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是五代穷困聊倒的读书人

　　我们祖孙三代都没出息，一代比一代穷，一代比一代没出息，也就是一代不如一代。我爷爷与齐燮元是同学，这位在中国当代可是位名人；

　　齐燮元（1879年 一1946年），字抚万，直隶宁河县（今属天津市）人。光绪年间秀才，后考入保定陆军速成学堂。民国年间，所率部队屡战屡败，然而职务却由旅长累升为副司令。1937年投靠日本侵略者，1940年被南京汪伪政府任命为 华北绥靖军总司令。日本投降后，1946年被处决于南京雨花台。

　　据我父亲讲，齐燮元小时候非常顽劣，朽木不可雕也。我爷爷曾是位好学生，不但没出息，一生穷困聊倒。虽说从不服气齐燮元，也毫无办法。老同学发达了，我爷爷若是前去打秋风，弄个一官半职的也说不定，老同学是喜欢炫耀的。那么一来恐怕我爷爷也成了汉奸，如同鲁迅的弟弟那样，成为小有名气的汉奸文人。
　　我父亲也是一生没出息，但是不管怎么样，五七年还是个科级小干部。若不是五七年被打成右派，就是混资格也弄个局长级离休，我们这一代人也就成了权力接班人了。可是我父亲兄弟之间最平庸的都当上了局师级，为离休老干部。而我父亲勉强弄了个科级改正右派，在单位啥也说了不算。
　　我这一代更是提不起来，下乡回来之后当装卸工，后来当保管员，当房产管理员，就是勤杂工。据说企业干部档案归人事局，工人档案归劳动局，待遇是不一样的。就是一个小企业内部，也分成明细的等级制差别，有个几十种。买断之后自然不复存在，只不过是领导层比普通职工多拿了十万元，原主要领导多弄了几百万，就是被收买了。
　　有位族叔热衷于修家谱，我父亲表示支持，而我是不以为然的。首先就是仅可上溯五代，艺祖为李鸿儒，这一点倒是比当年的张献忠要强一些。我查了一下，与近代的李鸿宾、李鸿章等名人毫不发生关系。况且李鸿宾是个大贪官，李鸿章出身武夫，也没啥值得夸耀的。这位艺祖也是没出息，恐怕是我家祖坟没冒过青烟，选的风水不好，所以世代相传没出息。
　　好在世世代代手上都没沾有无辜人的血，也就是读书人，绝非五代贫农。只能说五代都是读书人，除了读书之外一无所长。无论生活状态如何，就是喜欢读书。我们没见过爷爷，是在困长春时死的。连棺材都买不起，几块薄板一装，找几位亲朋好友一抬，就葬在了乱坟岗，连尸骨都找不到。如今早就被开发商掘出扔掉了，本来也无所谓。我们父子连尸骨都不会有，得如同胡俗一样，死后将尸骨烧掉，在明代是严禁这么做的。
　　五代贫农有机会参加革命，打土豪，分田地。可是作为读书人，而且如同孔巳己那样，可就惨了。连盗贼都不会当，主要是于心不忍。更不会顺应形势说假话，尤其是那根令人讨厌的穷酸傲骨。若是有媚骨，怎么着也不能混得这么惨，五代人没出息。五代人的李老二传到我这一辈就算是断了血脉，以后都是独生子女了。据说我爷爷这个李老二性格很犟，曾经是个小商人，在宁河一度开了七处买卖，主要是粮食生意。一边打麻将一边作出决定，成车进，成车出，按理说不该赔钱，那个年月粮价可是连年上涨的。可是不知道怎么，为人担保贷款，那位逃走了，我爷爷被关入大牢。当时有位伙计义愤填膺，陪着我爷爷坐大牢，尽管与他毫不相干。于是买卖全垮了，连亲朋好友的投资都赔了进去，无颜在宁河居住，来到了长春市，就是当年的满洲国新京。
　　父亲十四岁当徒工，养家糊口，而我爷爷啥也不会干，就会打小牌，一辈子没出息。工友找了几个生僻字，很是得意，无人认得，包括大学者。可是我爷爷随口就告诉了当年十四岁的父亲，那位工友吃惊道；‘老先生肯定不简单，真有学问。’
　　处于乱世，那时候文化人很缺少，按理弄个一官半职的应该没问题。八路军是先进长春的，因为伯父被关押，我父亲前去理论，被八路首长看中了。欲以副营级待遇请我父亲参加革命队伍，我父亲拒绝了。主要是看不惯八路的作派，收编汉奸队伍不算，对苏联红军的迎合就很成问题，苏联红军可是到处强奸抢夺的。我老叔参加了革命，是九航校，没打过仗。我老舅与三姨也参加了革命，一个是卫生兵，救护伤员。一个是文艺兵，当年的三姨可是位大美人。也就是说；亲朋好友手上都没沾过无辜人的血，这一点很重要。
　　如今我也年届花甲，一生没出息。不肯说假话，领导们一听真话就感觉刺耳；‘你怎么就知道不能亩产三万斤呢？’五代李老二都不会说假话，所以都没出息。据说性格都很犟，一根筋，尽管不乏聪明才智。还是林彪说的有些道理；‘不说假话做不成大事。’就这么个世道。究竟这个世道出了问题还是五代李老二出了问题？恐怕孔老二活到现在，也无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