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啸文心

当竖立的门牙能够让舌头舔成横位时，那就离光荣下岗的日子不远了。

老娘讲，你的门牙说话时都呼呼地打颤。躺在被窝里闲的无聊，我用舌头竟然把松动的门牙顶起来了。而且舌头舔牙很快成瘾，反反复复地顶来顶去，欲罢不能。闹得连觉都睡不成。第二日，在电脑桌前浏览网页，右手操纵鼠标，左手习惯性地拖腮捂嘴。然后，就没有感觉地摘掉了那颗门牙，而且没有一丝丝血迹。所谓瓜熟蒂落――

郁闷啊。儿时豁牙子显出童真可爱，成人豁牙子立显老气横秋。以前跟年轻人打成一片，是自然而然的事。如今，不自觉地就划分为两个阵营。心里总是装着几分无奈和不甘。食肉的虎牙落伍喽，以后只能像牛一样地吃草了。

人活到一把年纪才知道，斯文是老年人的专利。让年轻人斯文那是装蒜。让老年人不斯文都不行。那上了岁数的人，手脚都不利索了，口齿也不好了，不慢条斯理地走路，不细嚼慢咽地吃饭，行不。

门牙掉了，换成假牙，也有好处。就是牙齿变白了，变整齐了。可以变得人模狗样，有点文明和绅士的味道，就像英国贵族一样。记忆中，好几个年轻美貌的女影星都有颗虎牙，很有特色。后来虎牙拔了，就变得平淡无奇了。

 “文革”一代长大的孩子，大多是纯天然，散养的，在阳光雨露下茁壮成长。对牙齿保护等腻歪人的事很少放在心上。记得有一次同学的母亲因孩子撞伤牙齿而伤心落泪。那是因为大人当着孩子们的面哭，挺稀罕的，所以这事记得清楚。那天，一帮孩子玩“骑驴”。就是一拨孩子一个倚着墙，其他一个挨一个弯腰搂抱着一竖排开，另一拨一个接一个地飞跑着骑上去。如果砸塌了“驴”，就再来一次。如果都骑上去了，倒数几个数，“驴”坚持住了，则当“驴”的一拨就换为“骑手”。往往骑驴的孩子都是狠很地跑，重重地砸。一是尽量往前窜，留出后边的地方让队友都能够骑上去。再是砸塌了“驴”，可以重新骑一次。我那叫恩忠的同学，飞奔着砸塌了“驴”，而嘴也冲撞到了墙上。立时满嘴淌血。恩忠的妈妈闻讯赶来，望着那血污的肿嘴，禁不住流出了眼泪。她担心的是恩忠嘴里的那两颗门牙。

其实，恩忠的门牙和我的门牙一样，都是“外呲型”的暴牙，像是兔子一样。然而我们对此很不在意，平时肆无忌惮地呲牙咧嘴说笑。虽然都是“呲牙”，但命运有不同，差别很大。我俩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中三年级都是一个班，而且家住一个楼。可当我刚勉强认识“我爱北京天安门”几个字时，他已经流利地念小儿书了。他在我们班的学习成绩从来没掉下过前三名。他父母都是大学毕业的，父亲曾是电子管厂的总工程师。而且他是家里的独生子。那时，大多家里的孩子，少则二三个，多则七八个，一个的很少见。班里有个同学叫七秃子，家里排行老七。每次老师让拖欠学杂费的同学站起来，肯定少不了他。当同学手里有好吃的，七秃子总是第一个冲上来抢。恩忠却不同了。他腮帮子上时常鼓出一个包，那是嘴里含着大白兔奶糖。天热了，我们连三分钱的冰棍都吃不上，而他每天要到冷饮店吃一个冰激凌。当我们舞枪弄棒在外边打闹，他却在家里静静地练毛笔字。当我们弹球、摔元宝地在土地里打滚，他却在师从曾经的全国围棋少年冠军，学棋、背棋谱。那届高考，他的高考成绩位居北京市第七名，考入北大数学系。而我们大多什么也没考上，在家待业或到厂里干临时工。以后因为搬家，相互离的越来越远，联系的越来越少。后来听说他去美国了。恍惚二十多年没联系了。我们都已娶妻生子，将孩子抚养成人。如今，日头已过当午，向西山溜去。可能以后见面，再也看不见彼此“外呲型”的大门牙了。看见的只是两鬓的白发……。

门牙豁了总不是个事儿。多少有碍观瞻，影响市容。迫不得已，打电话联系社区医院的一个牙医。他告诉我啥时都能来，三四十分钟就成，而且价格也不贵，就四五十块钱。我是个怕麻烦的人，办事希望越简单越好，一次成活儿。前段时间母亲补牙，去了个北京比较有名的医院。预约、挂号前后去了三四趟，费用七八百块钱。消炎药就开了四大盒。长长的药费清单上竟然还有一项抚慰费15元。当时母亲心中那个有气呀，但还不敢表现出来，怕牙补不好。据说有一种药成本才6毛钱，到医院卖到了12元，差价2000%。这里包含医生的回扣可不少。无奈老百姓看病要求医，明知快刀宰人也得忍着，还得点头哈腰，好言好语地敬着大夫。

预约好牙医詹大夫，下午就赶了过去。现在口腔医院如雨后春笋，到处都是门脸。而这里既没招牌也没门脸，来这看病的都是口口相传。门诊人不少，坐的地方都没了。一个居住在澳大利亚的也让朋友引见来此看病。这里只有詹大夫一位医生。他是江西人，三十多岁，医术不错，说话也很和气。给人感觉比较实在，令人放心。我是出去转了一圈后，才轮到看牙的。很顺利，很方便，也很随意，就像看了自己的私人医生。我在想，北京人看病要改改习惯，不要不管大病小病都往三甲医院跑，闹得医院人满为患，比菜市场还热闹。其实在社区医院里有一个熟知你的大夫，小病让他瞧，大病让他引荐医院，对养生保健更有益处。

出了社区医院的门，道路两旁是高高大大的泡桐树。便道上，铺满宽大的落叶。今年北京是暖冬，虽然已是立冬季节，却仿佛还在秋天。现在北京还没下雪，还没刮大风，但也不能说冬季没有到来。就像我们的人生，不管你显得年老还是年少，该多少岁就是多少岁。一年四季不等人。不管你怎样依恋秋天，冬季该来还会来的。

2011-11-18