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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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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3年的伦敦,画家莫奈在泰晤士河畔远望英国国会大厦,站在窗口,他画下了“印象派”的经典作品:浓雾中的国会大厦。
如果要细数雾霾给伦敦留下过哪些遗产,后世的英国人将不得不感谢法国人莫奈了。他笔下的雾霾笼罩的国会大厦,让“伦敦雾”拥有了文化上的标识和意义:甚至有人认为,莫奈是“伦敦雾”这个名词的创造者。
一个法国人,不远万里到伦敦画雾霾,这当然会招来爱国者的愤恨。尤其他们发现,莫奈将伦敦的雾霾画成了诡异的紫红色,这已经突破了英国爱国者们的底线。
这段故事是不是似曾相识?那个不顾中美友谊的美国大使馆,在微博上发布PM2.5的数据,让PM2.5进入了公众视野。然后,这激起了不少爱国青年的反对:他们在拍咱们的雾霾,快把摄像机扣下来!
英国人最终不得不承认莫奈是正确的。伦敦的雾笼罩泰晤士河,在视线里呈现出艳丽而危险的紫红色。一个外国人惊叹异象的油画,让在雾霾里埋头工作的伦敦人终于抬头关心自己的肺。
莫奈作品:浓雾中的英国国会大厦
时至今日,伦敦雾已经成了人类文化史上的一个特殊标记。伦敦的雾霾里,狄更斯写出了现实主义名著《雾都孤儿》,在伦敦浓雾中感受人间疾苦社会不公的奥利佛,点燃了英国公众的道德热情。
昨天的北京是灰色的。城市建筑消失了,中午十二点的马路上,你只能对着刺来的车灯怀疑,是不是穿越进了末日后的世界:浓雾、沉默和动作诡异的丧尸。
怪不得朋友圈里开始有人指导大家,如何在雾霾里创作出一幅优秀的摄影作品。
我们愤怒过,但雾霾始终不散,我们批评过,但只养活了一大批口罩和空气净化器卖家。我们为了雾霾牺牲过驾车、烧烤甚至是炒菜,每年仍有几天要掩鼻挣扎在烟雾里。
苦中作乐是我们的优良传统。今天的朋友圈摄影大赛,我们已经历过惊诧、抱怨、愤怒,如今正走入“雾霾审美”阶段。
这让不少人有些反感。他们以为,“审美”是不负责,是在消解严肃议题。有个著名的义愤被一再重复:把雾霾玩成段子,是我见过最悲哀的事。
这是句挺没见识的吐槽,幽默不等于犬儒,审美不等于不愤怒。一个难解的社会议题,必然会经历从愤怒到解构的过程。只不过,我们的段子还没有诞生自己的莫奈和狄更斯而已。
我倒是保持乐观,幽默和讽刺始终是一流的创作源泉。莫奈的油画和狄更斯的幽默是更胜一筹的愤怒,它们直接定义了那个时代的伦敦精神,启发了随后的英国社会变革。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不觉得朋友圈里的调侃是阿Q式的自欺欺人:有些高墙,是可以用笑声摧毁的。
雾霾正成为大众文化的一部分,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必然的过程。比如,摇滚乐队“巴主席与yumbi”曾在《勇敢的肺》里这么戏谑过:
穿越雾霾,阳光洒满你窗台,其实大夫也没几个会治肺癌
我爱你中国,我老无所依,我为你挠皮,都吸到肺里去
我们的社会议题尖锐复杂而难以改变,我们有过太多呼吁然后又失败,但好歹创作是自由的。幽默、美感与残酷的冲突而非口号,更能达成启蒙的使命。按照他们的逻辑,“要做爱不要革命”的口号印上T恤衫,是不是也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调侃?
雾霾足够有资格成为当下中国的隐喻资源。伦敦雾在文化史上代表了前现代性的反思,那么雾霾就足以成为中国转型的反省。雾都孤儿和霾都摄影,在反思文化的层面上有某种程度的一致性。
当然,有一种文化就算了。有学者发表文章,认为中国的雾霾是西方消费文化和现代性的危机,只有复兴“荀子的礼乐文化”,才能消灭雾霾。
这样的“严肃讨论”居然还没被雾霾消灭,我只能感慨,现代社会果然是太宽容了。
文/胡涵(原载新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