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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四、死里逃生:唐山大地震
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肯定要经历大大小小的磨难,其中有人为制造的非自然的因素,也有自然的非人力能抗拒的因素。唐山大地震,就是我所经历的自然的非人力能抗拒的最大的一次自然灾难。时至今日,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1976年7月28日凌晨3时42分,大概是有文字记载的中国历史上最强的一次大地震发生了。震中在唐山市郊县丰南一带,距天津直线距离不到二百公里。震后据中国官方报道,这次地震的震级为里氏 7.8 级,而国外有些新闻媒体则说是里氏 8.2 级。究竟疏是疏非,现在已无考证的必要,反正震感之强、地震造成的损失之大是前所未有的。
唐山大地震时正值暑假,由于我们是毕业班正在实习期间故未放假。当时,我们小组与其他小组的几个同学被学校安排在天津自行车厂实习。天津自行车厂是天津当时的一个大型国有企业,以生产飞鸽自行车而闻名。地震发生时,我和同组的C正在厂里。7月28日是星期二,也是自行车厂的厂休日。白天,我俩上街转了转,晚上一直在我们住的行政办公楼里看电视。那个年代,电视还真是个稀罕物,一般家庭是没有的,可厂里的这台电视机不仅有二十多寸,而且还是彩色的。当然,那个年代的电视节目也是单调的。记得那天晚上电视里播放的是一部朝鲜电影《煤矿的主人》,具体细节已记不太清了,但看完电视已是十一点多了,我俩又到厂里24小时开放的浴室冲了个凉,睡觉时已是零点左右。
七月下旬的天津是个大火炉,晚间的气温也在摄氏二十八九度左右。我们住的宿舍是厂里临时腾出的一间办公室,不用说空调,连个风扇也没有,酷热难耐可想而知。为了降温,我们又打了一盆凉水擦了擦,然后上床睡觉。酣睡中,剧烈的摇晃突然把我们从梦中惊醒。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本能地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想下地却是身不由己无法行动。我两手撑着坐在床铺上,在漆黑的夜晚隔着蚊帐向窗外望去,只见蓝色的光芒像闪电一样在远处闪烁(后来才知道是地光),伴随着蓝光的是剧烈的轰鸣声,似窗外有一列急驰的火车在通过(后来才知道是地声)。当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种感到死亡即将来临的恐惧。
地震大约持续了20多秒,但就是这20多秒,给世界上造成的损失却难以用数字估量。事隔多年之后,忆起当时的所见所闻仍然是不寒而栗。
电源是随着地震的发生自动切断的。在不见一丝亮光的情况下,我俩匆忙地穿上衣服套上鞋,慌慌张张地朝楼下跑去,忙乱中所穿的鞋左右颠倒了也不知道。跑下楼就到了工厂大门口,只见整个厂区和大街上静悄悄的,绝无半点声息。但这种安静仅仅持续了四五分钟,就被打破了。霎时间,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凄惨的哭喊声便划乱了寂静的夜空。街上许多人在奔跑,在喊叫,不时地还有几只微弱的手电光在晃动,映出不远处已坍塌的楼房。这时,我们才明白:大地震发生了!
晨曦微露,眼前的景物逐渐地变清晰了:就在我们所住办公楼对面的锻压车间,楼体从上到下竟裂开一道半尺多宽的大缝,而这幢楼是七十年代初新建的。从自行车厂大门向左右延伸的大街两侧,多数建筑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有些年代已久的建筑则完全坍塌。至于人员伤亡情况因地震刚过还不清楚,仅目光所见之处,就已令人惨不忍睹。自行车厂地处河西区,其它地区究竟是什么状态,当时我们还不得而知。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但又不知该干些什么,我俩在大门口待了两个多小时,无奈中又斗胆回到宿舍睡了一会儿。七点多,我们去食堂吃早点,只见食堂墙体也裂开好几道大缝。工作人员怕出危险,就在门口摆了个摊,我俩胡乱吃了一点大饼油条又回到宿舍。干点什么呢?工厂已经无法正常上班了,学校放假估计也没什么人。“去我战友家看看吧!”C的提议得到了我的赞同。我知道他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战友复员后回到天津,家就在和平区小白楼一带。
地震已导致全市交通瘫痪,好在河西区离和平区不算太远,我俩就步行朝和平区走去。一路上看到的情景更令人吃惊:到处都是坍塌的楼房,也有的楼房虽没坍塌,一面墙却没有了,里面的房间象鸽子笼一样裸露着,家具还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马路上有的地方竟然裂开了几十米长的大缝,从缝中咕嘟咕嘟地冒着黑水还夹杂着泥沙。刚刚走到小白楼,C突然惊诧道:“我战友家没有了!”原来,他这位战友家住的是一幢二层小洋楼,而现在这里却是一片废墟。经向邻居询问,得知他的战友家虽没了,人却无大碍,只是他和母亲都受了伤并住进了公安医院。于是,我们又向公安医院走去。
公安医院在友谊宾馆附近,是一家规模不大的内部医院。刚走到大门口,一幅凄惨的景象顿时让我们的心情沉重起来:马路两侧的人行道上,摆放了几十具用被子包好的尸体,不少家人在哀哀地哭喊着。大门里面,正中或坐或躺着的是上百的受伤者,有的头破血流,有的肢体伤残;院里的一个角落则放着几十具尸体,多数穿着甚少,看来是暂时无人去管。里面的病房和走廊住满了伤病员,医护人员在匆忙地包扎治疗。C战友的母亲腰部受了重伤,而他这位战友则吊着胳臂守护在母亲的身旁。事后我才知道,此次地震造成天津死亡人数高达四五万人,伤者不计其数,而我们看到的则是沧海一粟。
在工厂的实习已无法继续下去,我们又回到学校。地震给南大校园造成的损失不大,只是个别的建筑物受损,但我们听到的一则消息又让大家悲痛不已:物理系光学专业74级41名师生在山海关部队锻炼结束后,7月26日到唐山继续搞社会调查,正赶上地震,23名师生不幸遇难。7月30日,学校派专车去唐山接回了幸存的18名师生,但多数也受了伤。
地震造成的危害之大是令人难以想象的,仅天津而言交通已全部瘫痪,各种通讯手段也全部中止。7月31日,电报可以发送了,我立即给家里发了一封加急电报,告知我平安无事。按照常理,加急电报当天即可送达。8月2日,我赶到北京看望姥姥和姨姨,恰巧遇到了刚从上海回来的大姐夫。见到我他非常高兴,并告诉我地震发生后家人特别着急,但苦于和我无法联系,只好把电话打到上海,让他到北京后设法和我联系,而我恰恰这个时候到了北京。大姐夫已买好返锡的机票,他坚持让我先乘机回家。那个年代,乘坐飞机不需要身份证什么的,于是我于8月6日乘坐飞机回到家中。父母姐姐们见到我安然归来,自然是欣喜万分,因为我31日发的加急电报时隔一周他们还没收到。说来好笑,这封电报在我到家的第二天才送到。
回家是非常时期的非常做法,因为我连假也没请。所以,在家待了几天后我又返校了。此后,在学校的日子是非常单调的:住在简陋的地震棚里,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看书;偶尔上街转转,满目尽是废墟,心情也不愉快。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九月中旬,学校决定让我们到宁河县帮助抗震救灾。宁河县隶属天津,但距震中丰南不远,灾情非常严重。我们乘坐大卡车从天津出发,途中必经蓟运河大桥,但大桥因地震已坍塌,只好绕道唐山。1974年开门办学我们曾经在唐山小住过一段时间,对唐山比较熟悉。此时乘车从市里通过,看到损坏程度之大已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满城皆是废墟,没有一处完整的建筑;当年很气派的开滦煤矿医院,八层大楼仅存一层半;在城市的边缘地带,映入我们目光的则是一片片大小不一的坟丘。据后来官方报道,此次地震造成唐山死亡人数为28万人,至于伤残人数那就可想而知了。唐山大地震,不仅是“盖中国有史以来为害最烈者”,也是迄今为止400多年世界地震史上最为悲剧的一页。据不完全统计,唐山大地震造成242,769人丧生(包括天津等受灾区)、164,851多人受重伤、70万多人受轻伤、15,886户家庭解体、7821个妻子失去丈夫、8047个丈夫失去了妻子、3817人成为截瘫患者、25061人肢体残废,遗留下孤寡老人3675位、孤儿4204人、数十万居民转眼变成失去家园的难民,全国人民被投入到巨大的悲痛之中。
在宁河县,我们小组被安排到岳龙庄公社岳龙庄大队。这个大队共有1200多人,1400多间房屋,地震造成近半数人员死亡,1200多间房屋倒塌。据目击者说,地震时先是上下颠簸,然后是左右晃动,所以造成的损失相当大。当时农村的房屋多是土坯所建,多数人死亡的原因是房屋倒塌后闷在里面窒息而亡。我们到后说是帮助抗震救灾,但怎样帮大家都不清楚,也无从下手。我们几个人住在临时搭建的地震棚里,每天的工作就是了解一些灾情往上报告,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多天。
十月上旬,我们又回到学校。10月18日,毕业分配方案公布,19日我匆匆地离开了学习、生活了三年多的母校,回到了父母的身旁。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但唐山大地震给我留下的印记至今还是那样清晰,那样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