流,帮助你们走出来。

当然,如果现在的这个我能够坐时光机回到过去,我也很想告诉当时那个整日以泪洗面的自己:不要对爱情失望,赶紧振作起来,你的未来很美好的!

就像一首诗里写的那样:勇敢地去爱吧,像不曾受过伤一样。

P.S. 虽然有小三情节,可惜楼主天生慢性子,想看精简版《回家的诱惑》的jms还是出门右转吧。

又P.S. 前段小清新,后段可能就草泥马了。楼主天生就是一半清新(详见头像)一半流氓(详见昵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脑内的马景涛附体,各位亲朋好友一定要挺住。

====================================

我要讲的狗血故事是我的初恋。

为了方便叙述,就称他为K吧。

和很多人的初恋一样,我们是在大学里认识的。我还记得当时军训的第一天,大家作自我介绍,我记人名的水平奇低,只记得刚开始作自我介绍的几个男生都是个子高高的,结果就把K和其他几个高个子男生的名字彻底搞混了。这也为后来我们拉近距离埋下了伏笔。

军训结束之后就是新生运动会。我偏偏是负责我们系参赛者的,每天顶着太阳,拿着花名册到处找人。男子100米决赛的时候,通知名单里有K的名字,我却找不到他在哪里。正在着急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高个子男生,想到他们几个高个子好像总是在一起玩的,我就跑过去,像倒豆子似的说:“你知道K在哪里吗?马上要跑100米了,你知道他的电话吧?能不能麻烦你打给他?”

我还记得当时他的嘴角微微扬着,站在那里,好脾气地听我说完,然后笑着说:“你不要着急,他马上就会去参加比赛的。”

后来的比赛我去围观了,当时就傻眼了:参加比赛而且是我们系成员的有且仅有K一个人,而且——就是刚才和我说话的那个男生。成为同学,军训的时候朝夕相处一个月,我都把他和他后来的死党T的名字彻底张冠李戴。比赛结束之后他站在终点,仍然是好脾气地冲我微笑,当时我整个人都囧死了。

这就是故事的开始。

刚才看了一个同学发给我的毕业纪念视频,简直要泪流满面了。现在回忆起来,大学的时光真美好,每天都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每天都和大家在一起。无论是欢笑还是流泪,因为有这些同学陪着,所以感觉特别美好。

运动会结束之后,又有年级篮球赛。现在想来,大学的审美标准基本上是一高遮百丑,180+的男孩子基本上开学两个月就集体名草有主了,而篮球赛一般是各个系选出个子最高的男生去参加,所以一到比赛季节简直就成了相亲大会,场边全是花痴女生。

当时的我也觉得看帅哥打球很好啊,为系里加油也很好啊,于是每天下午比赛的时间,只要没有课,就会跑去围观。第一场比赛的时候,一群男生和裁判面对着场边的女孩,彻底犯了难:他们希望找到能看懂裁判手势的记录员、计时员和计分员,懂篮球的人偏偏都在场上,场下的女生大部分是既不懂又想专心看比赛,没有一个人愿意揽下这个活,我当时正在手忙脚乱帮我方队员收拾衣服和书包,看到裁判很为难,我站了出来。

原因只有一个,我的母亲曾经是一名篮球运动员,因为当年她参加比赛的时候,往往会把我放在场边,我从小到大看过的比赛也不少了。我耳濡目染,对场边裁判需要做的工作略知一二。仅此而已。

后来K告诉我,他打篮球很久了,场边喊加油的女孩子他早就见怪不怪了,但是想我这么眼神安然的女生,他是第一次见到。后来的比赛过程中,我对他们的"排兵布阵"以及场上出现的小问题也偶然会提出一点点建议。就是因为这件小事,让他把我和其他看球的女孩子彻底区分开。

开始恋爱是相互选择的结果。他因为我对篮球的见解而渐渐萌发了想要更加了解我的想法时,我却还处于迷糊状态。开始正式上课之后,我大概还保持着高中那种学习惯性,每天除了上课、社团活动,就只会泡图书馆。大概有些jms会觉得我的这点兴趣爱好闷闷的,但是就是这种小习惯,让我后来的人生也非常受益。

说一点题外话,看了很多帖子,我觉得很多女孩子给我的印象就是除了恋爱,可以什么都不干。我想说的是,即使不谈恋爱,也不要放弃学习。一个男人,你没有办法了解他的过去,没有办法掌握他的现在,更没有办法去预测他的未来;可是书本是永远不会背叛你的。直到现在,我的感情经历了天翻地覆沧海桑田,但是我依然保留了读书的习惯,随时随地都会看书,睡前不读两页东西还会失眠。好的习惯会让一个女孩子获益一辈子。

言归正传,继续说我在图书馆的故事。记得有一门专业课,老师问了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正好点到我,让我回答。我正好在图书馆看相关书籍的时候看过一个观点,受到启发之后我就很顺畅地答出来了。下课休息的期间,K很好奇地问我:你怎么知道这个答案的。我告诉他,是在图书馆的某本书上看到过的。他似乎也受到了启示,从此我经常在图书馆能够见到他。他看见我,会礼貌地用眼神打打招呼,找个附近有阳光照进来的地方坐下,安静地看书。主要是专业书籍,偶尔会看一些有趣的关于历史政治观点的书。

虽然后来发生了许多变故,但是我还是相信K是个追求上进的人。而他的上进心,也是他吸引我的一个重要因素。

就这样,随着在图书馆见面次数的增加,我们开始了交流。渐渐地,天南海北地胡侃,成了无话不谈朋友。

真正促使我开始关注这个温柔的大男孩的事情,还是发生在图书馆。那天我正好来MC,肚子特别不舒服,连大一点的动作都不敢做,只好抱着一杯温水,瘫在图书馆的桌子上写作业。他突然递给我一张小条子,说是要用一本书,不知道放在哪个区,希望我陪他去。我就带他去了大概的区域,帮他找。我不方便下蹲,偏偏那本书可能就在最底下一排。我正想强忍着不适蹲下去的时候,他在不远处看到了我的动作,赶忙跑过来,蹲在那里慢慢找。后来我们和其他几个同学一起到外面打牙祭,找了间小饭馆吃饭,天气很热,大家纷纷点冰水,他却说:“我能不能要一杯温水?”然后分别问我和其他的同学:“你想要冰的还是温的?”我很感激他,他应该是知道我不舒服吧,特地关照我的时候也没有做得太明显。

那个时候我很感激地看向他,他只是眼里含笑,仿佛告诉我:不用谢。他的眼睛是那么好看,睫毛长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对任何人都是温和的。我和周围的同学说笑,心里特别温暖。那种温暖的感觉,直到今天回忆起来,还是会让我由衷地微笑起来。

一边微笑,一边想:原来,我也是被他如此温柔地照顾过啊。

然后,好像就不那么恨他了。

之后的日子,平静而舒缓地过着。还是经常去图书馆,还是经常能见到K。但是渐渐地,好像对他的感情就不太一样了。每次看到他走进图书馆的那一秒,心里仿佛有一个青色的小核桃被突然敲开了,”啪“地一声,整个胸口都弥漫着那种涩涩的味道。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成了整个年级的风云人物,当着社团干部,还被选进了学院的篮球队,每次训练的时候场边围观的女孩子呈几何级数增长。

他好像成了公共财产,只要在球场上,在学生活动里,他都被一大群人尤其是一大群女孩子团团围住。只有在图书馆里的时候,他才是一个纯粹的他,我可以从很近的距离观察他,他也可以用小纸条和我聊些有的没的。比如在图书馆的某本旧书上发现了某个豪放前辈的评语,又比如昨晚本系男生寝室CS大赛他们得了头名。都是些不值得一题的小细节,但是我们还是聊得很开心。碰到特别爆笑的事件,我们只好在那里一直忍、一直忍,实在忍不住了,只好落荒而逃,逃出图书馆,在外面的水池边爆发出一连串的狂笑。

那个时候多好啊,似乎连天都比现在更高更蓝。我一辈子都记得图书馆窗口透进来的阳光,丝绒窗帘的边缘都被染上一层浅金色。

当时的美好,连同后来的种种杯具,我的一个闺蜜亲眼都见证了。有一次我们相约出去喝咖啡,聊起老同学,也聊到我自己的故事,她曾经问我:你后悔当时的选择吗?

我的脑海里首先就浮现出图书馆里的那个画面:丝绒窗帘边缘的阳光,还有阳光下他的脸上睫毛留下的阴影,以及他修长的手指翻动书页发出轻轻的响声。我一边回忆着,一边笑着对我的闺蜜摇摇头。

她也笑了,说:那就好。

第一次在大学里过圣诞节,几个系决定联合起来办一场新生舞会。那几天大家都兴奋极了,我和几个同寝室的女孩子几乎每天都在讨论这个问题。兴奋之余不免有些担心,因为我们绝大部分人是第一次跳舞,谁都不知道该怎么跳。几个班的班干部一商量,决定选出几个人去跟一个教社交舞蹈的老师学习,在舞会上由他们先示范给大家看,然后再由他们各自带领不会的同学跳。

K作为风口浪尖上的人物自然入选了,我作为身高高达170+的女生,形象和气质完全无法达到班干部们所要求的小鸟依人的效果,所以成功落选。每天他们一群人就在宿舍楼下的小操场上练习,帅哥美女集中出现,自是养眼。我在寝室里的桌子恰好就在窗边,很容易就能看到他们。

学舞不到三天,班上的小八卦就满天飞了。说是一起练舞的XX和XX有绯闻,XXX和XXX很来电。我趴在桌子上看窗外,心里有种失落感。总觉得他对别人都那么温和,一整天嘴角都微微上扬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大家练习累了的时候,他还会去买水分给每个人喝。和他一起练习的女孩子,个个都是娇小可爱,相比之下,我这种大个子好像完全没有装可爱的天然优势。

过两天K也应该传个绯闻找个女朋友了吧?我这样想。他那么人高马大,挺百搭的,所有的女孩子跟他站一块儿好像都挺不错的。想着想着,不免就有点忿忿然。直到有一天,正好是他们休息的间隙,他迎着阳光,抬起头,眼睛微微眯着,却看到我了。

他很努力地向我挥挥手,喊道:喂!你要不要喝红茶?路口那家店卖的红茶很好喝的!

我没有回答他,我只是觉得周围的同学都在看我,我很想躲起来,我的性格向来就不适合被那么多人注视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淡定地站在那里,也向他招手,说:好。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我简直就是疯了,天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众目睽睽之下和他喊话。现在让我重演一遍当时的自己,我好像无论如何也办不到了。

所以说,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太神奇的事情。它会彻底改变你,把你变成一个连你自己都认不出的样子。

鼓起勇气的自己,我到现在都还深深地喜欢着。从此我学会了更加勇敢,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勇敢地去争取。很多东西,努力了尚且可能得不到,如果连努力的心都没有,那就彻底成为镜花水月了。

后来的人生中,我经历了很多波折,感情上的抑或是学业事业上的,正是因为在关键时候的一点点勇气,我才能成为这样的自己吧?

终于到了平安夜,我们系的第一次大型活动就这么开始了。这个活动不仅吸引了好多其他系的同学,最后连其他的年轻老师都参与进来了。简直就成了大型的非诚勿扰节目。小节目演完之后,主持人宣布舞会开始,我们才发现舞会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会跳的不会跳的都满地乱蹦。

我和我的闺蜜就躲在角落里,坐着,一边喝饮料一边看着人群大笑。身边不停有人起身、坐下,各种小八卦满天飞。我对这种活动其实是感到局促不安的,因为我这个人身体协调性本来就不好,从小就和舞蹈什么的绝缘,加上个子又大,让我混进舞池假装男生还差不多。所以,我情愿躲在小角落里,我觉得这样很好。

闺蜜很快就被一个物理系的男生“盯”上了,那个男孩子三番五次过来请她去跳一支舞,盛情难却,闺蜜同意了,不久就消失在人群中。我继续坐在那里,更加局促了,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小团才好。我们系的男生大多在舞池里玩得正开心,应该不会有人找我了;我有特别怕有其他系的男生过来邀我跳舞,因为我能想象到我站起来的一瞬间他们的眼神。

应该,会被我的身高吓到吧?

从小到大,身高可能是最困扰我的问题。别的女孩子打扮得花枝招展时,我却买不到合适的女装,不是袖子短了两分就是裤脚少了三寸,只能穿得像个假小子一样;别的女孩子穿高跟鞋的时候,我却已经习惯踩着平底鞋,碰到比我矮很多的男生还会下意识地缩起脖子。

直到我碰到了高高大大的K。在后来相处的过程中,是他告诉我,高个子的女孩子也很美;也是他告诉我,高个子的女孩子穿衣服大方。他带我去外贸店找大码或者长款的女装,在我生日的时候送我合身的裙子,他甚至怂恿我去买8cm的高跟,全然不顾我穿上之后会和他一样高。

写到这里,突然有点激动。我是不是该呐喊一下“高个子的女孩站起来”?

好像,跑题了呢。

继续回到当时的舞会吧。

我还是局促地坐在那个角落。没多久,他的声音从旁传了过来,穿越嘈杂鼎沸的人声,那么清晰地传了过来:我能请你跳舞吗?

他看上去比我还要紧张。他的手悬在那里,微微有些颤抖。

他又问了一遍:我能请你跳舞吗?他的声音带着好听的气音,虽然周围那么吵吵嚷嚷,我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当时的我,就像个傻瓜一样,呆在那里。他突然急了,像个孩子一样,慌忙拉住我的手,说:你答应我啊?你快答应我啊!

我扑哧一声,笑了,他也笑了。

我不知道当时那么嘈杂的环境下,有没有人看到我们这一出温馨的小喜剧。我只记得当时微微抬起头,正好撞上他带笑的眼睛,温暖到让我无法直视的眼睛。

我们只跳了一支舞,然后他就带我从那个地方”逃“了出来。从活动大厅走到大街上,要经过一条种满灌木的小径。他就在我前面走着,握着我的手,带我穿越那些茂密的树丛。12月的空气是凛冽的,他的掌心却温暖如春。我看着他,路灯橘色的光从树枝之间照在他细软的头发上,我突然觉得很安心,即便是疾走在这树丛之间,完全看不清道路的状况,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安静着,安静着,突然听到他轻轻说了一句:我喜欢你很久啦。

很多年之后,我看了《千与千寻》。白龙牵着小千,也是像那样,匆匆地,穿过一片高大的树丛,树丛上开满红的花。我突然想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热泪盈眶。

就这样,从那个平安夜之后,我们就成了众多校园情侣之中的一对。

我总觉得既然成了恋人,应该总会有点不一样吧?就像我的室友和她男朋友那样,经常出去逛街、看电影什么的,谈恋爱应该就是像那样的吧?

我不知道jms第一次谈恋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我应该是个很可笑的范本。起初的几天,成天想着应该去什么地点约会比较好。结果由于思虑过度,开始了莫名的无休止的胃痛,痛到在床上打滚。他发短信说:一起吃晚饭吧?我趴在床上回复:我胃痛。

然后他就没了音信。

半个小时之后,他像个横刀立马的骑士一样,精神抖擞地出现在楼下。买了胃药,买了各种我可能会吃得下去的东西,甚至买通了门口守门的阿姨,最后顺利抵达我们的房间。阿姨满腹狐疑地守在门口,他却像是自己寝室一样,随手搬凳子给阿姨坐下,还说”您先歇会儿,我马上就走。我女朋友病了,我不放心她!“

我的室友们当时都石化了。看到她们在那儿憋着笑意,我就知道,这是惊天大八卦啊,和八卦绝缘的风云人物K居然公开承认有女朋友了,这群疯女人是有多想冲出去昭告天下啊。

我低着头,默默地狂吃他买来的东西,生怕浪费他的心意。都是些容易消化的食物,有些东西还不在同一个地方能买到,天知道他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弄到的。他在一边说:“慢点,慢点吃。”我反而慌慌张张吃得更快了。全部吃完之后,我抬起头,扁着嘴告诉他一个新的“噩耗”:我的肚子更痛了。

后来他知道了我寻找约会地点的烦恼,简直笑得连下巴都要掉了。然后他很认真地说: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去哪里约会并不重要。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约好了往图书馆去。我说这一点都不浪漫好吗,他说傻瓜我觉得这挺浪漫的。

我们就这样走过了大学四年,期间的点点滴滴,大抵如此,没有特别惊天地泣鬼神的桥段,好像就这么一直平淡着。和周围同学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纷扰相比,我们相安无事地过了四年。没有任何夸张,我们真的从来没有吵过一次架,连小矛盾都没有闹过,因此在大家眼里已然成了模范情侣。

我们甚至有“大哥”“大嫂”这样的绰号,因为几乎每次系里的饭局、郊游之类的活动全部都被K大包大揽,而且还组织得特别好。我则是在一些小细节上拿主意,比如吃饭的时候点什么菜、郊游的时候带晕车药之类的。其他系的同学都觉得我们俩都快开夫妻店了,而我们系的同学则特别看好我们俩。

我室友对我说:你们要是不结婚,我都不相信爱情了!而在毕业聚餐的时候,系主任甚至拍着他的肩膀说:赶紧结婚,就等着你俩带个头呢。

写到这里,突然想对这些人说一声对不起。我们大概要辜负你们的期望了,对不起。

特别要对我的室友说,不要因此就真的不相信爱情。

因为,我还相信。直到发生了这许多事情之后,我还相信。

大学毕业是最让人忧郁的时候,我们被迫一次又一次地面对别离。我和K也不得不面对现实:我和他双双保研了,他留在本校,我则得到了去外地另一所大学进修的机会。

就在那个即将天各一方的夏天,他头一次到我家见我的父母。之后我也跟着他去见了他的父母。我有幸赶上了他表哥的婚礼,所以见到了他很多亲友。吃酒的时候,他的奶奶和外婆把我拉到她们身边坐下,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是特别疼爱我,还逢人便说:这是我孙媳妇。

我特别不好意思,结果K还在一旁添油加醋,一把把我揽到怀里,说:对,这是我媳妇儿!

我小声说: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也小声道:你就是我认准了的媳妇儿人选。还有--我相信我奶奶和外婆,她们看人准得很。

K的妈妈好像也很喜欢我。她是个中学老师,知书达理,思维又新潮又活跃,我们打一见面就非常投缘。住在他家的几天,她一直照顾我很周全。我们一起去逛街,她买了很多东西,还特别开心地对我说:K从来就不耐烦陪我逛街,现在总算找个女儿陪我,还算他孝顺。

至今我还和他的母亲时不时有所联系。就因为当时她一句话将我当女儿,我们就保持了这样的关系,她和我聊近况,聊工作,聊新上市的衣服,一切好像都和那年夏天一样。只是--我们保持了心照不宣的默契,再也不会聊到他了。

又是一个俗套得不得了的话题:异地。

读研究生之后,我和K就不得不面临两年的异地。记得我的学校是先开学,他专门去我的学校帮我打点行李和住处。一想到要开始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开始全新的生活,我是恐慌的。我不确定我能否很快和新同学们打成一片,我更害怕异地恋。可能是听到看到太多关于异地恋的悲剧结果了,我一想到这几个字就觉得惴惴。看到他在我的房间里帮我安电脑的时候,心里生出多少“君在长江头,我在长江尾”的悲哀。

他知道我的不安。我送他去火车站的时候,第一次在他面前流眼泪。他把我紧紧抱在怀里,说:别怕,宝宝,我相信你,所以你也要相信我,好吗?

他的声音依然还是那样,带着好听的气音。即便周围的环境再嘈杂,我也能一下子辨认出他的声音。我把头埋在他的肩上,他的衣服上有淡淡的皂香,和他的声音氤氲在一起。

那一刻,我是相信他的。

我是相信他的吧?

校园生活很快就开始了。周围的同学有很多都是读本校的研究生,他们已经在本科相处了四年,天然形成了一个小圈子。但是我这个人性格比较温和,很快就和我的美女室友成了好朋友,进而被她带入了他们的圈子里。我开始交新朋友,其中不乏特别志同道合的人。我每天还是去图书馆,看书,看书,看书。

我只能用充实的生活把自己填满,我告诉自己不能停下来。因为,只要停下来,我就会被无休止的想念给吞没。

平时的短信是不会少的,我连去食堂吃饭都要向他汇报。每天晚上,我们都会联系,或是视频,或是通电话。记得有一次,我的胃病又犯了,他在那边着急得不得了,却又毫无办法。他告诉我去烧水,像教小朋友一样教我灌热水袋,我把热水袋敷在腹部,坐在电脑前,看着视频里的他,伸出手,却只能触到一指的冰凉。

我无声地哭了,他在那边试图逗我开心,我还是一个劲地掉眼泪。

我们都被四年的大学生活给宠坏了,随时想见面都可以。如今突然分开,就成了束手无策的两个人。

一个月,我们才分开了一个月,我感觉像过了一年那么久。

因为学校离家乡比较远,我和父母商量,国庆节就不回家了。长假的第一天,校园里空空荡荡,我打算出去走走。

来了一个月,都没有好好看看这个北方城市呢。

我失魂落魄地下了楼,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到周围几个刚进来的女孩子很热烈地在议论什么。早秋的阳光有些刺眼,我走出大楼的时候,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穿着那件我熟悉的蓝色毛衣,白衬衫的领子翻出来,还是那么简单而干净。他的头发长了一些,额发软软的,搭下来。他就站在那里笑,露出白白的牙齿。他的手里拿着一捧花,这么多年他第一次送我花。

他向我张开怀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说宝宝我来看你了。

我就像很多年前那个舞会时一样,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笨蛋,他说,你快点过来啊!口气也像舞会时那样。

我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他笑着过来,紧紧抱住了我。我猛掐他,掐到他龇牙咧嘴。他喊痛,我说我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揉了揉我的头发,说那小笨蛋你干嘛掐我呢!

我们在城市里四处游荡,那是我开学以来最开心的一周。我们看遍了这个陌生城市的古迹,吃遍了各种美味,我觉得我开心得就像个傻瓜。我们会没来由地站在路边狂笑,我恍惚觉得我们就像没有身处异地一样。

长假结束了,他也回到学校。日子还要继续,我们都有学业要完成。我们好像渐渐开始习惯这样的恋爱模式:早请示、晚汇报;如果一个人特别忙,另一个人就不会疯狂玩骚扰;如果都在电脑旁,就开着视频,各忙各的,偶尔说两句话;睡觉之前约定好,互道晚安之后就赶紧睡觉,彼此都不要再等待对方的短信。

寒暑假的时候,他会到我家来住几日,然后我再跟着他一起到他家里去玩一段时间。

第一年就这样过去了,虽然一分开就会拼命地思念,但是我渐渐学会了压抑这份思念。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没关系,没关系,等毕业了之后就可以在一起了。

没关系的,只要再过一年就好了。

是不是?

第一个学年的暑假,我们就开始频繁地商量毕业之后的去向。我的父亲觉得我目前学校所在的城市非常不错,我们所学的专业在这里发展机会也多。但是他时不时向我流露出他的看法,说他很喜欢我们的母校所在的那个省城。我当时是个没主意的人,一度习惯了让这两个男人为我做各种各样的决定。当他们两个的看法有出入的时候,我就毫无办法了。

因为我的表现一直很优秀,我的导师也给我介绍了好几个不错的工作单位,我渐渐地也倒向了我父亲的意见。我向K透露了我的一点见解,他沉思良久,觉得我父亲的想法确实更有远见,但是他还是认为省城也有省城的好处,离他家乡也近。

这一次谈话好像僵住了。我茫然失措地看着他,他却回了我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道:我会和叔叔好好谈谈,听听他的看法,相信最后他能说服我。

第二个学年就这么开始了。我是从他家直接出发去学校的,临走时,他的母亲送了我很多吃的用的,生怕我在外地受苦。她甚至还托远房亲戚帮我打了一大床棉被,我临上车的时候她告诉我棉被过段时间会送到我的学校去,“那里太冷了,冬天睡觉的时候一定要多盖点,啊”,她这样说着,红了眼眶。

我又开始了忙碌的校园生活。上学期的时候我参加了一个教授的项目,忙得脱了型;他好像也要帮他的导师的著作做研究。我们每天还是或多或少的联系,有的时候甚至连短信都成了固定格式:“吃过午饭了?”“嗯,吃过了。”“晚上早睡。”“你也是。”

其间我们几次讨论过毕业之后的工作问题,都没有结果。我总是抱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态,在快要谈崩的边缘,及时换话题,期待下一次谈话会有个结果。

那年的11月间,他妈妈来了一通电话,问了问我的生活情况,又问我关于毕业去向的问题。她絮絮地说了很久,在挂电话之前,她说:“我还是觉得他去你那边,机会更多一些,但是他就是犟,你多劝劝他。”

然后她就挂了电话。我总觉得他母亲几度欲言又止,但是还是没有多想。

我很想和他多聊聊这个问题,但是又无从开口。可能,寒假见面之后再谈,会更好一点吧。

那年的寒假,我们学校放假比其他学校貌似都早一些。我早早踏上了回家的旅程。他开了很久的车,到机场接我,送我回家,又匆匆回到学校去准备期末考试了。

一路上,我安静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到特别复杂的出口时,看着GPS稍微提醒他一下。经我指点,从一个高架桥绕下来的时候,我神气活现地说:看我是个多么称职的副驾驶!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他甚至连笑容都有点勉强。

那个时候,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当他的副驾驶。

回到家,我过了两天安逸无比的生活。上学期的项目强度太大了,令我我筋疲力竭,我几乎每天都会睡10个小时。醒着的时候,偶尔和他联系,问问他考试的进度,告诉他考完之后早点回家准备过年。

我想我就是太安逸了,我以为我以后的日子就是这么从容且淡定。所以,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才会那么措手不及吧?

寒假里的那一天,我觉得我的整个世界都天崩地裂了。

已经记不清日期,只记得那天,没有阳光。

我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脑,上网。发现他在线,我像平时一样,给他发了个笑脸。

他说:我有事情想和你说。

我说:嗯,好。

还记得我一开始说过的时光机吗?如果说我有最想要回去的时候,那一定就是这个时刻了。我不会做什么特别的事情,我只想善意地提醒一下当时那个单纯而没有防备的傻姑娘:接下来,这个人说的这句话,很伤人哦,一定要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再去听哦。

我甚至想用尽此时我所有的体温和力量,去抱住那时电脑前的自己。——因为下一秒钟,她全身冰凉,仿佛皮肤都一小块、一小块地碎落下来。

电脑上出现了一行字:我想,我爱上另一个女生了。

这句话,我始料未及,简直和电脑屏幕一样冰冷。

我就那样呆坐着,我仿佛这么多年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凡是有重大变故,我都会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待,仿佛要把自己变成一尊雕塑一般。当年舞会他邀请我跳舞的时候,我就是这样等待的;当年在宿舍楼下突然看见他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等待的。

同样都是等待着,但是又不同。

那些时候,他都走向我了,轻轻地叫我,笨蛋,然后,将我从这种等待中带出来。

这一次,不同了。没有人向我走过来了。

没有。

我开始剧烈地发抖,手脚渐渐失去直觉,胸腔里也仿佛被掏空了一般。我颤抖着,在键盘上艰难地敲下几个字:是吗?她是谁?

他回复我:你别问了。

我觉得我当时简直就要发狂了,继续敲键盘,一字一句都如同尖刀一般狠狠扎向我心里最柔软最怕痛的地方:

她是谁?

他的突然也有些怒不可遏:你想干什么?

我觉得,我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了。

不对,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我继续在电脑前发抖,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如此暴躁。妈妈正好端着一盘苹果进来,我背向她,她却依然从我的背影中读出了不安。

“怎么了?”她关切地问,“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只是——有点冷。”

她出去拿了一件大衣给我披上,然后去做家事了。爸爸正在看电脑上的工作文件,顺手就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

我在电脑屏幕的反光里看到那个面目全非的自己,颤抖着,仿佛皮肤下潜伏了一头暴躁的野兽,随时都可能冲出来。我把自己的嘴唇都要咬破了,手上的关节也因为紧握的拳头而泛出苍白。我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只为了不让我的父母看出半点异常。

我作出了一个在现在看来非常正确的决定:没有让我的父母当即知道实情。不然,以我父亲的个性及处事方式,肯定是一场暴风骤雨。

我能处理好的。我能处理好的。

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那段对话,我觉得我把自己的牙都要咬碎了。

“妈妈,我能去一趟XX市吗?我想去看看K。”我对着电脑屏幕,头也不回,然后补充了一句。“现在就出发。”

我不敢回头,我怕一回头,她会看到我眼里即将汹涌而出的泪水。

从小成长在一个民主的家庭,是我的幸运。父母并没有多问,直接送我去了火车站。他们不喜欢打听我的隐私,始终对我作出的任何决定都是信任并且支持的,这也养成了我信任他人的习惯。

充满讽刺的是,除了他们以外,这个世界上我曾经最信任的一个人,我从此再也无法相信了。

我坐在车上,看着站台上父母的身影渐行渐远,我的眼泪终于像决堤一般汹涌而下。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去,整个城市的建筑物在夜色里隐去了岁月的痕迹,只剩下一些灰色的剪影,仿佛时光倒流一般,回到了过去。

车厢里空空荡荡,我还在发抖,手脚都凉得吓人,头皮都是麻木的。我狼狈地蜷缩在座位上,生怕见到任何人。

我拨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通了,我听见他在那一段细小的呼吸,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我们都没有说话,就这样过了很久。

终于,我故意装作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用左手紧紧捏住正在剧烈颤抖的右手,强忍住喉头的不适,安静地说:我坐火车,晚上9点到你那里。你可以来接我吗?

他说,好。

我听见他也哭了。

我是一个有严重精神洁癖的人,我突然觉得他很脏。我没办法想像他爱上了另外一个女孩子,我更没勇气去想像他们在一起的样子。他也会陪她去图书馆吗?他也会在打篮球赛的间隙从众人之中一眼看到她并且向她微笑吗?他也会在她胃痛的时候买一大堆好吃的送到她的眼前吗?

但是他还在那里哽咽地说着他们的事,说她是下一级的研究生学妹,说他们从10月开始就互生情愫,说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很轻松没有压力,说他的父母知道此事之后三次去省城劝她们分手。最后一次,他母亲甚至“威胁”那女孩说就算K无法和我在一起她也永远不可能当他们家儿媳妇,什么恶毒的语言都用从那个知书达理的中年女子口中说出来了。

他说,他和她尝试分手了五次,每次都让两个人很痛苦,分不掉。他拖了这么久才对我说,是怕对我造成伤害,毕竟我们两个有这么多年感情了。

我的右手手腕都已经快被自己掰断了,但是我还是安静地说:是吗?

我出奇地安静,其实心里早已沧海桑田。

他在那边继续说下去,我好像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火车铁轨带来剧烈的摇晃,我觉得我好像吃进了什么不洁的东西,我觉得光是听他们的故事都要吐了。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飘起细密的雨丝。

是春天了吗?

“我觉得她年纪还小,太脆弱了,每天都哭。我和她刚才通过电话,她又哭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是我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她。我觉得你比较理智一些??”

他还在说,我打断了他,说:“我知道。等下你到车站来接我。”

上车之前,我是抱着见面之后还能好好谈一下,可以再做一下努力的心情的。打完这通电话之后,我没有任何心情了。

我连自己的心到哪里去了都无从知晓,只觉得胸腔里空空如也。

这条铁轨,我明明走了无数遍的。

——这一次,这么这样长?

火车继续在夜色里穿行,渐渐看不清外面的风景了。

他的妈妈打来电话,接通了,我突然没来由地想要骂脏字。但是我还是忍住了。我想起之前我还在上学时,他妈妈打来的那通电话,那么欲言又止,多半也是因为无可奈何吧?

我说:阿姨,我去火车上,现在去X市了??还有,我都知道了,我没事。

她听上去非常愧疚:对不起,是我没有教育出一个好儿子。对不起。

电话挂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浑浑噩噩地靠在玻璃窗上,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流干了。我努力试图继续哭下去,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流不出更多眼泪了。

恍惚之间,广播里传来播音员报站的声音。

我该下车了。

我该下车了。

我怎么连下车的勇气都没有了呢?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出车站的,快到出站口的时候,我被后面匆匆冲上来的一个男人撞了一下,打了几个趔趄,摔在了地上。

身边有个大妈赶紧把我扶了起来,高声谴责那个赶路人,还关切地问我:姑娘,没受伤吧?

我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最终还是摇摇头。大妈看了我很久,终于满腹狐疑地离开了。

我的身上没有受伤。

只是心里,受伤了。

我在出站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后面,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穿着长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头发是凌乱的,胡子似乎也好久没有刮了。

好像一夜之间老去了一般。

他说:上车。

我乖乖地上车了。

这一幕,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如果看到了,应该会觉得我们是特别般配又特别平常的一对小情侣吧?

可惜,我们不是了。

一路上我没有看他,只是固执地盯着外面光怪陆离的霓虹灯。我坐在后座上,浑身僵硬地。我们都没有说话。

他接了一个电话,我听得到,是那个女孩子打过来的。她有着脆弱的声音,她应该是个特别娇小特别小鸟依人的女孩。他的侧脸很尴尬,声音很小,但是很温柔。他不断地说:等一会再打给你,好吗?我挂电话了。

他这样说了几乎有十遍,但是却还是无法挂电话。

我觉得我又开始发抖了。

最终,他的电话打完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在心里。

我给爸爸妈妈发短信,告诉他们我平安到达了。突然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手机屏幕闪着蓝幽幽的光,吓了我一跳。

这个电话是Z打来的。他是我读研究生之后认识的一个男孩子,每次同学聚会都会聊两句,经常就最近的电影在网上发表一下评论,如此而已。

我这才想起来,下午和K聊天的时候,他正好和我说他已经回到老家了。我们可能在聊一些有的没的,但是我突然就没头没脑地中止了我们的聊天,他有点疑心,所以打电话过来了。

我觉得车里的空气都被K的一通电话给搞得凝固了,这个时候Z打过来,我简直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Z在那边问:你还好吗?

我说:嗯,我很好??我现在到X市了,嗯,刚到??对,找我男朋友,嗯,他到车站接我了??嗯,没事的,放心吧。

Z听起来像是松了口气:挺好的,挺好的。你和他好好玩。

我知道K一直在旁边听,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男朋友”,我也不知道我在说谁,简直就是个充满讽刺的字眼。

他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说:你能不能放我们一条生路?我已经快被我爸妈逼疯了。

我们,第一次不是指我和他。

我笑了,我觉得我当时的笑容一定无比悽惨,我把眼睛埋在刘海里,低声说:

那,谁来放我一条生路?

他把我送到了宾馆,并且递给我一张门卡。他要回去了,我知道的,我们学校的寝室有门禁。

他的手机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想起了。他没有管,他任凭它响着,他对我说:放了我吧,我们分手吧。和你在一起压力太大了,你爸爸,还有你,你们对我的期望太高了。我达不到你们的期望,我太累了,和她在一起,我轻松很多。

我站在夜色里,我觉得我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可怜虫。我就这样被他突如其来的决定伤得体无完肤,但是那个时候我又必须站在他的面前,无处可躲。

他的电话又响了,他看起来真的很痛苦。我挤了半天,终于挤出几个字:你??接电话吧??分手吧,我放了你。

我放了你。

我直到今天还记得这几个字。

字字如刀。

他转过身去接电话,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他走了,车子消失在灯火阑珊处。

我告诉自己:坚强一点。你不是应该是比较理智一些吗?

结果我还是捂着脸,蹲在路边,无声地哭了。

我一晚上都没有睡,我抽了人生中的第一支烟,才抽了一口,就把自己呛出眼泪来。我觉得我已经神经错乱了,却又接到了Z的电话。

Z说:你怎么还在手机QQ上啊?我啊??我刚打完游戏,正准备睡呢,发现你还在!这都几点了!

我当时非常害怕听到熟人的声音,我一下子又哭了起来。Z是另外一个地方的人,他不是特别了解我和K这许多年的感情,我莫名其妙地觉得他是一个可以倾诉的人,哭得比任何时候都惨。

Z在那边慌了,他特别不擅长哄女生,一直在那边说:别哭了,你别哭了啊。

我断断续续地把事情和他说了,他沉默了一会,说:我不睡了,我陪着你。

我说:我怎么办?我觉得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他说:你不能这样想,你死了,我会哭的。

我第一次听到K以外的男孩子对我说这样温暖的话。那一瞬间,他的一句话真的救了我。

他不知道,那一瞬间,我是真的很想死。

第二天,我的好几个已经工作的老同学不知从何处得知我到XX市的消息,纷纷约我出去搓一顿。我到达了和他们约好的酒店,K居然也在那里。

他的几个研究生同学也在。他们应该都知道了,看我的眼神或尴尬或同情。

有个已经工作一年多,很久没有联系、不明真相的同学,他张罗我们入席,我被安排和K坐在一起。

我们俩好像没事人一样,仿佛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只是做了个梦。我还是肩负起了点菜的工作,和大学时一样。我盯着菜谱,努力不去看他,我有很深的黑眼圈,我不想让他看到。

但是我知道,他一直盯着我。

同学聚会往往就是一个套路:饭局,KTV。

我只唱了一首歌,《猜不透》。

“猜不透 
相处会比分开还寂寞 
两个人都只是得过且过 
无法感受每次触摸 
是真的 
是热的

如果忽远忽近的洒脱 
是你要的自由 
那我宁愿回到一个人生活

如果忽冷忽热的温柔 
是你的借口 
那我宁愿对你从没认真过

如果忽远忽近的洒脱 
是你要的自由 
那我宁愿回到一个人生活

如果忽冷忽热的温柔 
是你的借口 
那我宁愿对你从没认真过

到底这感觉谁对谁错 
我已不想追究 
越是在乎的人越是猜不透”

我的声音有点发颤。我以前唱这首歌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发颤的,大家在旁打打闹闹,没有人在意这些。

他的双眼却穿越人群,目光如炬。

一曲终了,我觉得我的整个青春都在这一首歌里,燃烧殆尽。

他开车送我回住处,我正要下车的时候,他突然想要拉住我的手。

我躲开了。说你快点回去吧,不早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他呆住了。

我踉踉跄跄从车里出去,我喝了许多酒。我晃晃悠悠地往电梯走,没有回头。

心里却在说:傻瓜,你有本事就追过来啊!

结果,没有人追过来。

我进电梯的时候,转过身,外面空空如也。

傻瓜,你有本事就追过来啊!我一边喃喃地说着,又不争气地开始掉眼泪。

刚进房间,Z的电话又来了。我迷迷糊糊接起来,他在那头劈头盖脸地一阵骂:你一整天都上哪儿去了?发短信你也不回!电话你也不接!是死是活你好歹吭一声啊!K那个混蛋又欺负你没有!

我“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也冲他吼:Z!!!你个大混蛋!你能不能别骂我了?我都这么惨了,你敢不敢别骂我了啊!你能不能听我哭一会儿啊!

关键时候有个男闺蜜,是多么重要!

Z终于把我这个小姑奶奶给哄平静了一点,挂了电话。我大概也哭累了,趴在床上,看娱乐节目,结果我发现一点也娱乐不起来。

电话又响了。

我抓起来就没好气地开“骂”:Z!你还让不让人活了!都说了我tm不想死了!您就放一百个心??不对,放一百万个心!好吗????

结果那边传来的却是K的声音。明明才分开没多久的,我却觉得恍若隔世。

他说:宝宝,你还好吗?

听到这几个字,我觉得我的心都要碎了。

他说:宝宝,我以为昨天说完分手就真的可以离开你,可是我做不到。我爱的人是你,我今天一见到你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你原谅我好吗?我们重新开始吧。

酒精的作用上来了,我头疼得厉害,我觉得我是在做一个不真切的梦,我嘟嘟囔囔开始胡言乱语:哦!是你呀!我买了明天的火车票??我明天就回家去??我要陪爸爸妈妈过年去??

电话那头的人在说什么,我一点也不记得了。

只记得,有那么一瞬间,我在床上感叹酒真是个好东西,喝下去就不疼了,跟喝麻药似的,五脏六腑全都不疼了。

天刚蒙蒙亮,我就醒了。我冲了个澡,我不想在到家的时候被父母嗅出一星半点气息。

镜子里的那个女孩,头发凌乱,眼神落在茫远的地方,和三天前那个无忧无虑眼神清澈的女孩子判若两人。

我使劲搓了搓脸,尚且有点麻木。我说我要赶紧振作起来。

我不能让父母担心,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让他们担心我。

我坐上了回程的火车。其间接到了他的母亲的电话。她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她都知道了,她希望我能给K一个机会。她还说,年前一定到我家拜访一次,他们全家一起去。

我乖巧懂事地回答她:好的,阿姨。

其实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不做任何指望。

然后就是Z的电话,一听到他的声音我的鼻子就莫名地发酸。他却没有和我说那些纠结的事,只是不停地讲他自己在老家的见闻,不外乎是又和老同学一起喝酒,城区改造搞得天天堵车之类的琐事。

我和他聊天的时候,听到手机有新电话打进来的提示音。我没有理会,继续和Z聊,挂电话时,电话又响了。

是K,我知道。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焦虑,他说你在哪里。

我说我回家了。

他说:你等着我,我后天就考完最后一门了,你等我,我到你家来。我来陪你。

我说:哦。

我仍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后我挂断了电话,这是我第一次先挂他的电话。

三天之后,他真的和他父母一起到我家来了。父母谈笑正欢,我却一个接一个地吃橘子。

他坐在我对面,看着我,看了很久,终于说了一句话:别吃了,等会又要胃疼了。

离大年三十还有些日子,他父母先回去了,特别授意让他留在我家玩几天。

第一天,我和他聊天,他主动说到了毕业之后的工作去向。他说他会往我所在的那个城市投简历。

第二天,我和他聊天,聊天的时候他不停地看短信,我不小心也看到了短信的发信人,是那个女孩子发过来的。他说她去了他家,结果他父母坚决不见,现在她被赶出来,身上也没有钱了,人生地不熟。看起来他很担心。

第三天,晚饭之后他和我散步,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快回到家时,他突然说:我觉得,我们还是做很好的朋友比较合适。

第四天,我给他买了一张回家的车票,我送他去车站,临走的时候什么也没有说。

其实我应该说点什么的吧?

——如果当时我知道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的话。

我像是大病了一场,每天睡眠的时间变得更长了。连过年的那几天,整个人都恹恹的。爸爸问我的宝贝女儿怎么了,我说我胃痛,总是痛,为什么一点也不见好。

爸爸说那咱们就多睡会儿,我就心安理得地继续趴在床上,分不清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这一个月过得太糟了,好像一点好事也没有。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我将我爸妈敷衍得很好。

Z还是时不时打电话来,成了我灰暗日子里唯一的一点寄托。

他说起马上要上映的电影,我才想起来,我真的好久都没有看过电影了。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之后,K又打电话来了,说舍不得我,那个女孩子不过是用来填补空虚寂寞而已。

我说,哦。

又过了一个星期之后,在我返校的前一天晚上,他又在QQ上给我留言,说我们还是分开吧,我们不合适,我还是想和她在一起。

我说,哦。

我关电脑之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是时候了。

我拉黑了他的QQ,阻拦了他的MSN,他的所有邮件也被我设置了黑名单。

最后的最后,我把手机里他的号码设置了来电阻止。

第二天一早,爸爸开车送我去机场。

我看着窗外,早春的天空明媚如洗。

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年以前,他冲过100M的终点那一刹那,回头,在人群之中看到了我。他的眼睛弯弯的,睫毛很长,嘴角微微扬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他仿佛在用眼神对我说:笨蛋,你怎么连我的名字都会弄错?

那一日的天空,也是这样的,有飞鸟从头上经过,羽痕如丝。

飞机降落,我的东西不多。我决定坐公车回学校。

这么久了,我好像都没有好好看看这个美丽的城市。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像是隔着什么东西照射过来似的。苍白地,照耀着整座城市。手机响了,是Z打来的。他问我是不是平安到达了,他说他还有一个星期才会回来,他回来的时候会带些家乡的土特产,肯定要被上铺的兄弟们抢个精光,但是他会努力给我们女同胞留下一份。

他听起来永远那么开朗那么有活力,好像他从来不曾为什么事情烦恼。他的声音和K完全不一样,不会那么飘忽不定。

他简直就像夏天里的太阳,努力地温暖着我即将冰冷至死的心脏。

可是,他越温暖,我越想流泪。

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星期。我找隔壁的同学要了一本小册子,上面满满的全是关于这座城市的博物馆、美术馆。

我想去博物馆,就像我小学时经常做的那样。我喜欢带着小本子,趴在展台上描那些文物上的花纹。我画得很丑,但是这样做能够让我等到心灵上彻底的安宁。

我的闺蜜听说了我这两日的行程,她在电话里说:从小就是个有点闷闷的孩子,你这家伙真是要命!

我喜欢我这个闺蜜,她总是爱对我说些刻薄的话,但真实。她结婚的时候,是我去当的伴娘。我们俩在后台相拥,哭成一团。

我开始去博物馆,临摹一些花纹,或者拍许多照片放在网上,然后一张一张地看。我在博客上专门写了一个关于博物馆的专题,只有一个人留言,但是我不在乎。

我就像个受伤的小兽,用这样的方式独自舔伤口。

忘了说了,回学校的那日,上飞机之前,我的手机里有几十通未接来电。因为被屏蔽了,所以当时手机并没有响。

我是过了好多天之后才发现的,但是我马上就把它们删了。

我讲到哪里了?

我的记忆好像当时的我一样,迷路了,思绪在博物馆里游走,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我曾经在一幅油画前见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她的背佝偻着,略显吃力地拿着调色盘,对着一幅画临摹,认真而专注。

我就站在她背后,长久地注视那幅画。

她发现了我,缓缓地转过身来,说:画得不好吧?

我沉浸在某种情绪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笑了,从她褶皱的眼角眉梢,我可以依稀看出当年她是怎样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人。

她说:这是我丈夫最喜欢的画儿,我想画一幅,挂在家里。这样,他就能在病床上每天看了。

她的笑容那么安然。我突然醒悟了,为什么我的感情与思绪无所依傍。

我究竟是为什么而活着的。我在这里可以找到一时的安宁,但是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我凭什么要躲起来呢?

我能躲一辈子吗?

不能。

不能!

不能!!!

我是跑出博物馆的。一下子就跑了出去,像是冲出什么屏障。

外面的阳光正好。

终于,是春天了。

我开始着手修改我的毕业论文,开始去导师介绍的单位实习,我浪费太多时间了。真的。

很快,工作单位就落实了。签下我的时候,部门领导说:XX老师介绍来的学生,果然很优秀。

我很优秀。我原来在大家眼中是这个样子的。我一直都不知道。

去体检的时候,我才发现,一个月,我消瘦了整整十公斤。

周末的时候,室友约我一起出去看电影。情人节期间就上映了,但是我一直都没能去看。

室友打扮得花枝招展,亲昵地挽住我,双双出了门。她说:你这个电影狂热爱好者居然连《XXX》都没有看?那你看了《XX》吗?

我笑着摇摇头。

她突然收了笑容,低低地说:这段日子,你受了多少委屈啊?

然后她就开始暴跳如雷地骂K不是个好东西,引得周围走过路过的女生不停行注目礼。她就是这么真性情的一个女孩子,路见不平第一个拔刀的绝对是她。她情绪激动得很,我在旁不停劝她“算啦别计较啦”,仿佛遭遇感情波折人是她而不是我。

末了,她终于平静了些,但是还是不忘加上一句:别让姐姐遇见K,见到了绝对给他两个大耳刮子!

我听到K这个名字,居然反应了两秒钟。我突然觉得很陌生很遥远,仿佛是个和我不相关的人。

室友的电话响了,这才打断了这位女豪杰慷慨激昂的声讨运动。“哦,你们到了?最早一场是几点来着?一点半?来不及来不及??两点的有没有?好吧,你们先帮我俩买票行吗???好好好,就在那里见,我们先喝点东西呗!”

她挂断电话,见我看着她,告诉我:哦,我还叫了其他几个人。

我们在电影院附近的麦当劳见面,几个同班同学早就到了,Z也在其中。我向他笑笑,算是对前段时间他对我的帮助的一点感激。他也笑笑。这件事情成了我们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我们看的电影,讲的是一个特别温情的小故事,有情人终成眷属。女主角在影片的最后告诉男主角,找个伴侣很简单,但是找到心灵伴侣很难,过了这么多年我才发现,你是我的心灵伴侣。

看电影的时候,我坐在Z旁边,看到最后一幕的时候,我找同学拿爆米花,正好看到他的侧脸。他盯着大屏幕,目光闪烁。

晚上回到宿舍,打开电脑,我决定更新我的博客。好久没有写影评了,难得更新一次。发表了,发现有几个地方措辞好像还需要小小地修改一下,于是点进去,改好了,再发表。

令我感到惊奇的是,居然有人回复我的影评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只有几个字:

有一句话,今天白天忘了和你说了。对于我来说,你是我的心灵伴侣。

我第一次,认真地想要看博客里的回复。

上一篇,写去博物馆的见闻。同样的ID,回复道:我也很喜欢博物馆,虽然我经常什么都不懂。我是一定要看着每个展品下面的小说明才行的。

再上一篇,很久以前写的影评。还是那个ID,回复道:同感,看这种片子简直是浪费生命。

再上一篇,还是影评。那个ID回复道:本来对这个片子没有什么兴趣的,但是看完你的影评觉得好像很不错,我决定去看看。

我的每一篇日志后面或多或少都会有这个人的点评。或幽默,或睿智,如果我对某个电影、某本书或者某个唱片流露出好感,他甚至会推荐一些风格类似的给我。

我在吃惊之中一条一条全部读完,一会笑一会沉默。室友掀开床帘,像看戏一样地看着我对着电脑屏幕的表演,来了一句:丫头,你疯了吗?

原来他是带着这样深沉的感情,在一个不近不远的地方注视着我吗?

他知道了我有男朋友之后,从来都是彬彬有礼地和我聊天文地理、古今中外,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原来一直都是用这样的方式掩饰并压抑着吗?

一直到寒假,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也没有马上跳出来趁人之危,而只是默默陪伴我吗?

我看到了最早的一篇回复,差不多始于两年前,简单的几个字:英雄所见略同啊!

电话响了,是他打过来的。

我郑重其事地接起来,说:Z,英雄所见略同,你也是我的心灵伴侣。

我坐在那里,喜极而泣。

他依然不擅长应付哭鼻子的女孩子,在那头慌慌张张地说:你怎么了?你别哭啊!我喜欢你,你听我说,我喜欢你!你做我女朋友好吗?我还没有说这句台词呢,你先别哭啊!

然后我就笑了,肩膀乱颤地问他:导演,其实剧本应该是怎么样的?

他也笑了。

失恋三个月之后,我居然找到了他。我觉得这是个奇迹,是上天给我的礼物。

但是我还是觉得这会不会太快了一点,我很担心外界会对Z作出不堪的评论。乘人之危横刀夺爱之类的,我无法忍受这样的词加诸他的身上。他却毫不在意,每天还是那么无忧无虑,笑声爽朗。

我小心翼翼地将新恋情告诉室友,我知道她总是会提出一些很中肯的建议。谁知我刚说出“我和你说件事好吗”,她就大包大揽地把话茬接了过去,说:丫头,你恐怕是最后一个知道他对你的心意的人吧?我跟你说,这个家伙和我们大学四年同学,他是个什么人,我们全知道,质量保证,绝对靠谱!你们要好好在一起!啊!

Z正好又打电话来了,问我到宿舍没有,我在电话里一个劲地笑。按我室友的描述,那个样子傻得要命。

空气中已经充满夏天的味道了,我的论文已经定稿,工作单位为了让我顺利毕业,也给我一段时间不必工作。要把一些不太常用的东西弄回家,还要忙着找住处,搬家,忙得焦头烂额。

他也来帮我,每天都神气活现地穿着他所谓的“搬运工服”出现在我的宿舍。我的父母也过来帮我,我几次看到他和我的父亲站在楼下,谈笑甚欢。我问他:你们说什么呢?

他拍拍我的脑袋,神秘兮兮地说:喔,这是男人间的对话!

我不服气地去拍他的脑袋,最后两个人打成一团。

之前那段不愉快的感情,渐渐地离我远去了。后来我只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聊起过这件事,最终的结果无一不是对方暴跳如雷,我好言相劝。

其中,有一个在读我母校博士生的师兄,他问我:谁是小三?我将名字告诉给他,他当即回复我:我草K的审美观下降得太厉害了吧!

也是从这个师兄那里,我第一次知道那个女孩子的样子,和我想像得没有多大差别:个子小小的,一副可怜可爱的样子。按照师兄的描述,是大学里随处可见的那种女孩子,男生应该都挺喜欢那种类型的。

我突然觉得特别讽刺,或许K真的从来没有爱过我,他只是觉得我有别于其他女孩子,但是最终还是未能免俗地爱上了这样一个人。这样的人身上,应该丝毫没有我的影子吧?完全是相反的类型呢。

后来,还和K的妈妈联系过一次。她告诉我那个女孩子三番五次去他们家,希望能够见他的父母,几乎到了死缠烂打的地步。他妈妈忿忿然地说:你不知道,她一开始和你们系里的同学一样,早就知道你们的事,但是她还是要搅进来。当着K的面做一套,背地里当着我们简直就是个泼妇!你们分手的那段时间,她生了多少事!反正我是不会认她的,这样的女孩子本身品质就有问题!

我劝她道:阿姨,您不要这样。毕竟他们现在在谈恋爱,过两年要真成了媳妇儿,您难道还不让她进家门不成?不要闹得太僵了。

我是发自真心说这些话的,仿佛在劝我的某个熟识的长辈。我觉得我是真放下他了。

他妈妈继续说:我看了你在网上发的照片了,你新男友长得真帅。

我笑了,原来他妈妈还是这么青春焕发,稍微顺眼点的小伙子都会被她列入“帅”的行列,夸赞起来毫不吝惜这个词。

我回答她:是的,我也这么觉得!

“你俩真挺般配的,我儿子配不上你。”她这样说,然后就下线了。

我忘了说了,分手一个月之后,我开始定期收到一个陌生邮箱发来的电子邮件。

一开始,很长很长,通篇都写满了“我想你我爱你原谅我好吗”。

我没有回复。

直到我改了成天泡博物馆的毛病之后,我才回了一封: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忘记了吗?

然后,那些邮件的内容就换成了“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吗我不想就这样失去你”,依然是隔一段时间发一封。

那个时候我刚和Z在一起没多久。Z对我说:虽然我什么都不懂,但是我可以陪去博物馆,只要你愿意。

我把那些信都原原本本告诉Z了,他捧着我的脸,像我父亲那样,宠溺地喊我的小名,说:你自己会处理好的,我相信你。

然后我就回了另一封邮件:对不起,我觉得我们恐怕无法成为朋友了。而且,我有男朋友了。

于是,他的邮件又改了内容,仍然是每隔一段时间发一封,均是简短的一句话:你还好吗?

那段时间,我和Z都难得有闲暇时光。他带着我去了很多有趣的地方,渐渐地,大半个版图几乎都被我们跑遍了。即使无法出远门,他也会利用空闲时间提着鸡鸭鱼肉到我的住处来。记得他第一次提出要掌勺的时候,我一脸“鄙视”地看着这个三代单传的家伙,说少爷您就歇着吧还是奴家来吧,谁知他做得一手好菜,比我做得好很多。他出去运动或者与老友聚会的时候会带上我,把我介绍给他的哥们时,总是会说:这是我夫人。

我说:不要用“夫人”这么文绉绉的词!酸不酸?

他眉毛扬着,笑道:是,娘子。

然后我们必然又要打成一团,像两只小猫。

时而成熟,时而孩子气,自称关键时刻绝对靠谱非关键时刻太太绝对靠谱,这就是Z,我的爱人。

我的闺蜜到我的城市来玩,我带着Z去见她,她几乎眼泪婆娑,像个小母亲一样地对Z说:好啊!好啊!把我们家XX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他拍拍胸脯,说你就放心吧。他说这话的时候,热烈而深情地看着我,满眼都是幸福。我想我当时的表情肯定和他一模一样,看着他,就仿佛看着我自己。

K还是固执地保持发邮件的习惯,我再也没有回复过他。

我想我的故事该有一个可以向大家有所交待的结尾。

前不久我和K的铁哥们S——也就是我和K分手时安排张罗饭局的那个老同学——聊了一次天。

不出所料,S将后来的事情的一些事情告诉了我。

就是那个寒假以后的一些事情。

这一直要追溯到我坐飞机返回学校的那一天。

那天他在QQ上说:我们还是分开吧,我们不合适,我还是想和她在一起。 他说出那句话之后,突然就有说不出的后悔。他想在QQ上找我,发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他拖黑了。

K告诉S,他当时就开始慌了。止不住的心慌。

K不知道我把他的号码设置了来电阻止。他知道我第二天要坐飞机离开,他想要在飞机起飞前和我通上电话,他打了无数个电话,却再也没有听到过我的声音。

电话里永远只有忙音,无穷无尽。

那个女孩子每天都要求他尽男友的义务,在他准备毕业论文的时候,在他准备一个重要考试的时候,只要她一秒钟联系不上他,都会愤怒得发狂。

S说,他曾经在一次饭局上,听见她大声指责K:“你是不是又和那个贱女人联系?你说啊!你不要不承认,我都看到你的邮箱了!”

这次饭局人不多,她的话,他们全部都听得真真切切。

还有,那些人,全都是我和K的老同学。

S告诉我,当时就有个男同学,劈头盖脸地回了一句:我X你大爷,不想好好吃饭就出去,没人请你来。

这些事情,都是他给我发那些邮件的时候发生的,我一点也不知情。

我和S在聊QQ,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他很激动。

我说:K也挺不容易的。

S回复道:他自作孽啊!一开始那个女的来缠他,我就说不靠谱。怎么劝都不听!

S继续给我讲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自从那次聚会之后,K就开始向那个女孩子提分手。

是的,开始分手,我没有写错。

分了一整年。

K说了分手,然后消失在那个女孩子的生活里。

她歇斯底里地找他身边所有的铁哥们,她一次又一次地去他家要求见他父母。

最后,所有人都不堪其扰。

铁哥们要么不接她的电话,要么好心劝她放弃,最夸张的一个人直接因此换了号。

至于K的父母,我前面已经说过了,我知道那个情况的。我不知道已经闹成那个局面了,还劝K的妈妈稍微宽容那个女孩子一些。

S说,K开始酗酒,每次找他都会喝得烂醉。

某一次,那个女孩子的电话打到S的手机上,人事不省的K二话不说,抄起电话,说,你tm就是一个局外人。

某一次,K拨了半天电话,然后红着眼睛,对S说,还是打不通,为什么还是打不通,我X。

我沉默了。看来我是真的不认识K这个人。

——我的前男友,从来不会说半个脏字的。真的。

S好像说完了,突然又补充道:那年他的XX考试也没有通过,都是那女的闹的。还好找了个工作,我真怕他连工作都找不到。

我说:我怎么觉得是我害了他呢?

S说:我说你这倒霉孩子怎么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呢?他当时把你折腾成什么样子,我们都看着呢!

我讪讪地笑了。

对啊,我这个时候应该拍手称快才是啊。

我把这段聊天记录给Z看过,我和K所有的故事他都知道,他是个那么喜欢看电影续集的人,我觉得应该把这一小段也告诉他。

他也没有拍手称快,只是叹了口气:K也真够惨的,有空你也劝劝他,年纪轻轻不能这么消沉。

我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劝自己。

Z亲了亲我的额头,说:是啊。

我突然想起吃过晚饭之后,那些碗还泡在水槽里。我惨叫了一声,说坏了碗还没洗!

Z阴阳怪气地说:领旨!然后,挽着袖子,美滋滋地唱着歌,晃到厨房里去了。

我合上电脑,厨房里已经响起水声。

我跑过去,说:我来吧。

我不知道是第几次这样说了。

他也不知道是第几次重复同样一个答案:洗洁精伤手,老婆的手要紧。

他继续哼着他的小曲儿,一边洗一边摇头晃脑。

我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不自觉地也捡起他的调子。

——那是他自创的一首歌,有点傻傻的,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会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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