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眼镜的刘三姐

先来看一小段消息，民国时期的：

“处死刑者三十余人，黄花节斩决八名……是日执行之后，因马（淑纯，十六岁；志纯，十四岁）傅（凤君，二十四岁）三犯，系属女性，全城男女往观者，终日人山人海，拥挤不通。加以共魁郭亮之首级，又悬之司门口示众，往观者更众。司门口八角亭一带，交通为之断绝。计南门一带民众，则看郭亮首级后，又赴教育会看女尸。北门一带民众，则在教育会看女尸后，又往司门口看郭首级。全城扰攘，铲共空气，为之骤张；直至晚间，观者始不似日间之拥挤。” 

这出自1928年4月6日《申报》上的《长沙通信》，鲁迅摘抄了下来，并吐槽说：“在我所见的‘革命文学’或‘写实文学’中，还没有遇到过这么强有力的文学。”“许多‘民众’，一批是由北往南，一批是由南往北，挤着，嚷着……再添一点蛇足，是脸上都表现着或者正在神往，或者已经满足的神情。”“我们中国现在（现在！不是超时代的）的民众，其实还不很管什么党，只要看‘头’和‘女尸’。只要有，无论谁的都有人看，在这短短的二十年中，我已经目睹或耳闻了好几次了。”这篇吐槽文的标题叫《铲共大观》。

说起来，我也被“威胁”过。有几个莫名其妙的微博账号，把我认作“七字党”，说为了民主需要杀掉我，不停地@ 我、恐吓我。我在想，如果我也被扒光了吊死在华表，结果会如何？恐怕许多的群众也会拥挤着去“围观”吧？

有一句话挺流行，说：“围观改变中国”。专家称网络围观，可以启迪民智，推动公民社会、民主社会的建立，微博等传媒单位也跟着专家起哄。我倒想说：“围观改变个屁！”看看营销账号、公知账号的火热就知道了。即使更多的人，认清了真相，但占绝大多数的人，依旧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低俗、被谣言、被煽动的蠢话所奴役，那些信口开河、做人无底线的“意见领袖”照样吃香的喝辣的。

过去，我们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有人听到心里会打鼓吧，仿佛苏格拉底之死，希特勒的上台，“眼睛雪亮”的群众正好大多冬眠了。又仿佛在中国，反对铁路，诋毁照相，杀戮儿童，买卖妇女，农村械斗，土匪占山，文化革命，伪气功热，食品添毒，抢盐防核，绿豆养生，谣言泛滥……就跟群众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据调查，在我国目前具备科学素养的人不到3%，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约有97%的人，缺乏科学常识、逻辑理性，他们对事实的认知，稍稍往前一步就可能犯错。他们总结的谚语，常常是粗浅简单、经不起推敲的经验表达；他们以为的常识，多半是没有经过大样本统计而得出的不可靠理论。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这当然不是“中国特色”，而是世界各国普遍存在的情况，只是中国较之一些发达国家（如北欧）要恶劣得多。即便是美国，也有不少“蠢人”（尤其在美国中西部），但美国采用民主和“精英治国”有机结合就很不错——公共事务、政治选举由民众说了算，战略方针、教育政策由懂行的精英说了算。一流的学者、媒体评论员，可以充分发挥言论权、批评权，而胡说一气、不讲诚信的伪精英，则没有立足之地。美国的做法并不完善，但是值得借鉴。

我说上面这些话，绝无半点贬损广大群众的生存价值，或表达“虚无主义”、“悲观主义”的意思。我就是群众的一员，可我影响不了多少群众，甚至影响不了部分身边的亲人。我时常为自己感到内疚、心痛，为过去的无知，也为现在的无能。

我不算什么，那名中国人才悲壮，许多群众因为他揭露造假、普及科学常识而误解他、厌恶他，他遭受无日无夜的谣诼、辱骂和威胁，连他几岁大的女儿都被诛连。他在《微博的自我污化和管理问题——以我的经历为例》说：

“作为一个父亲，我不过是要尽量保护自己的女儿，而在一个唯利是图、流氓横行的社会，这成了奢望。我曾经计划让我的女儿在国内接受完基础教育，让她能够欣赏中文之美。而我现在想的却是如何尽快让她去别的国家健康成长。这个国家现在不配有她。”

与之相对的是，龌龊骗子、劣质偶像韩寒，依旧春风得意。天涯论坛盖高楼揭露他更无济于事。 @GrowEasy 感慨：“突然发现中国的希望有可能在‘天涯’，好远啊……”

“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鲁迅对现实不抱希望，所以不失望，其实他心底里充满了对未来、对年轻人的期许。

“希望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不是吗？

2012.6.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