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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刍议二十六·树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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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乱反正前，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各地各级宣传部门所树立的典型人物、典型事例，是非常多的，其中有经得起时代考验的先进典型，也有部分为了政治目标和私利而粉饰加工甚至故编乱造的典型。有些典型不适合现代，比如宣传重视财产、轻视生命的，在当时贫困背景下，尚且可以理解；但有些典型，连同它所鼓吹的行为观念，对于任何一个讲道理讲公正的人来说，都是不能接受的。
大家所熟知例子，就不必说了，比如稻子亩产万斤的“放卫星”——“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白卷英雄”张铁生——反对“资产阶级教育路线”、知识越多越反动……
这里要说的是另两件典型。
一
一件是胡业桃（1949-1970）事例，“一九七〇年一月二十五日在一次战备施工中，为抢救触电战友而光荣牺牲”。宣传材料[1]称，当时在黑暗的工地里，突然电线接头拉断了，大家挨个往外走时，“一人触电，大家危险”。触电的战友喊了一声“我触电了！”胡业桃边喊“不要动”，边扑到战友身上，拉起脚下的电线，朝洞口跑去……在抢救胡业桃时，需要输血，“一声‘输血’，几百只胳膊都立刻伸了出来。”最后抢救无效，胡同志挽救了战友，壮烈牺牲。
发现问题了吗？这段事迹叙述，通篇是宣传人员瞎编出来，细节完全经不起推敲。强大电流通过身体时，人是说不出话的，绝对喊不出“我触电了”；扑到触电者身上，而不是推开砸开，并不能成功救人；抢救触电窒息者，需要的是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根本不需要大量输血……这显然是一起造成人员伤亡的安全责任事故，竟然被有关人员精心包装成为先进典型，相关责任人员非但没有受罚，反而受到了嘉奖，而事故的教训则不能得到总结和避免。艺术加工，虚构内容，亦使胡业桃的真实事迹，蒙上了阴影。
二
另一件典型是刘学保事例，知道的人应该会更多一些，因为在80年代的媒体还有“报道”。1967年，“保卫无产阶级文革的英雄战士”刘学保，与要炸毁一座桥梁的阶级敌人做激烈斗争，最终砍死那名阶级敌人，而他自己手部被炸轻伤，“社会主义大桥”得以保护无损，人们赶来时，刘学保还英勇地说“不要管我”，高喊毛主席语录……刘学保在立功受奖，成为全国铺天盖地学习的典型人物后，连升数级，直至当上兰州军区的党委委员，被推选为“九大”代表，去人民大会堂“面圣”……
“文革”结束之后，整个事件得以重新调查。原来所谓的保护桥梁的英雄事迹，是刘学保自编、自导、自演的恶劣事件，他在那座相对荒僻的旧桥上，对老实本分的林场工人李世白连砍带捅，残忍杀害，然后引爆一个根本不可能炸断桥梁的雷管，让自己的左手受伤，继而谎称了一切……1985年，兰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依法判处刘学保无期徒刑，甘肃省永登县委为李世白及其全家彻底平反昭雪，公开恢复名誉，但是，之前李世白家庭已经遭受极其痛苦的伤害，他们一家被无端定为“反革命家庭”，驱出林场，儿子入狱，家人改名换姓流落他乡……
在当年，就有当地干部群众公开表示，老李炸桥缺乏证据，多地读者也向媒体来信，合理质疑刘学保不是“英雄”……但是，这些言论全部被封杀，而且这些说真话的干部群众，还被扣上“反人民”、“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等帽子，遭受了迫害。
今天，或许还会有人说，事实不重要，刘学保犯的错误也不重要，宣传上面难免有点“小错误”“不严谨”嘛，有谁不会犯错，有谁一直都严谨呢？要学习典型人物爱国的“立场”、“态度”、“结论”就好。
XXXX！恰恰是这种粉饰夸张，弄虚作假，颠倒黑白，才是真正的“反人民”、“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爱国也好，爱民也好，从来不体现在口头上，而在于实际上。为达目的，投机获利，不择手段，这样的“爱国”者，和喊“民主、自由”独裁军阀，喊“真、善、忍”卑鄙邪教分子，有什么区别？堆砌谎言能得出什么正确“态度”？又有什么正确“结论”需要靠堆砌错误来论证？不幸的是，那些夸张造假、不堪推敲的典型，成为人们（包括青少年）学习的榜样，催生出了更多虚伪的闹剧和非人的悲剧。
党在痛定思痛之后，重新强调“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才开启了改革开放的伟大事业。
启示
事实真相，从来是不能忽视的，断不能为了所谓“崇高”目的去扭曲甚至颠倒事实真相。那些踏踏实实为做好事、经得起“真实”检验的典型人物，人民会拥护他们，铭记他们，即便一时历史被涂抹，是非颠倒，真相也终究不会被永远掩盖。
而那些靠弄虚作假“上位”的家伙，不会得意太久。比方说，你是一个御用知名写手，写文章都要靠东拼西凑，抄袭他人，捏造事例，错漏百出，那么你彻底露馅、自毁信誉只是时间问题。官方需要，你今天可以飞黄腾达，明天也可以被无情抛弃。派别斗争的漩涡亦是存在的。
在当代，既不要低估群众，也不要低估干部。过去信息不发达、高等教育不普及，尚且瞒不住；如今信息时代、网络上到处都是高手，更加装不了。
以前总有一些官吏，大搞愚民政策，违背民意，封杀言论，大力举荐庸人小人，欲培养全民为奴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这些人，越到今天，越没有好下场。高层发现你的所做所为，就是你的官运休止符。即便你曾是酷吏，不可一世，陷害忠良，也不免被抓的抓，被杀的杀，“请君入瓮”也。到那一天，烧香拜佛唱红歌也没有用，唱着唱着不也进去了吗？
2014.10.28.
[1]据1971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安徽省革命委员会出版发行局、人民美术出版社、山西人民出版社分别出版的《“模范共青团员”胡业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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