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莲与阿方两家的子女[3]

    阿方忽然又出了个儿子,是在老家出了事故。那个儿子也是十七岁,与在我院的这个儿子同岁。阿方找我借钱,向我简单的讲述了一番,原来阿方原先有个家。阿方弟兄三个,他那个媳妇原先是家里给老二订下的亲。老二患病死了,财礼钱不能糟了,就把这个女子转给了老三阿方。阿方曾患下小儿麻痹后遗症,一条腿有点毛病,后来则不明显了。因为阿方的父亲是烈士,他是组织上出钱培养的修理工,在乡镇企业练出来的手艺。改革开放以后,阿方自己拉起了修理摊,干的很红火,带出的徒弟就有七八个。
    阿方跟那个女人其实并没有登记,只是操办完之后,家里有房子,就算是一家人了。阿方很能干,挣了挺多的钱。家里的房子是新盖的,家具等都是上等货,在农村算是上等户了。那个女人小心眼,阿方在外面应酬答对,她都要管一管,抓钱抓的特别紧。农村妇女基本上都是那样,对钱比什么都看重。阿方与那个妻子并无感情,五六年间也生下了二女一儿。
    那个年代已经实行计划生育多年了,阿方的第三个孩子明显是超生。但是生下个儿子,罚款也认可。生活本来应当那么过下去,大部分人都是如此。人的一生其实很短,阿方没想过后半生有什么改变，可是命运偏偏选上了他。
阿方想要挣大钱,便与一位姓杨的司机合伙买了旧车,修理了一下就开始了运输的历程。阿方是个厚道人,办事大呼呼的,与姓杨的处的不坏。天有不测风云,姓杨的出了车祸,不治而死,阿方出头帮着办理了后事。
阿莲那时候不过三十上下,是个漂亮的少妇,在方丈的学校干临时工。男人忽然暴死,扔下阿莲与两个年幼的女儿,肚里不知什么时候又怀上了一个。可以想像得到,阿莲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方丈被打成右派,一直是在农村劳动,只是挂个公职而已。阿莲的弟弟妹妹共计六个,最小的老五不过十来岁。方丈收入无几,自顾不暇,根本就帮不上阿莲。农村与城里可是大不一样,家中没有了男人,挑水种地不说,就连弄柴草都难。一个小寡妇领两个女儿，要多难有多难。
阿莲长的漂亮,给介绍对象的不少,农村是很缺女人的。阿方在帮着办理丧事期间,对阿莲产生了又怜又爱的感情,就经常性的往阿莲那儿跑。阿方先后帮了阿莲六七千元,解决燃眉之急。在那个年代可是笔大数目,阿莲对阿方也充满了感激之心。阿方在当地很有名,很能挣钱,阿莲就把目光盯在了阿方身上。
人是按习惯生活的,方丈功利心很强,阿莲也随了父亲,讲究实际。阿方是个靠得住的男人,阿方对自己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女人在这方面是非常敏锐的。阿莲是家里的老大,不但要照顾自己全家,还得照顾下边的五个弟弟妹妹。她的母亲死的早,阿莲就替代了母亲的角色,阿莲是很有责任心的。
阿方与阿莲好上了,在当地引起了轩然大波。阿方的媳妇闹的很凶,那个媳妇长的很丑,是个地地道道的蠢婆娘,刁蛮得阿方一家都不得安宁。农村婆娘值钱,不管长的如何?这一顿大闹,吓得阿方不敢登阿莲家的门槛了。阿莲可不是让男人随便玩弄的,始乱终弃,名声给搞臭了再想脱身?连门也没有。阿莲杀到了方家,也是一顿大闹。声称肚里的孩子就是阿方的,得讨个说法。这样一来更加乱了,大队与公社管理计划生育的部门都冲了上来,阿方闹得里外不是人。阿莲肚里的孩子也被逼着到公社做了引产,已经七个月了。
此事闹腾了很长的时间,阿方算是净身出户。补偿了女方一些损失,就与阿莲走到一起了,落户在阿莲家里。此时阿莲肚里又怀上了,阿莲说是阿方的,阿方并不相信。那个儿子长的一点也不像阿方,但是只能姓方。究竟是谁的孩子,只有阿莲一个人心里清楚。在困境中的少妇没必要为哪个男人守什么贞节,生活是严酷的,现实是艰难的。
阿莲跟了阿方,而且倒插门来到了方丈家,方丈是很不乐意的。方丈形之于色,言语上也不太避讳,阿方是很怕方丈的。经过这一阵子,阿莲的工作自然丢掉了,就成了家庭妇女。阿莲可不是寻常女子,她是阿方的好帮手。阿方是个搂钱耙子,阿莲是个装钱匣子。
起初是在方丈房子旁边压了间小棚子,没过三年阿方就盖起了三间瓦房。在此期间阿莲的弟弟妹妹上学钱都是阿方挣出来的，阿莲的弟弟念了两次大学,后来分到了外贸,生活的不错。方丈右派改正之后,也在学校上班管后勤,全家生活走上了正轨。阿方憋着一口气,非要干出个样子给别人看看不可,阿莲也给予了充分的支持。
阿方原来的妻子很快的就嫁人了,过的也不错。阿方留下来不少的家底,房子也是当地的一流,他的前妻是很容易嫁汉子的。人们都传说阿方是被小寡妇给勾走了,留下来的三个孩子对阿方也没啥好印象,从来不理不睬。阿方无颜回家,只好将错就错,只求在生活上挣扎出来,对得起现在这个漂亮的新妻子。阿莲管理钱财,这是当初说好了的。阿莲信不过阿方,怕他偷着往原先的家里折腾,每一笔收入支出都算的很仔细。阿方的干劲很足,浑身充满了活力。在阿莲生下儿子之后,接下来又为阿方生下了一个女儿,就是方老丫,这个女儿确实是阿方的骨血。
超生罚款想必不少,阿方也认了。算起来阿方先后有亲生骨血四个,阿莲生下四个孩子,其中有一个是二人的结晶。阿莲做引产的那个孩子其实并没有死,而是医生偷着留下来送了人,已经十八岁了,是个男孩。那孩子学习很好,养父死了,养母想要改嫁,通过人想把这个儿子还回阿莲。索要三万至五万的养钱,阿莲与我商量过此事。
阿莲曾打算起诉那个送孩子的医生,我劝阻道；‘人家救了你孩子一条命,你不感谢人家,反而要告人家,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么？’阿莲听我那么一说,就打消了那个念头。阿莲没敢去看那个孩子,怕自己忍不住,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将此事与家里一说,阿方就是不吭声。儿子坚决反对,阿莲就没敢认那个儿子。我劝阿莲供那个孩子继续读书,有啥困难帮着想办法,不能不管,但是不必往回领。他在原先的环境中已经过了十八年,与这几个孩子们也弄不到一块,还是将来再说为宜。阿莲是非常机敏的女人,是听人劝的。以后再没提及此事,只是阿方闹过几次,怀疑阿莲往娘家人身上乱花钱。
阿莲是高中毕业,那个蠢婆娘没文化。阿莲的两个女儿先后考上了大学,长的都很漂亮,毕业招聘很容易。儿子随阿方修车,后来开汽车,也很懂事。方老丫学习也很好,长的随阿莲,就是体形随阿方。蠢婆娘生的孩子们可是不行,随其母亲,都不愿意念书。两个女儿早早的嫁了人,在乡镇企业打工。儿子十七岁长的很丑，不正经上学,在街上胡混,就是不干正经事。骑摩托车将肠子抻断了,住进了医院。先后花费了二万五千元,都是阿方四处求借的,答应马上就还。事实上阿方无力偿还,阿莲是不能拿那笔钱的,阿方也不敢跟阿莲说。
儿子的病治好了,麻烦也就来了。儿子发现这个生父挺有钱,就盯上了阿方,经常前来要钱,就跟要帐一样。从沙城到我处,坐火车四元,汽车七元。他儿子却专门打出租,一趟就是百十元。来了之后,到饭店啥菜贵要啥,不吃白不吃,不给钱就不走。阿方从我手里拿过七八千元,都是给那个儿子的。先后给了二万余元,不过短短的一二年。阿方花四千元给他报了学习电脑技术,负责找工作。他儿子去了两三天就不肯学了，闹着让阿方给买小车开出租,没个十万八万下不来。我建议阿方一次性给他儿子五万元,以后啥事也不管了。他儿子不屑的反对道；‘五万元能当个啥?’
阿方无力偿还为儿子治病的二万五千元,在我院又欠下了万余元。此事阿莲不能一点不知道,可是阿莲从来不对我提起,她是在装糊涂。阿方想两个女儿,去沙城探望一次,每家给了五千元。没想到女儿们的困难接着又来了,弄得阿方焦头烂额,无处筹措。只好四处举债,再想办法一点点抹平。
本指望他哥哥能帮上忙,没曾想患上了喉头癌。阿方先后送去三千元,对这份钱阿莲是没什么意见的。阿方向哥哥诉说了自己的苦恼,他哥哥让以后这种事往他身上推,由他答对沙城那方面。他儿子电话总打到我那儿,我帮着推挡的不下百余次。每隔十来天就来电话要钱,三五千元花不上一个月。
我曾劝说过他儿子；他爹干活挣点钱并不容易,都是血汗钱。当小的不为之所动，现在的年青人有些没人味,尤其是贫困家庭出身的群体,没知识,没文化,就是认钱,十六七岁已经不可救药了。阿方若是不伸手,不赎什么罪,他儿子兴许能学好。阿方一表示自己从前做错了,对不起儿子,问题就来了。在儿子看来,是阿方欠他的,而且永远也还不完。我劝过阿方多次,这样做反害了那孩子。阿方听也罢,不听也罢,道理是明摆着的。
阿方也再三表示；这个儿子已经成了他的一个负担,一块心病,他已经答对不起了。他宁可一次性付给对方十万八万的,只要不再麻烦就行。其实阿方不具备那个条件.问题在于给了钱,儿子一顿把式糟光了,有事还得找阿方。我心里也清楚；将来还得阿莲把这件事情摆平,现在一切都是推着走,阿莲也有她的想法。
阿莲对大女儿最好,肯定是跟原配所生,所以格外珍惜。给大女儿拿学费,生活费,总是高出实际需要,对此阿方挺有意见。有时阿方也恶声恶气的发话道；‘我这还有一个呢,啥事差不多少就行了。’其实方老丫也是阿莲的亲骨肉,阿莲不是不考虑。阿莲是个有强烈进取心的女人,她只是没遇到好机会。
阿方不敢回乡,怕见亲朋好友,也就是过去的债主。钱都是阿方出头借的,当年买斯太尔汽车,一下子赔进去了二三十万,全都是拉的饥荒。那年的市场我清楚,许多养车户都栽在那一年上。从前路上拉煤的汽车一辆接着一辆,八达岭三天两头的堵塞,一直堵塞到沙城,路上十分钟的堵塞就会造成上千辆汽车在路上排队。
那时候养车户是一年赚一辆汽车钱,当年就把买汽车钱赚回来了,贷款买车的能有几万户。没曾想突然之间中断了,路上一辆拉煤车也不见了。后来听说是上面把贷款权都收了上去,企业停产,职工大批量下岗,香港的金融危机转嫁到了国内。
我也是那一年破的产,没有了汽车,我库存的七十万元配件卖给谁去?运输业、沿公路的饭店、旅店、修理厂等等,全面破产。只有钢铁工业与国有大中型企业反常的活跃了起来,减税免税,而且发放大量的贷款。阿莲与那些贷款养车户一样,没干上几个月,拉煤链忽然断绝,贷款还不上,连借的钱也无法偿还了。阿方与阿莲将汽车停放在售车处,十万预付款也不要了,全家就没了影。在山东等处都没混下去,后来回到了市里,修起了小型车辆。好时候并不长,阿莲将所赚的钱都买了固定资产,大概是怕阿方全都用于还旧债。阿方一直良心不安,觉得对不起曾帮过他的人,自己还说了不算。阿莲是清楚欠了谁的钱的,就是不让还。时间一长阿方也有些麻木了,十年夫妻亲兄妹。
开配件时我曾被一位叫张河的给骗了一把,是挂靠县公安局的。穿一身警服,坐个警车,先后骗走了六七万元的配件。他骗的不是我一家,而是遇到哪家骗哪家。后来骗到了市老干部局,十七万判了他七年,阿方就是他从市里呼悠到本区的。张河倒卖徐水组装车,与阿方有些交往。在买卖车辆时就把阿方给套上了,阿方无意中欠下了几万元买车款。受害方起诉了张河与阿方,一场官司把阿方折腾来了。阿方在市里开的修理厂也被查封,只好在本地穷对付,后来到了我处大杂院。世界很小,我曾被张河所骗,阿方也曾被其所骗,都是无可奈何之事,只能怨自己。社会上到处都是陷阱,稍不注意就会掉进去。我曾误入过无数个陷阱,总是不接受教训。我从不骗人,不等于别人不骗我。就是与阿莲打交道我也得吃些亏,更不用说别人了。吃亏就是占便宜,破财免灾。我从来也不得病,大概灾已经免了。人的财数是有限的,我不敢欺天,一切顺其自然。我也常劝阿方与阿莲,他们并不在意。阿莲是个精明过人的女子,她是绝对不肯安贫守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